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廠裡放了二十多天的暑假。我下班回來告訴媽媽,媽媽說:「好啊!我正說這次貝貝的學校放暑假,我準備帶他回鄉下老家玩兒去的!想著又要將你丟在家裡了,到底不好!剛好你的廠裡也放假了,我帶你們兩姊妹一塊兒回去吧!」
弟弟笑嘻嘻的插嘴說:「那我們不是都將老爸『扔在』在家裡了。」
爸爸忙笑著接口道:「你們跟著媽媽去玩兒吧!我一個人在家裡多清閒吶!不過你們要聽媽媽的話,不要淘氣,知道嗎?」
弟弟馬上搶著說:「知道!知道!我們一向都很聽話的。」
「臭小子!」爸爸笑罵著:「你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吶!」
媽媽回頭對我們姐弟說:「那還囉嗦什麼?剛好這兩天天氣還涼爽,你們自己將自己的換洗衣服等隨身物品收拾一下,我們明天就搭車回老家去。」
老媽一聲令下,我們姐弟都很興奮地各自回房間收拾東西去了。
第二天吃過早點,爸爸送我們去趕車。路上,爸爸媽媽還帶我們到麵包房買了幾個麵包,準備在旅途上吃。弟弟連連說:「媽媽,媽媽別買了,別耽誤了趕車。」
媽媽笑著說:「慌什麼?要坐幾個鐘頭的車呢!你若是在車上一聲說『餓了』,我到哪裡給你弄吃的去呢?」
弟弟忙忙的擺手說:「媽媽,我已經吃飽了!一點都不餓!我們快去坐車吧!」
「好!好!就走,就走!」媽媽一疊聲的答應著。買好了麵包,爸爸送我們到車站。快到車站門口,就看到車窗上寫著開往R鎮的大客車已開走了。弟弟馬上往前邊跑邊喊:「等一等!等一等!」汽車依然絕塵而去。弟弟垂頭喪氣的回頭埋怨著:「就是媽媽,買什麼麵包嘛!車子都走了。」
「傻小子!車站裡還有別的車呢!」爸爸笑呵呵的走上前去,指了指停在車站內的一輛嶄新的大客車:「你瞧!那個車窗上不是也寫著開往R鎮嗎?就這麼看著,車上好像還沒有坐幾個人,你坐新車子不好呀?」弟弟忙忙的先已爬到車上去了。
爸爸看著我們母子三人上了車,將他手中的行李包交給媽媽。弟弟早已搶了個臨窗的座位坐下,向我們招手說:「媽媽、姐姐快來,這裡有空位子。」
我邊往車上爬,邊喊著:「貝貝!找前面的座位坐,我有些暈車,得往前面坐。」
貝貝本來是坐在中間一排的,聽我一說,馬上跳到了第一排臨窗的座位上:「姐姐快來,我搶到『甲坐』了。」
「蘭心,你快走到座位上去。」媽媽提著大包小包,在我身後不斷督促著。
「媽媽,媽媽你跟我坐!」弟弟指著他旁邊的座位說:「姐姐坐在第二排,好不好?」
「好!好!你怎麼安排,我們怎麼坐。」我笑嘻嘻的走到他後面臨窗的座位上坐下,媽媽也挨著弟弟坐下。爸爸在車窗外一直囑咐著弟弟:「不要淘氣,不要在鄉里玩水。」並且開玩笑般的說:「『在家怕鬼,出門怕水』不要一個人往水邊跑。」
弟弟有些不耐煩的在車窗裡揮著手說:「知道了!知道了!爸爸,車子怎麼還不開啊?」
爸爸笑著說:「慌什麼?你看車上的人還沒坐一半呢,要等人坐滿了,才開車。」又說:「要不你先下來,我陪你在車站裡走走,玩玩兒!省得你憋悶。」
弟弟撅撅嘴說:「要是剛才不買麵包就好了!」
媽媽跟他打岔說:「去!去!到車站下面看汽車去,汽車上都寫著開往各地的地名,看你能不能認全了。」弟弟這才下了車,跟爸爸在車站裡轉著。
媽媽對我笑著:「就數他最急,恨不得一到車站,馬上就開車走。」
我倚在車窗邊,看著爸爸在教弟弟認車牌。弟弟很興奮地指指這輛車,又指指那輛車。我聽見他高興地大聲說:「爸爸你看,這裡還有開往廣東的車呢!那不是要開幾天幾夜?」
「是啊!你看、、、、、、、」爸爸在他旁邊講述著。
弟弟一面聽著,一面不斷地回頭瞧著我們。忽然看到一個人坐到了司機的座位上,弟弟迅速的爬上車來。媽媽笑著:「你這小子也忒機靈了。」
爸爸在車窗外向我們揮手,弟弟也揮舞著手臂:「爸爸再見!爸爸再見!爸爸你看,車子已經開動了,我們走了!您回去吧!」、、、、、、、、
車子開出了鬧市區,一上了高速公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一路風馳電掣般的向前行駛。坐在車窗邊,只聽見耳邊呼嘯的風聲,車窗外的景色,如電影中的快鏡頭似的一晃而過。我靠著椅背上,跟著車子開動的節奏搖晃著,覺得迷迷糊糊起來。似乎睡著了,又似乎仍聽得見後面乘客講話的聲音。
等我再睜開眼睛時,才發現汽車早已下了高速公路。此時的馬路並不寬,也很少有車輛,完全沒有城市中車水馬龍的喧鬧。
坐在我前面座位上的弟弟忽然從前座上略站起來,回頭對我笑著說:「姐姐!你看鄉下地方好寬敞囉!」
「快坐下,坐下!」媽媽坐在他旁邊,用手將他拉下來坐著:「就這麼坐著看不見嗎?非得爬到座位上去啊?後面的乘客該提意見了。」
「好!好!我注意!」弟弟繼續嬉笑著,說:「哎!我後面座位上是姐姐呢!她怎麼會有意見呢?」又回過頭來,對我說:「是吧!姐?我沒擋著你吧!」
我說:「沒有!沒有!」
弟弟忽而又說:「媽媽!我好想聞到了麵包的香氣呢!」
媽媽笑罵著:「買麵包的時候,你不是說『不餓!不餓!』嗎?現在又聞到香氣了?」一邊說著,一邊從包裡拿出兩個小麵包遞給我們姐弟吃。
我伸手接過來,撕了一片放在嘴裡嚼著,仍和弟弟在汽車上興奮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放眼望去,馬路兩邊都是一望無際的綠,那是田里栽種的各種秧苗。
農田的旁邊,卻是一排排的房屋。木製的房門敞開著,不見居住的主人。門兩側的牆角邊擺滿了農具,門口的地上攤著涼席,涼席上晾曬著收穫的農作物。
倚牆而立的農具大多是扁擔、鐵鍬、木杷等,牆根下還隨意地擺放著柳條筐、簸箕、鐵皮桶之類的物件。有些農家的正門前的水泥地上,晾曬著攤開的不知名的穀物,門側的蛇皮袋子束緊了口,想是裡面也滿是沉甸甸的收穫。
廚房的高簷下懸掛著一串串干紅椒,快將廚房的那面牆壁給帖滿了。曬乾的辣椒不像鮮活時那樣的紅艷耀眼,它們的色彩已被太陽吸收了多半,顯得樸素沉靜,與土黃色的牆壁實在是非常相宜。
農田里時而看到三三兩兩帶著斗笠的農人,在田里忙碌著。弟弟倚在車窗邊看著,忽然大叫:「媽媽!牛!牛!我看見牛了!」
「行了!行了!」我忙笑著在後面推著他的背說:「你別這樣大喊大叫的,人家都朝著我們這邊看呢。」
坐在我旁邊的倒是位老奶奶,約有七十多歲的年紀,花白的短髮顯得很精神。剛才還在閉目養神,聽到弟弟的叫聲,也歪著頭向車窗外略看了看。笑著說:「小娃兒!你喜歡牛吧!」
貝貝回過頭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擾擾頭。很靦腆的笑了笑,媽媽也回過頭來,歉意的笑著:「小孩子淘氣!吵著您老了吧?」
「不要緊!不要緊!」老奶奶慈愛的笑著:「孩子們不鬧,難道到了我這個年紀再鬧啊?」又欠身摸了摸弟弟的頭,說:「聽著他們說說笑笑的,才有生氣喲!」
貝貝這才放低了聲音對我們說:「我的確感到很新鮮嘛!鄉下真好,能看到活蹦亂跳的雞、鴨,還有牛!」
媽媽笑著說:「那我們就在鄉下多玩兒一段時間。」
我問:「老住在舅舅家裡,不是讓人家很不方便嗎?」
媽媽說:「你不記得咱們老宅子有多大了嗎?多我們幾個人根本不算什麼!大舅舅也長期在F市定居,小舅舅和小舅媽常在電話裡說,偌大個老宅子,倒是房多人少,總覺得空落落的。小舅媽還幾次打電話來,問貝貝學校裡什麼時候放暑假?我們幾時能回來玩兒呢!」
我的腦海中,也漸漸浮現起老家裡那座深宅大院:「上次我們跟著外婆回來時,就覺得那一重重的深宅大院,住著好寬敞哦!」
弟弟忽然插嘴說:「哼!上次媽媽帶你來,都沒有帶我來。」
「你什麼記性吶!」我馬上反駁著:「上次你不是跟著爸爸出差到西雙版納去了嗎?爸爸還沒帶我去呢!」
「好了好了!你們別爭了,」媽媽收拾著行李:「我們到站了,快幫我提行李,我們下車吧!」
我和弟弟趕緊各自幫媽媽提著行李,坐在我旁邊的老奶奶也側身讓我走出來,還囑咐著:「莫慌,莫慌!將東西一樣樣的清點一遍,莫要落在車上了。」
我和媽媽看了看手中的行李,笑著說:「謝謝您!東西都在這兒呢!奶奶再見。」
老奶奶也向我們揮揮手:「再見,再見!」
下了車,出了車站,我們在大馬路上走了不到十分鐘,就是一條鄉間小路。
小路蜿蜒而悠長,雖然是土地,卻非常平整,但不太寬。偶爾一輛摩托車開過時,我們還要往旁邊讓一讓,才能勉強可以行走。道路兩邊都種著高大的樹木,夕陽的餘輝慢慢淡了下去,行走在路上,在這樣的盛夏季節卻完全感覺不到酷熱。
小路的右邊是一望無際的農田,左邊是一片密林,密林旁邊還有一條彎彎長長的小河,一直流向遠方。依著小河而栽種著的一排排的柳樹,垂著翠綠的髮辮,彷彿臨鏡梳妝的少女。
鄉間的小路非常寧靜,走著走著,我們卻聽見河邊傳來了嬉笑聲,聽聲音像是一群小孩子在嬉鬧玩耍。
弟弟馬上說:「媽媽,我想到河邊去看看。」
媽媽指了指前方的一處房屋說:「你們看,很快就要到家了!這裡離咱家的老宅子又不遠,你什麼時候都可以來玩嘛。」
弟弟朝河邊望了望,無可奈何的跟著媽媽繼續走。我也向河邊看了看,透過河岸邊細密垂下的青青柳條,的確隱約看見河邊孩子們嬉鬧的身影。
「蘭心!快走啊!看什麼呢?」媽媽停住腳問,我連忙跟了上去。
快走到老宅門口,就看見小舅媽在門口張望。小舅媽一見我們,忙笑著大聲的和媽媽打招呼:「二姐,你們才到啊!你們在電話裡面不是說下午兩點鐘就到嗎?現在都快下午五點鐘了,我們都等好半天了。」
媽媽連忙說:「本來是准點就能到的,誰知沒有趕上原來那趟車,只好坐下一趟車來。我也著急得很,還以為天黑了才能到呢!幸好路上還挺順的。」
小舅媽馬上跑上前來,幫我們提行李。嘴裡還連連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又衝屋裡喊:「樂樂!姑媽來了呢!」
「姑媽好!姑媽好!」小舅媽一喊,從屋裡衝出來一個六歲多的小男孩。長得較壯實,圓圓臉,嘴角邊兩個深深地小酒窩兒甚是招人愛。一路跑著,一路大聲的喊著我們:「蘭心姐好!貝貝哥哥好!」
「好!樂樂真乖!」媽媽笑瞇瞇的說,輕輕的擰了一下他的面頰,充滿溫情的說:「瞧這張小嘴,就是疼人。」忙從隨身的挎包裡拿出一個玩具槍,笑瞇瞇的:「瞧!姑媽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了!」
「哈!機關鎗!機關鎗!」樂樂表弟蹦蹦跳跳的跑上前來,接過媽媽手中的玩具槍,有模有樣的端在手上,學著電視上解放軍叔叔的樣子,嘴裡還放在『音響』:「噠噠噠!噠噠噠!、、、、、、、」
小舅媽笑著說:「傻小子!只知道玩兒,你要謝謝姑媽啊!」
樂樂只顧玩著手上的槍,完全心不在焉的說:「謝謝姑媽!」
「二姐!蘭心!貝貝!快進屋吧!」小舅舅和小舅媽很殷情的將我們往屋裡讓。我們也跟著進去了,進大門後是第一道院子,南面有一排朝北的房屋。有一扇房門大開著,牆上掛著一串串紅艷艷的干辣椒,還掛著一串串的大蒜,那裡是廚房。
在正院,小巧的垂花門和它前面配置的盆花,構成了一幅有趣的庭院風景圖。正房的門敞開著,媽媽站在院子裡細細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然後朝正房走了進去。我們也跟著進去了,裡面桌椅都擺的整整齊齊、擦拭的很乾淨,正面牆上掛著外公外婆的像。
媽媽仰頭對著畫像看了好一會兒,又用無比依戀的目光,瀏覽著整個屋子。然後回頭對小舅媽說:「難為你!收拾的這樣乾乾淨淨的!」
小舅媽微笑著說:「在鄉下,農閒的時候也多。閒著也是閒著嘛!偌大個屋子,總要打理的乾乾淨淨的才好!有女人在家,屋裡不整潔,惹人笑話的!」又說:「二姐!你們的屋子我也收拾乾淨了,床單、被套都是新換的。要不,你們先瞧瞧去,還差什麼!我再添置。」
媽媽笑著說:「不用了!你辦事,我放心!我們每年都回來的,你總是這麼講究,我都不好意思回來了!」
小舅舅說:「二姐!你可別這麼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嘛!這裡房多人少,你們要常常回來的好。人多了才熱鬧啊!」又問表弟:「樂樂!你說是不是啊!」
樂樂馬上蹦著說:「是!是!是!姑媽要常帶哥哥姐姐回來陪我玩兒!」
媽媽樂呵呵的說:「好!哥哥姐姐這個暑假都在這裡陪你玩好嗎!」
「好啊!好啊!」樂樂拍著小手繼續跳著叫道。
「瞧把你個小子給樂得!」小舅舅笑著摸摸他的頭說。
小舅媽說:「二姐!飯菜我早就預備好了,你們趕了這麼長時間的路,早些吃了飯好洗澡休息!」說著,將我們讓到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