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綺兒和夏特走在去武器店的路上。
愛綺兒說了很多最近一段時間在千鳥市發生的事,她的話繪聲繪色,夏特只是在一旁安靜地注目聆聽。有時候,偶爾講到開心處,夏特也不自禁就被她燦爛的笑顏感染笑起來。
難得地,還會插幾句話,逗笑了愛綺兒。
注目著那張活力四射,顧盼間神采飛揚的臉龐,夏特心底有種莫名的暖流流過,感到一種滿足。但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又似乎複雜難言。
另一邊,獨自行動的伊漠並沒有如他所說去了王立的博物館。他向著外國使者區所在的那一條街走去,停在愛爾亞桑大使館前。
和平時不一樣,他的臉上的笑意帶著十分的認真。
門口守衛的士兵見到他,恭敬地立正行了個禮,推開門,請他進入。伊漠擺擺手,自顧自地踏進去。
從音樂藝術廳出來時間尚早,冰璃正準備提議再四處逛逛。目光所及處,發現剛才坐在她身邊的少女正一副為難的表情,四處張望著。冰璃這才注意到她的衣著十分華麗,即使只是一條淺色素雅的裙子,也不難看出做工的精細。果然是貴族的少女麼?
見她站在街道中央左右為難不知往哪邊走,又好像想問路但不好意思的樣子,冰璃突然聯想到了夏特。這個少女不會也是個路癡吧?
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冰璃牽著可可特向那個少女走去。
走近那個少女,冰璃一陣吃驚,凝了凝神,才對少女笑道:「小姐,需要幫忙麼?」
少女詫異地看向她,彷彿是認出她來,她一副鬆口氣的樣子,不好意思地扯扯裙子說道:「我,那個,其實是……」
「拉蒂絲汀公主,隨便偷跑出城堡可不好,連個侍衛也不帶。」她的音量很小,周圍的人絕對聽不到。
少女顯然十分詫異被人認出身份,呆楞著半天沒說出話來。可可特也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瞪著少女,一眨不眨。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公主?」拉蒂絲汀小聲問道。
冰璃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肩膀。拉蒂絲汀低頭,才發現從帽子中洩露出了一縷金髮,加上那雙璀璨的金色眸子,不難判斷她的身份。在奧波尼亞,只有純正的王位繼承人才會有純粹的金髮金瞳。這和伊漠那種在愛爾亞桑的貴族之間十分普遍的金髮金瞳完全不同,而且細看的話,會發現公主的髮色要更加耀眼,金色更加純正。
拉蒂絲汀慌忙把露出的頭髮又塞回帽子裡,吐吐舌頭道:「嘿嘿,沒想到被你認出來了。其實是因為呆在王城裡太無聊了啦,所以我才偷跑出來透透氣。再說我還沒有在國民面前公開亮相過,想到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可居然還是露餡了。」
「公主還是早點回去吧,不然王城裡的人會著急的。我送您到入口去吧。」
拉蒂絲汀一聽,高興地拉起她的手,笑道:「啊,你真是個好人。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冰璃修特雷爾,她是可可特希爾達。」冰璃指著可可特說道。
「修特雷爾?你是……瀧卡斯校長的女兒?」
「是的。」
「啊,那麼你是來參加競技大賽的啦?」
「沒錯。」冰璃不知道拉蒂絲汀為什麼突然之間那麼興奮。
「啊啊,果然是這樣。嘿嘿,這次大賽我可是很期待哦。你知道吧?是我要求改變規則的,往年那種一對一的比賽太沒意思了,我想看看是不是真有什麼心電感應、默契之類的感情。你知道我父親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在王城裡除了王母我又沒有其他兄弟姐妹,所以我很好奇王母所說的什麼兩個人之間的羈絆啊之類的到底是什麼。冰璃你要加油哦,這次我可是好不容易求得王母讓我參加頒獎典禮,親自頒發『榮譽騎士』稱號給勝利者呢。」
一路上,拉蒂絲汀喋喋不休地向冰璃訴說著,似乎終於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一般近乎發洩地說著話。
也許是在那個高高在上的地方呆得太久,變得寂寞吧。可是……冰璃眼神複雜地凝視著拉蒂絲汀單純的笑臉,心緒難言。
目送著拉蒂絲汀在守衛城堡入口處的士兵誠惶誠恐地行禮中走向懸浮的石階,冰璃歎了口氣,看看天色已被夕陽渲染成金色,她牽起可可特的手往陽光酒吧的方向走。
「冰璃姐姐……」一直靜默的可可特突然開口。
「什麼?」
可可特揚起頭認真地看著冰璃說:「冰璃姐姐,本來一開始在旅館我聽說公主下令,參加競技大賽的選手可以免費入住的時候,心裡對這位公主還有些好感,畢竟我們省錢了嘛!可是……可是聽她說的那些話,還有只是為了她個人的興趣就隨意改變傳統的比賽規則,還說得理所當然。她真是個任性的人,而且好像什麼都不懂只隨著自己高興的樣子,真討厭。」
「可可特……」冰璃也認真地看著她說:「因為她的經歷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從小生活在王城裡,被保護得太好。她並不知道外界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現實是多冰冷多殘酷多痛苦,她只認為人們都是像她一樣幸福的。而且她已經習慣了世界以她為中心的生活方式,你指責她的話是沒有道理的。」
「貴族都是這樣的麼?不知人間疾苦。」
「並不完全如此,你看看艾斯曼、宇津學長還有潔雅前輩不就知道了麼?你不能因為雷那村的那件事就否定掉所有,那件事你也不能完全責怪艾斯曼學長,他有他的無奈。而且,拉蒂絲汀公主她是王族,並非普通的貴族。」冰璃特意強調了王族二字。
可可特不再說話,兩個人默默地走在夕陽的光裡,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夜晚,冰璃翻來覆去睡不著。黑暗中只聽見睡在旁邊那張床上的愛綺兒輕輕的詢問聲,「冰璃?你睡了麼?」
「沒有。怎麼了?」
「我可以和你睡在一起麼?」
冰璃點了點頭,意識到在黑暗中對方看不見,又應了一聲。愛綺兒很快從床上翻下來,抱著枕頭和冰璃擠在一張床上。
「冰璃,我看可可特今天傍晚的時候好像有心事呢,她怎麼了?」愛綺兒刻意壓低了聲音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可可特。
冰璃幽幽歎了口氣,小聲地將可可特和雷那村的事和盤托出,當然隱去了她暗自修習禁咒和服下『幽藎草』的事。
愛綺兒聽後,安靜了半晌,才同情地道:「沒想到是這樣,可可特真可憐。還有,那個瑞和歐非洛到底是什麼來頭呢?」
冰璃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隨後淡淡地道:「愛綺兒你不要擔心這個。不過,風精靈石你要好好保管。」
「我知道。啊,對了,比賽你們可要好好加油哦,今天我看夏特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呵呵。」
「嗯……」冰璃沉默幾秒,像是在思索什麼地說道:「愛綺兒你要多關心照顧夏特。」
「哈?」愛綺兒被冰璃突兀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
冰璃不管她驚訝的表情,自顧自的細數道:「你也知道那傢伙很容易迷路,而且他不喜歡吃甜食,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有時候明明心裡很關心別人還要彆扭地在面上裝出一副冷漠的樣子,被人戳穿了都還不承認,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關心別人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還要不好意思……」
「等,等一下。冰璃……」愛綺兒急忙打斷冰璃的滔滔不絕,「你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冰璃沉吟了一會兒道:「我幫助你瞭解喜歡的人有什麼不對麼?」
「我……」驟然被冰璃點破心事,愛綺兒一時無話。即使在黑暗中,冰璃也可以猜到她的臉一定紅透了。
她笑嘻嘻地取笑愛綺兒,心底確是一片酸澀,「好了啦,別害羞了。夏特比我大一些,我當他是哥哥,以前還一度擔心因為他那種彆扭的個性,以後沒有女孩子喜歡呢,現在好了,放心了!」
「冰璃……嗯,可以跟你說說心裡話麼?」愛綺兒小聲地說。
「當然啦,我們是好朋友,說吧。」心裡是鈍痛的,但她還是撐起了笑臉,儘管在黑暗中根本看不見。
「其實,一開始和你們認識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夏特了。我當時只覺得他看上去是個十分桀驁的人,而且很冷淡,可是,感覺得出來,他是很關心你的,只是他不善於表達。於是我被那種我也說不上來什麼感覺的氣質吸引了。我很好奇,這樣的人笑起來會是什麼樣子。所以在慶典上,我故意把他推入水池裡面捉弄他,想看看他是什麼反應。結果他居然很開心地大笑起來。我當時真的被他的笑容震住了——很開朗很陽光,我頓時覺得我心裡的整片世界都像天空中的煙花那樣被絢爛地點亮了。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冰璃聽完,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才壞壞地笑著調侃道:「完了,愛綺兒,你淪陷了。你果然喜歡上夏特了。哎,夏特的那種開朗大笑我都沒有看到過誒,你也太好運了!以後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對了,你和夏特在一起的話可是要改姓『修特雷爾』了,呵呵,我們遲早會是一家人哦。」
「呀,冰璃,討厭。我睡覺了。」愛綺兒感覺臉都要燒起來了,翻過身用枕頭蒙住腦袋,不再說話,也不知是真睡著了還是假裝的。只是她完全被自己內心羞澀的情感所控制,完全沒有注意到冰璃今天格外開朗,愛調侃地開玩笑,和平時淡然恬靜的性格完全相反。
冰璃看著身邊一動不動的愛綺兒,心頭酸澀,複雜莫名,她轉過身,背朝愛綺兒。閉上眼睛,眼角一滴晶瑩悄然滑落,消失在亞麻色的髮絲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