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李慎雙手合於胸前,拇指向上深深一禮至膝,然後曲膝而跪,作俯叩拜禮:「李治、李慎見過老師。」倆位小王爺行足了禮,說罷了話,李叔叔才鬆開了壓著我的手,趕緊扶起這倆小屁孩子,一回頭,魏征跟李叔叔倆正相視而笑。
「你們倆是幹嗎?」有點生氣,想拜我為師,至少也得提前打個招呼,像在這莫名其妙的就拜了,還真是……不知道該咋說了都。
李治今天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反而再次施禮道:「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前日終於明白,老師竟然如此不計名利,一心為我大唐繁榮富強而默默奉獻,又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治謝老師教誨,今日起,您便是李治的師長。」難道這位未來的皇帝高宗陛下有受虐傾向不成?經常被我忽悠戲弄,竟然為此而感動得想拜我為師了?太神奇了。
「嗯,這話說得老……孔夫子曾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房俊雖然年少耿直,然其高才,怕是我大唐也難找出幾人,今日,為父隨了你們二人之意,可要好生學習,莫要負了朕之心意,還有俊哥兒的教誨。」李叔叔說話的語氣怎麼不陰不陽的?聽得我渾身不帶勁,咋了,本公子好歹也是後世填鴨式教育的精英份子,畢業於二流學院,但也算是厚著臉皮為人師表,當了不少年人類靈魂工程師,難道還教不了你這倆靈智未開的小屁孩不成?
怒了,眼晴朝倆小孩一瞪:「別叫我老師,還是像以往一般喚我便可。」別人想求我來當他的老師咱還得考慮下對方出的錢多錢少,瞧你那樣,還以為本公子佔了你兒子多大便宜不成?
「噢?這話何意?」李叔叔瞇起眼晴,砸巴砸巴嘴,瞧著我,魏叔叔的雙眼也射著精光。一副很那啥的模樣倆神經錯亂的老漢!
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最主要的是李叔叔帶來的壓力太強大,咱不敢違了這老傢伙的好意:「其實小婿,非是小婿自認作不得他們的師長,而是怕辜負了此重責爾。」好話丟你李叔叔跟前先。
「可是……」李治眨著眼,不知道如何應對,李叔叔跟魏叔叔坐到榻邊飲茶。倒像是在看戲一般。
心靜下來了,思路敏捷了許多,也不管李叔叔在不在跟前了,咱把話先挑明了再說,順便也指桑罵槐一番:「我問你,你可知道何為師長。」乾咳一聲,拿出以前收拾不聽話的小同學的氣勢來,死盯著李治的雙眼。
「《史記·孟子苟卿列傳》所言,師者,是為傳道授業解惑之長者也。」李治的回答在現階段的社會形態之下,很標準。聽得李叔叔與魏叔叔倆老頭拈鬚淡笑。
「這是你的理解,還是眾所周知之事?」起身負手,腦海裡頭有個隱隱的東西在閃爍著,就像是蒙童在拿起書本的那一剎那的明悟,靈智未開將開的那種感覺,我似乎抓住了我自己的某種生存目標,卻又一下子滑脫——
「自然是眾所周知之事也。」李慎在一旁很恭敬地答道。
「呵呵呵……」我笑著搖了搖頭,是啊,老師,這個令我極其懷念的職業,沒想到我回到了千多年前的大唐,竟然又要重操舊業,重執起那根育出桃李千萬株的教鞭。不像是諷刺,倒像是我在人世間不過是走了一個輪迴,或者說,我夢中真的走出了大唐,去到了另一株歷史分叉處,又悄然夢醒一般。很有思意的聯想……
「老師,學生說的不對嗎?」或許是我高深莫測的笑容讓他們更加的敬畏,倆小孩子小心翼翼地異口同聲地問道。
「也可以說是對,但不是全對。」習慣性地溜躂起來。繞著倆小屁孩溜躂,腦海裡正在組織著詞彙:「你們印象之中的老師,怕該是那種不苟言笑、教授知識、解答問題的先生,老師說的,都是正確的,對吧?」
四個腦袋都在上下搖動,包括李叔叔和魏叔叔。
「這個……」比較難以解釋,難道我告訴他們這千百年來的教育體系落後?也不能算是落後,至少現在的學生對於老師的尊敬和對知識嚴謹的態度要遠遠超過後人。
「那我再問你們,老師說的,就是對的嗎?」站在倆學生屁股後邊,目光落在倆小腦袋上,若手裡有教鞭,決定是落在李治的屁股上,至於李慎,我會給他一張獎狀。
「賢婿此話是何意?」李叔叔跟魏征大叔對望一起,倆人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似乎對我的問話覺得實在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岳父請稍待片刻。」不想讓李叔叔來問我,主要是咱不好意思唾沫橫飛地噴李叔叔臉上,要訓,也得訓跟前這倆不敢反抗的小孩,這樣才有成就感。
「老,俊哥兒這話何意。」李治反應比較快,很快就察覺了我的意圖,並按我的要求,換了個稱呼,比較滿意他的機靈,但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訓斥這個牆頭草的機會。
「孔子曾師從於老子,李治,我可曾說錯?」本公子很和藹地朝這小傢伙露出了獠牙?嗯,門牙,整齊的門牙,比較雪亮。「孟子乃孔夫子的門下徒弟,荀子亦繼儒家……我可曾言錯?」一連竄的問題如同一陣激烈的組合拳砸在李治的眼角、鼻尖、下巴和臉頰上,這小傢伙一陣頭昏眼花,晃了半天腦袋才一個勁地點頭。
李叔叔則和魏叔叔沒了剛才的悠閒,愣愣地瞧著我,似乎想看本公子能耍出啥子戲法來。
「孔子『罕言利』,認為『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荀子認為『先義而後利者榮,先利而後義者辱。』……孟子言人性本善,荀子亦言人性,卻以為其惡……還有,老子乃道家始祖,孔子卻是儒家宗師……老子比較偏重於對形而上的問題和人與自然的關係的思考,由此而建立了他的本體論和宇宙論;孔子則偏重於對人與人的關係的思考,由此而建立了他的倫理學。老子言天道而亦能於小處著眼,所開創的道家有著豐富的關於社會與人生的哲理性思想,正是由於道家對社會人生問題的關注,並提出了與儒家迥異的看法和解決方式……孔子從不談論『天道』而重倫理,有子貢所說『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你覺得,若是孔子,盡信於師長,循規蹈矩,就如盡信書之言,今日,還還會有孔夫子嗎?!」我最後幾乎是高喝出聲。
嗆啷!魏大叔的茶杯跌到了地上,碎成了殘片,可倆眼還呆愣愣的盯著我,手哆嗦,斑白的長鬚下,嘴唇也在哆嗦,幹啥了,這老貨難道也是個除魔衛道之人?想把俺這瞎忽悠的小年青給剁了不成?
「說!」李叔叔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凶殘,很可怕,很猙獰的樣子。
「這個?」倆小孩子的目光,透著的全然是一種狂熱,嗯,對本公子才華的狂熱。
「你們要記住,老師只是你們靈魂的導師,只是替你們指引一條道路,或者是方向的人,卻不是你們的標準,而你們,要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已的目標,取過去之精華,去其糟粕……努力進取與思索,方成大道。孔子師從老子而證儒,韓非師從荀子而言法,恰似此理!!!」講完了,一頭的汗水,倆位小王爺似乎很有成就感地垂著腦袋在思考。
「孔子師從老子而證儒,韓非師從荀子而言法,果然恰似此理,老夫枉讀數十年書矣……」馬屁話,純脆是馬屁話,不過,這話是從魏叔叔嘴裡說出來的,味道自然不一樣了,害得我都有點臉紅了,只好虛心地接受這位長者的誇獎。
「就你了!」李叔叔直接在我肩膀上蓋上大手,很欣慰的目光與語氣:「老夫果然沒有錯看此東床佳婿。哈哈哈……」哈個屁,這老貨,看樣子,剛才雖然讓這倆傻小子拜我為師,卻還是心有餘慮,肯定覺得本公子就是一混吃等死、偶爾發發彪的渾貨而已。
「陛下聖明,果然一激,賢侄就抖了這麼一大個包袱出來,哈哈哈……」魏叔叔指著我朗聲笑道。
「啥?!」他媽的,又上這奸詐的帝國主義頭子李叔叔的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