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無星也無月的夜晚,天空也照不亮了。
晶霜市的海岸邊,暗湧的海水黑漆漆的。伴著海浪聲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著細白的沙灘。
沙灘上靜靜地坐著一個黑髮紫瞳的少女,她雙手抱著膝望著遠處的海面出神。眼神似乎在追憶,格外地平靜,沒有慣常肅殺的凌厲之氣,身邊放著一把大大的鐮刀。
海水總是在快到她腳邊的時候退去。
也不知道她這樣坐了多久。
聽到身後沙灘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即使是踩在柔軟的沙灘上,聲音變得綿軟,她還是一聽就能分辨出腳步聲的主人。
她笑吟吟地站起來轉過身,笑得既天真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疼愛。
「歐非洛,你好慢,瑞已經等你好久了。」
歐非洛的聲音淡淡的,「你需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的事啦,不過現在還不能說。瑞好不容易又回到這裡了,真的很想給這裡的人們一個驚喜呢。所以歐非洛你一定會幫我的對不對?歐非洛其實是很疼瑞的吧?」瑞的笑聲如銀玲般清脆。
「瑞……」
「嘻嘻,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歐非洛你只要照瑞說的做就好。」
冰璃、夏特、伊漠一直在可可特家陪母女兩個聊天聊到很晚才離去。本來想招待他們住下的,可是家裡太小了,睡不下這麼多人,而且冰璃也說不想添麻煩。
照顧媽媽睡下,可可特執意要送冰璃他們走出林間小道,三人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看見三個人的背影融於夜色中,可可特轉身一個人走在林間的小道上。回想起晚上家裡久違的溫暖感覺,可可特不禁笑出聲來。
遇到冰璃姐姐真好啊。
嗯,美中不足的是今天晚上星星月亮好像都躲起來了呢,平時走慣了的小道此刻看起來也有些陰森森的。想賞星賞月的氣氛都沒有。
都是這些樹的錯啦,長得又矮又茂盛。有機會一定要把它們都砍了,可以賣不少錢呢。啊,說起來明天還得去給媽媽買藥呢,可是家裡沒有那麼多錢了,看來只好先向藥房賒帳了。
可可特的眉頭蹙起,有份不屬於她這個年齡該有的憂愁。
驀然抬頭,遠遠地,好像看見天空變得特別亮。可可特驚訝地拚命掂起腳尖想看看是怎麼回事。
遠處的天空,被火紅色的火光照得亮如白晝。耳邊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人們呼救的哭喊聲,很奔逃的腳步聲。
可可特全身如遭雷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個方向不是雷那村嗎?
大腦忽然空白。
幾秒種後身體於大腦先做出了行動。
可可特在陰森森的小道上飛快地奔跑起來,強忍住內心的不安和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神啊!請你保佑媽媽……
媽媽,你千萬要沒事啊!
一大早起床就聞到了窗外飄進來的濕鹹的海風的味道。冰璃懶懶地伸了個懶腰,愜意地走到窗前,眺望遠處湛藍的海水。
波光粼粼的海面泛著和她的眼瞳相同的溫和色彩。
今天的天氣也很好啊!
明亮的陽光、平靜的海水、細白的沙灘。
雖然房價是貴了點,不過面對著這樣怡人的景色很值得花這個價錢。呵,要是可可特知道自己這麼「奢侈」的話肯定會大歎浪費的吧?
想到可可特,冰璃笑了笑,有點對妹妹的寵溺意味。
盡情呼進一大口帶著海味的空氣,冰璃很快換好衣服。
今天也去港口找可可特好了,做她的免費勞工助手。
冰璃、夏特、伊漠剛吃過早餐走出旅店,就發現街道上的氣氛有些古怪。
似乎人們的臉上都掛著不解的驚訝,行人們之間都在相互交談,聲音還不小。
發生什麼事了嗎?一大早就這麼熱鬧,怪怪的熱鬧。
夏特隨手拽過路人甲,問道:「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你是外地人吧?」
路人甲打量了一下三人的裝扮,「是這樣啦。聽說昨天晚上郊外的雷那村發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火災,似乎只有一名倖存者。」
「什麼?」
夏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愣住的冰璃。
「那名倖存者……」
「哦,這個啊……」路人甲又隨手拉過一個路人乙,「昨天雷那村的火災只有一個倖存者吧?」
路人乙點點頭,「是啊,聽說是個小姑娘。」
說完又神秘地湊近了壓低聲音說:「而且我在水耀關所的弟弟還說,根本不是什麼單純的火災。因為那火根本撲不滅,是很久以後才自己熄滅的。」
冰璃突然焦急地拉住路人乙的手臂,「那你弟弟還說什麼沒有?」
路人乙被她的焦灼的樣子嚇了一跳,「誒誒,別這麼用力,我告訴你就是了。」
冰璃這才送開手,夏特和伊漠不由同時默默地用手扶住她的後背,發現她的後背一片冰冷的僵硬。
「我也是聽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據說發生火災的時候,關所的士兵是及時發現了村子上空的火光趕過去了的,連市長也都下令派人去救援了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村子周圍好像被什麼罩住了似的,救援的人根本沒辦法進去。村民們也盡力救火了,但那火太詭異了,連水都撲不滅。後來市長親自趕了過來,也是毫無辦法。只聽見村子裡不斷響起了慘叫聲。
等火自己熄滅後,士兵們一進村,才發現村子都被燒光了,到處都是燒焦的屍體。而那些村民的屍體……」
「屍體怎麼樣?」
冰璃越來越感到不安急忙詢問。
路人乙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檢查後才發現那些村民的屍體都是被利器所殺的!」
冰璃全身上下打了個寒顫,她盡量克制住聲音中的顫抖問:「那,那個倖存者……」
「哦,好像是因為發生火災的時候她恰好不在村裡,所以沒事。不過她一直站在村外目睹了整個火災的過程所以很難過呢,我弟弟說她又哭又鬧地踢打士兵,市長去了以後還踢打市長,責問他為什麼不進去救人。還幾次想衝進村子裡,只是都被不知道什麼奇怪的東西擋了回來。現在應該是被送到水耀關所去了,叫……對了!好像叫什麼可可特希爾達……哎,真是可憐,家人想必都死了……」
不等路人甲和乙說完悲憫的話,冰璃向著出城的方向狂奔起來。夏特和伊漠緊緊跟在她身後,也是一臉焦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氣喘吁吁地趕到水耀關所,一進門就聽到可可特的哭喊聲。
「放開我!我要回去找媽媽!媽媽一定沒事的!放開我啊!」
冰璃急忙奔進去,心突然被隱隱刺痛。
可可特被一個士兵拉著,卻還是不斷地掙扎,一邊哭一邊用腳踢打著士兵想要掙脫那個束縛她的如桎梏般的手臂。
她的眼睛哭得紅腫起來,頭髮也凌亂地搭在肩膀上,連聲音都有些喘不過氣來,有些沙啞。
明明昨天晚上他們分開的時候一切都還好好的啊,怎麼一夜之間她的世界就坍塌了呢?
「可可特……」
冰璃微顫著出聲輕喚她的名字。
可可特停止了手中的動作,愣愣地抬起頭直視著前方的她。
士兵看見有認識她的人,便鬆開手揉揉自己被揣痛的腿。
這小姑娘個子小小的,力氣還真大。
只是……
想到這小姑娘的遭遇,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一邊去了。
可可特彷彿是找到了依靠,直直衝進冰璃的懷中放聲大哭。
冰璃緊緊地抱著她,每一滴淚珠也像是砸在她的心上,一陣陣刺痛穿來。
冰璃輕拍著可可特的背,想說安慰的話又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輕聲歎氣。
有些悲傷。
有些無奈。
還有些疼惜。
可可特哭得有些累了,猛然抬起頭來。
冰璃錯愕地望進她那雙哭得腫起來的晶瑩濕潤的咖啡色瞳眸,裡面盈滿了刻骨的恨意。
可可特聲音冰冷地顫抖著,一字一頓,幾乎是用盡生命的力量在喊著,彷彿發誓一般。
一個用生命發出的誓言——
「是瑞!是瑞干的!我要殺了她!我一定要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