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房公子能得陛下之寵,更能得公主之芳心爾。」祿東讚的表情似乎又妒又忌,很令我開心,老半天才把上下倆瓣嘴唇給攏一起,朝這位看起來似乎在吃醋的老大爺拱拱手:「過獎了,過獎了……」呃,晃晃腦袋,有些暈了,走路差點都保持不了直線,看樣子,心力憔悴之下,陳釀美酒的那股綿而醇的後勁開始上湧了。
「房公子?他就是房府的二公子不成?」那幾個女樂師不知道啥時候擠成了一團,很八卦地在一邊小聲地嘀咕著啥,隱隱能聽到她們似乎是在提我。一回頭,其中一位略顯的年長的樂師粉著臉,怯怯地朝前兩步行禮道:「公子姓房?可是房遺愛公子?!」帶著探詢的目光,雙眸閃亮。
「在下確姓房,房俊!」朝著這位樂師回禮道,很漂亮的美人,聲音軟而糯,很容易讓人引起好感的漂亮妞。很想吹口哨來表達我內心的欣賞,到了嘴邊,化成了一個酒呃,該死滴。
「啊?!」這位漂亮妞一聽了我的回答,不由得掩嘴驚呼一聲,俏臉上激盪起了酡紅。「果然是那位名動京城的房相公子……」一幫子笑顏若花得女樂師在一旁嘰嘰喳喳地,美目橫來掃去,盡數落在我身上。
「哈哈哈,房公子之大名,連這望江樓的妙人兒也皆知。老夫都覺得嫉妒了。」祿東贊老臉不由自主抽了抽,方才強顏大笑道。
「嘿嘿,不敢不敢。」受人矚目的感覺很不錯,朝那幾位漂亮妞露露門牙,顯示本公子的斯文勁頭,又朝這心妒欲狂的老貨謙虛道。
那位年長的樂師大起膽起前行幾步,先朝著祿東讚道了聲得罪,又朝著我開言道:「小女子小字青青。公子之名,我等久慕。今日得見公子,實為幸事。聽聞公子三步成詩,今日曲江之畔,若公子不棄,還望能留詩一首……」幾個漂亮妞鶯鶯燕燕聲起起落落,誇的沒邊的,聽得我都覺得臉紅,既如此。若不顯擺下,恐怕是離不了望江樓,祿東贊也在一旁敲著邊鼓,就連房成得目光也很渴望見到我臨江對月而吟的風采。也罷,近日,就再厚臉皮一次。反正都心經習慣了。
「既如此,在下就厚顏爾。」拱手繞場一圈,如同天橋賣藝耍把式一般,清了清嗓子,正思量該掏哪首來用用。那位為首地樂師青青手捧酒盞而來。櫻唇微啟:「小女子敬公子一杯,望公子佳句能更上一層樓。」
「多謝青青姑娘。」伸手接過酒盞,觸指之間。溫潤與滑膩感讓我有面熱心跳,連念幾遍正人君子咒,總算保持了大詩人派頭,沒露出豬哥嘴臉。舉盞行至樓欄邊,望著那掩映在雲間的明月,水中的月影碎碎漣漣,另外幾座樓宇隱隱傳來的歡笑聲忽遠忽近,左近之下,正有人以小鼓擊之,宛如蹄聲陣陣。邊上的祿東贊鷹鉤鼻在燈影之下,更顯猙獰!哼,老傢伙,總有一天,本公子會想辦法把你給收拾了,吐蕃,有我這位熱血青年在,豈容許你像歷史上那般猖獗不成?啪,本公子恨帥地打了個響指。有了!正好拿來應景,娃哈哈哈哈……呃,又是一個酒呃。
「青青姑娘,可有小鼓,請擊之!」我扶欄持杯,頭也不回地仰望著天上的朗月,高聲喝道——
「遵命。」女樂師欣喜地應聲道。鼓聲激起,隱浮金戈之威。心頭澎湃,盡飲杯中之酒,朗聲朝天而歌:
「秦時明月漢時關,
萬里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
不教胡馬度陰山!」聲入天際而鼓蕩,心神奮發而激昂。一吟了一遍尚覺不過癮頭,高聲喝道:「再鼓!」
青青姑娘一咬銀牙,一聲清脆的應諾,邊上的女樂師們個個興奮地面色發紅,皆取樂器,激昂地樂聲在曲江美景中另顯出一番景致。另幾處軟綿的曲樂之聲早停。亦有鼓聲相擊而隨,原本悠然散漫,浸溢在柔聲曼舞中的望江樓竟然也溢出了激昂的殺伐豪邁之氣。
「房成,來,與我同歌!」酒勁上來了,本公子人來瘋的習氣也竄了出來,跟房成手拉手,對月同吼:「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此聲未落,彼聲又起,看樣子,在望江樓飲酒作樂的瘋子不少,熱血漢家男兒更是不少,壯懷激烈之聲此起彼伏,一干女樂師粉臉浮起瑰色,俏臉雖汗如雨,仍舊努力地操持著樂器,一遍一遍地應和著遠遠近近的激昂之聲。沸騰文學收錄
「今聞此詩,我輩感慨無言矣……卻不知是哪位名家在此樓……」遠處的樓台傳來了喝呼之聲,總算是嗓子發啞的我清醒了點,靠,好像又搞地有些過火了,此時不閃,更待何時。甫一扭頭,正對上祿東讚那雙三角眼,陰冷凶殘之氣瞬閃而逝,但面容之上地暴魘卻不是那麼容易散去的。他邊上的那幾位吐蕃武士看樣子對漢語言瞭解不深,還傻了吧嘰樂呵呵地在那笑,嗯,很是諷刺地場面。
「慷慨激昂,公子詩才,當得此評。」略顯生硬的評語,配上她那還顯得猙獰的醜臉,很是令我快意,反正我就是不喜歡你這個國際友人,哼,吐蕃,什麼玩藝,久窺我大唐水草肥美之地的強盜而已。本公子就是要當著你們的面讚美我漢民族馬踏民族胡人的英雄,歌頌他們決心奮勇殺敵、不惜為國捐軀的戰鬥精神。順便給這老小子提個醒,漢人裡雖然有向外族卑躬屈膝稱奴者,然也有許許多多志伐天下、為民守疆擴土的英雄人物。
「哪裡哪裡,在下醉後胡言爾,還望祿相莫要取笑。哈哈哈……」
「呵呵呵。」祿東贊笑的樣子比我哭都還難看一萬倍。那一干女樂師齊齊朝我施禮:「謝房公子之賜,敢問公子,此詩之名為何?」
「出塞曲!」雙目灼灼地盯著祿東贊,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蹦了出來。
「公子無私為國之心,頗有古人之風。令祿東贊萬分賠付,改日若是有暇,老夫必定登門再訪,望房公子不嫌祿東贊搗擾……」望江樓外,吐蕃大相很是依依不捨地與我話別。「哪裡話,能與祿相把酒言歡,實乃幸事,若祿相前來,在下必倒履相迎……」朝著這老傢伙謙虛道,一面掩飾地打了個哈欠,跟著老傢伙吹牛打屁,實在是一件勞心又勞力的活計。
「何人躲躲藏藏?」站邊上正待牽馬地房成突然的一聲怒喝嚇得我與祿東贊皆是一跳,一扭頭,遠處有道身影沒入了黑暗之中。房成棄下馬韁,嗆啷一聲,橫刀在手,大步追了上去,靠,哪來神經病?好像跟了我好幾天了。
「公子為人耿直,要多小心宵小之徒與暗處對公子不利……」祿東贊眼望著黑影消失和著房成追去的方向,慢言細語地關心道,嘴角邊上掛著若有所悟的淡笑,淡得幾若不見。目光隱隱閃爍著難以言喻的精芒——
「多謝祿相關心,想來或許是街邊的流浪漢無聊的舉動罷了,在下整日裡胡混,哪裡會得罪什麼人?」心中聽了這老人精之言,也不由得一緊,旋即放鬆了下來,就算是有心著探子跟蹤我的,料不出二人,除了太子哥,或許還有那位齊王佑,必是想趁本公子落單,想出來收拾本公子報私仇的,看這位吐蕃大相的神情,應該不會出自他的手筆。
「少爺,小的無能,那傢伙實在是滑溜,幾扭幾拐,就已不見蹤影……」過不多時,房成喘著大氣跑了回來,有些懊惱地道。
「無妨,諒他也做不出什麼事。無非是一窺財起意的小賊爾。」我朝著房成寬慰道,朝著祿東贊再一行禮,與這位吐蕃相爺依依惜別,跨上了馬,順著曲江之畔,朝著來路而去。臨到遠處,偶一回頭,卻瞧見祿東贊立於望江樓外,似乎還正望著這邊,和藹難舒的離別神情下,隱藏的冷意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