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和樂樂、貝貝很早就起來放羊兒。才從後院將羊兒趕出來,看見舅媽在走廊上笑著說:「樂樂!是你將哥哥姐姐鬧起來的麼?用不著這麼早就出去吧?」
貝貝說:「舅媽!反正我們也睡不著,早點出去不是涼快麼!」
舅媽在走廊邊順手拿起一把大掃帚,掃著地上的落葉。抬頭望望天空說:「這天還沒有大亮呢!就出去啊?」
我忙接口:「再等會兒太陽出來,天就熱了。」
舅媽笑了:「你們沒有像我們這樣早起慣了的,我不是怕你們沒睡好麼?你們既然願意,就由著你們去吧!早晨空氣的確很好,一會兒回來吃早點,啊!」
「哎!知道了!」我答應著,我們三姐弟一起趕著羊群走出了老宅子。
路上,看見蓮姑母子相攜而行。樂樂大聲的打招呼:「蓮姑!虎子哥!你們好早啊!要趕集去麼?」
在農村,將出門買東西都叫做『趕集』。蓮姑不大說話,只微笑著摸摸樂樂的頭,表示友好。
虎子卻很親熱的和樂樂說:「樂樂!哥哥去趕集呢!你去不去呀?」
樂樂一聽說『趕集』,頓時眼睛發亮,隨即又黯然起來,勉強克制著自己說:「算了!我不去了,媽媽要我出來放羊兒的,我這會兒隨便跑了,媽媽要罵的。」
我也趕緊說:「樂樂!這幾天天氣涼快,等會兒回去讓姑媽帶我們一起趕集去好不好?」
樂樂和貝貝聽我如此一說,又都高興起來。我們正準備趕著羊群往前走,聽虎子問:「請問你是樂樂的表姐吧?聽說你是城裡來的,你們城裡人在外面上班都穿的什麼衣服?」虎子又看了看蓮姑,繼續說:「媽說我第一次出門打工是大事兒,得買幾件像樣兒衣服,不能讓人小看了咱。」
「正規企業有廠服的,」我認真的介紹著:「如果沒有什麼規定的話,你平時穿什麼衣服,上班就穿什麼衣服囉!」我又笑著補充說:「你就是穿校服去也沒什麼問題!不過無論在哪裡做事,關鍵是手腳勤快,人家就喜歡。」
一席話,將蓮姑說得眉開眼笑。我可以感覺的出來,這個普通的農村婦人,雖然言語不多,但是內心強烈的自尊感,使她對兒子的這次出外打工顯得格外重視。即使家庭條件不太好,卻在盡最大的努力,使自己的兒子能夠體體面面的走出去。
和他們母子告了別,我們趕著羊群繼續往前走。羊群沿著小路緩緩而行,這次羊群沒有向那條小河邊走去,卻朝著那條小河相反的方向走。
我正要驅趕它們到河邊去,樂樂馬上將我攔住:「蘭心姐,由它們去吧!反正路邊的坡上淨是草,夠它們吃的。羊兒很愛乾淨,不會老在一個地方吃草。它們在河邊吃了幾天草,那裡一路上還留下了它們的糞便,它們嫌不乾淨了,現在要換地方吃草呢!」
貝貝聽了哈哈大笑:「沒想到這小小的羊兒這樣有趣,自己拉的屎還嫌髒哦!」
我們由著羊群自己往前走,我們姐弟三人在後面跟著。這條小路蜿蜒而曲折,小路的兩邊長滿了雜草、野蒿,還有盛開的野花。信步而走,無邊的田園風光盡收眼底。那碧綠的麥浪,金黃的油菜花,還有裹在蔥翠葉片中的玉米,瑩白的稻花,讓我目不暇接。
現在正值清晨,太陽還未露出紅紅的面頰,天氣尚還涼爽。不時有微微晨風吹來,田野裡一陣陣清香沁人心扉。那一刻,我們趕著羊群行走在小路上,會覺得這是一種無尚的享受,讓人流連忘返,不思歸。
樂樂和貝貝蹦蹦跳跳的在前面走著,我一面享受著晨風的清涼,一面信步而行。羊群輕快地跳躍著向前面跑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走到路邊的坡上吃草。
這條小路也不是很寬,路的兩邊分別種著高大的樹木。左右兩邊都有農田,但是地勢較低,要順著旁邊的小坡慢慢才能走下去。
樂樂說這坡上的草就夠羊兒吃了,我們只要看好羊群,不讓羊兒跑到下面農田里去就行了。他說著,先和貝貝在草坡上蹲下來,兩個人低著頭在草地上找著什麼,像是在捉蟋蟀似的,任羊兒分散在坡上盡情的吃著草。
我也在離他們不遠的草坡上面坐下來,看著東方隱隱的紅霞,心想我還沒有正兒八經的看過日出呢!每次都是在電視上看的,今天可要好好看一會兒。
我一面等著看日出,一面隨手在坡上摘些花草編著玩兒。手裡正編著,似乎感覺有人走近,以為是樂樂和貝貝他們,我依然看著天邊隱約的朝霞說:「你們在草叢中玩兒什麼呢?是在捉蟋蟀還是在捉蝴蝶?」說著,習慣性的回過頭去。
站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個小男孩兒,約有八、九歲的樣子,穿著小背心,長褲子,瘦削的略帶黝黑的臉蛋。麻桿一般的手臂,顯得非常的單薄,彷彿一陣風就會將他吹走似的。唯有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還顯示著屬於他這個年齡的純真無邪。
我四處瞧瞧,貝貝和樂樂仍然趴在不遠的草坡上玩兒的起勁呢,四周也沒有別的村民啊!這個小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呢?於是問道:「小弟弟,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玩兒啊?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男孩怯怯的看了我一會兒,才嚅囁著說:「我在這兒等媽媽!」
「等媽媽?」我又左右看了看,羊群在坡上吃著草,樂樂和貝貝在羊群附近玩兒。雖然他們現在離我已較遠了,只要我能看得見他們,就由他們去吧!
再遠處的田里是有幾個農人在耕作,因為天氣尚早的緣故,這條小路上也沒什麼人走動。
「你等媽媽呀?」我又些狐疑的問:「你媽媽呢?」
小男孩望著那條一直延伸到遠方的蜿蜒小路:「我媽媽出去了,她說去給我找好學校,然後回來接我的。」他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異常堅定地說:「我媽媽馬上就會回來的,說不定她正在往回走呢。」
「那你和姐姐一起坐在這兒等吧!」我此時也是閒著無事,無話找話的和小孩兒聊著:「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星星。」他愉快的回答著,看得出來,這個孩子是那樣的渴望著和別人一起玩兒。
我隱隱的感覺到這是個很孤獨的小傢伙,很溫和的和他聊著:「小星星啊!好可愛的名字哦!是你爸爸給你取得名字,還是你媽媽給你取得名字呢?」
小男孩並沒有回答我的話,在小路上又望了一會兒,才坐到我旁邊的草地上,雙手抱膝,小腦袋擱在膝蓋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半日,他卻突凸的問了一句:「姐姐!你知不知道SZ市在哪兒?」
「SZ市?」我楞了一下:「SZ市離這兒很遠呢!你問SZ市做什麼?」
「很遠啊!」小星星轉動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想了一會兒,仍然固執的問:「那到底有多遠呢?」
「嗯!」我心裡盤算著,盡可能簡潔、形象的說清楚:「SZ市離這兒有幾千里呢!坐長途汽車要兩天一夜,坐飛機最快了,只要幾個小時而已。」說到這兒,我自己也不覺笑起來:「不過姐姐也沒坐過飛機呢!飛機票好貴的。」
小星星望著遠方說:「如果我能飛就好了。」他還展開雙臂,做了個『飛』的姿勢。
我看了看他,不禁又失笑起來,童年是最充滿幻想的。卻聽小星星又問:「姐姐!我在一本童話書上看到一個小孩身上還長著翅膀呢,是不是長了翅膀就能飛了呢?」
我笑了:「那是小天使呢!小天使當然會飛了。」
小星星神往的說:「我要是小天使就好了。」
我笑著說:「你當然是小天使了,每一個孩子都是爸爸媽媽心中的小天使。」
小星星顯得非常天真的問:「那我怎麼沒有翅膀呢?如果我也有翅膀就好了。」
我又逗他說:「你想長翅膀飛到哪兒去呢?」
小星星站起身來望著遠方,張開雙臂作出飛翔的姿勢:「我想飛到SZ市去找媽媽。」
「SZ市?」我很詫異的問:「你媽媽在SZ市?那麼遠啊?她怎麼不帶你一塊兒去呢?」
小星星默不作聲的看著遠方。然後回過頭來,又坐到我身邊。我發現他的臉上已有些黯然了,他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又顯得信心滿滿的說:「媽媽說SZ是離這裡很遠的一座城市,等她在那邊安定下來後,就會回來接我的。」
「那你爸爸呢?」我又問道。
星星的臉色更灰暗了,耳語般的說:「媽媽就是被爸爸打跑的。」
我已不想再問了,心裡卻在歎息:又是一起『家庭暴力』,只是我始終不明白:既然有緣走在一起,為什麼不能善待對方呢?人生苦短,難道只有那冷冰冰的拳頭,才能證實自己作為男人的『強悍』麼?
「姐姐!你知不知道SZ市到底在哪兒呢?怎麼走啊?」小星星依然問著。
我不禁同情起這個小男孩了,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給他簡單的劃著路線圖:「你看,這是我們所在的村子,要到SZ市還要經過WH市、YC市、SS市等等、很遠的哦、、、、、、、」
我只是大致的介紹著要經過的幾座大城市,讓他瞭解一下村子以外的一些事物。至於到底該怎樣走,我盡可能的不講,生怕小孩子一時衝動而真的『離家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