冰璃臉色終於有些動容,默默地歎了一口氣,說:「你何必這麼傻呢?我有我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路。你也一樣,戰場那種冷酷無情的地方不適合你。」
「難道那裡就適合你麼?我的選擇我的路就是以我自己的方式阻止你走上那條殘忍血腥充滿殺戮的路!你才是那個不適合冷酷無情戰場的人!」
頓了頓,望著冰璃別過去不再看他的側臉,夏特低聲道:「我現在才明白你在競技大賽決賽前那天晚上問我的話。你難道從來沒有想過,當我終於又一次習慣有親人陪伴的溫暖而不再對世界絕望時,硬生生地剝奪這份溫暖對我來說是多麼不公平麼!?」
冰璃全身一震,卻沒有勇氣再看向那個少年一眼。
良久,她看著前方輕輕道:「如果有一天我們在戰場上相遇的話,你……對我拔刀吧。」說完她逃一般,踏著圍牆邊幾個起落消失於暗沉的夜色中。只留下那一個黑髮的少年獨自遙望她消失的方向。
在夏特沒有注意到的角落裡,愛綺兒悄悄隱住身形,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本來她是聽到夏特那聲「什麼人!」的喝問,擔心才去而復返的,卻沒想到……
愛綺兒擔憂地望著要塞圍牆上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獨立風中,眼中光芒流轉不定。
冰璃輕快地避過巡邏的士兵回到自己居住的軍帳。
來到軍帳門口卻不禁吃了一驚,那個立在門口的人不是夏藍又是誰?
「殿下……」
冰璃想了想,還是走上前行禮。
夏藍彷彿就是專門在這等她一樣,見她回來也沒有責怪她為什麼深夜違反軍規私自外出,反而笑道:「敘舊敘完了吧?我希望你能徹底跟過去那些糾葛不清的感情做個了斷。」
冰璃心頭一震,面上卻是面無表情地道:「殿下你多慮了。」
「是麼?」夏藍輕笑道:「但願是吧。冰璃少尉,我只是想提醒你,戰場是一個無情的地方,除了冰冷的武器之間的撕殺,就再沒有別的了。任何無聊的溫情在這裡都是一種累贅,希望你記住我的話。」
「多謝殿下的忠告。請問我可以睡覺了麼?已經很晚了。」
「當然。晚安,小姐。」夏藍伸手朝軍帳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冰璃漠然轉身進入,冷冷地道:「我還是希望殿下您叫我中尉。」
夏藍在軍帳外低低地笑起來,忽爾仰頭望著那深沉的夜幕,臉上閃過一抹初見冰璃時的那種痛色。
那一絲痛,似乎凝聚了千百年的悲傷而無可自抑,無處宣洩,甚至無人能夠傾訴。
他喃喃地默念了一個深深鐫刻在心,午夜夢迴時,時時思念的名字。然而那個名字,只有風知道。
涼涼夜風輕拂,將那個名字帶向遠方……
堤洛司點著燈在桌前坐立良久。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坐了多久。只是因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便索性起身靜坐,想安定下心神。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天和愛爾亞桑使者那場談判的重要性,可是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談判的對手是誰。有一個「鐵血」宰相親臨前線本就是一個十分棘手的問題,現在又……
哎……也許這場戰爭真的不可避免了。
他對於王都競技大賽頒獎禮時發生的事也有所耳聞。冰璃這個孩子他也並不陌生,可是記憶中那樣一個溫柔的孩子如何會突然之間做出那樣的事?
更令他擔憂的卻是冰璃消失前那段彷彿預言般的話語。
難道真如那個少女所說,奧波尼亞無法免去這場血與火的洗禮麼?
縱使奧波尼亞會因此獲得重生,而那又將付出怎樣的代價!
堤洛司無奈地歎息,疲憊地揉著眼角。
還是要休息一下了,他畢竟早就是頭髮花白的老人了,比不得年輕時那種幾夜不睡也沒關係的精力。前段時間又為了艾斯曼的事情焦慮不已,這一折騰讓他看上去更加蒼老。
若不好好養足精神,明日的談判,在心理上就首先輸給對方了。
禮貌的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
堤洛司詫異地想是誰會這麼晚來找他,不過他還是很快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一個黑髮的少年,他禮貌地向堤洛司行了一個禮,「堤洛司大人這麼晚了不好意思打擾您。我是夏特修特雷爾。」
「哦,是夏特。」堤洛司略一吃驚,但很快把夏特讓進屋。
夏特沒有坐下,沉吟半晌將手中一隻握著的一張證書遞給堤洛司道:「堤洛司大人,這是我的畢業證書。」
「你……」堤洛司有些吃驚地望著這個面容桀驁帥氣的少年。也聽兒子講起過這個後輩,不過見到真人和聽說傳聞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感覺。
少年臉上堅毅的神色和那專注的目光忽然打動了堤洛司那顆蒼老的心。他幽幽歎了口氣,輕聲詢問:「現在還沒有到學院畢業的日子,你就得到了畢業證書,想必是你父親已經有所打算了。他說什麼了麼?」
夏特道:「他說,我自己的路自己來選擇就是。」
堤洛司神色複雜地看著手中那張修特雷爾學院的畢業證書,思索一會兒問道:「那麼你需要我幫你什麼呢?」
在布裡諾軍事要塞外,兩國駐軍的空地上,臨時擺放了一些充當談判桌的桌子和椅子。
陽光普照,地面上戰車的裝甲和士兵身上的鎧甲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奧波尼亞和愛爾亞桑兩方的前線指揮都沒有到場,只有兩方的使者出現在這裡。
「堤洛司大人,好久不見。」夏藍客氣地打著招呼,堤洛司也舒展開臉上的笑容回禮,道:「沒想到居然是殿下你親自來這裡談判,在下深感榮幸。」
禮貌客氣的話聲笑語倒是一派和樂的景象。
不過那笑容究竟有幾分真實?這看似平和的景象又能維持多久?
堤洛司意味深長地望著夏藍身後身著黑色軍裝的一個紅髮少年和兩個穿著金色騎士服的一男一女,笑道:「夏藍殿下手下果然不乏人才,這次除了黃金之翼騎士隊的隊長迪恩凡爾塞提斯中尉以外,還多了兩個年輕的戰將啊。而且……」堤洛司掃了一眼一臉漠然的冰璃笑道:「連修特雷爾學院最優秀的女學生都來為殿下效力,殿下果真魅力過人。」
夏藍如何聽不出堤洛司的言外之意,但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堤洛司大人的手下也絲毫不遜色啊。請問您身後的兩位是……」
堤洛司讓開了一些,將方纔跟在他身後的兩個著軍裝的人亮了出來。
站在夏藍後邊的歐非洛明顯地感到身邊的冰璃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皺眉看去,神色也頗為複雜。
只見當中一人是個栗色頭髮的中年人,如刀刻的堅毅臉龐英氣勃勃,自有一種將軍的風采。
堤洛司指著他向夏藍道:「殿下,這位是奉女王之命昨日才從王都趕來接任布裡諾軍事要塞指揮的海邇利比卡上校。」
「哦?」夏藍挑眉,「原來是素有『疾風戰將』之稱的海邇上校?我在愛爾亞桑多有聽聞閣下這兩年在軍中的突出表現,今天倒是有幸在這裡見到閣下。相信布裡諾軍事要塞由閣下指揮定是萬無一失的。」
海邇謙遜地笑了笑,「多謝殿下的誇獎。」
夏藍也回以一笑。
他自然是一早就料到奧波尼亞的女王會派海邇上校來駐守布裡諾軍事要塞。畢竟他是這兩年在奧波尼亞軍中最有名的戰將了,據說他的實力不遜於當年的雷歐上校和蘭切將軍,尤其以無人可及的行動力和攻擊速度著稱,因此才有了「疾風戰將」之稱。
以前夏藍都是從情報員手中獲取他的資料,現在親眼見到,驟然感覺那氣度果然不同凡響。
不過,他自然不會輸給任何人。他可是「聖劍將軍」蘭切哈貝斯迪路最得意的弟子,何況他不允許在他征服的道路上有任何阻礙!
雙方都轉過萬千不可告人的心思。
「對了,這位少年年紀輕輕,我看他的軍銜已經是少尉了呀。」夏藍將目光轉向海邇身邊那個有著琥珀色眼瞳的桀驁而立的黑髮少年,眉梢一挑,玩味地說道。
堤洛司一笑,道:「沒錯,這是剛從修特雷爾學院畢業,海邇上校剛剛編製入軍的夏特修特雷爾少尉。」
少年上前一步,略一行禮道:「皇子殿下,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