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始大了起來,內院的房間裡靜悄悄的,充滿了藥力士出去還未歸來,只有一個小宦官和御醫在照料沉睡中的李隆基,忽然,隔壁佛堂裡傳來低而尖銳的爭吵聲,幾個侍侯楊貴妃的宮女冒著雨驚恐地跑到院子裡,擠在屋簷之下,小宦官躡手躡腳走院子裡,從向屋裡看去,不由嚇了一跳,只見韓國夫人、國夫人還有右相國舅爺正圍著貴妃爭論什麼,而貴妃則低著頭一聲不語。
這時,御醫慌慌張張跑出來,向小宦官招呼,「公公快來,陛下醒來了。」
尖銳的低聲往往比敞亮的高音更具有穿透力,李隆基被吵聲驚醒了,他的身子動了一下,手撐著床榻吃力地坐起來,只覺頭痛欲裂。
「內侍!內侍!」他輕呼兩聲,沒有聽見高力士的回答,只有一個小宦官驚惶地跑進來將扶坐好,「奴才該死,奴才到隔壁看情況去了。」
「你們高總管呢!他人到哪裡去了?」李隆基捏了捏額頭,感覺頭痛好了一些。
小宦官不敢亂說,便戰戰兢兢答道:「大總管出去了,留奴才伺候皇上。」
「出去了?」李隆基心中疑惑,這麼大的雨他會去哪裡?這時隔壁楊國忠的嗓門忽然大了起來,透過雨霧隱隱傳來他的一句話,「娘娘,你糊塗啊!」
李隆基的心思又轉到了眼前,詫異地問道:「誰在隔壁吵嚷!」
「是韓國夫人和國夫人。還有國舅爺,他們好像在和貴妃娘娘爭吵什麼?」
「快扶朕去看看!」李隆基吃力地站起來,扶著小宦官向門走去,這時他又聽見楊花花的聲音傳:「四妹,三哥說得對,這關係到我們楊家將來地榮華富貴,你就別強了。」
李隆基忽然生出個念頭,他不再向門口走去,而是慢慢走到窗邊。這裡和隔壁只有一牆之隔,聲音異常清晰。
「四妹,你太固執了,將來皇上百年之後,你無兒無女還能靠誰?還不是要依仗我們這些兄弟姐妹,我們如果都被收拾了,那誰還能保你?四妹。你就算不為我們著想,也要為自己著想啊!你現在已快四十歲了,怎麼還這麼糊塗!」這是楊國忠,他的語氣有一點急了,話語中又隱隱帶著一絲威脅。
或許是『四十歲』這三個字刺激了楊玉環,這時一直沉默的她忽然開口了,她聲音輕柔。但語氣卻嚴厲,「二姐、三姐你們就別逼我了,不管立誰為太子都不是我應該過問的事,國,你既然想立永王,那就直接去和皇上商量。只要你理由充足、道理服人,皇上也會聽的,為何每次都要我去說,我不想做這種事,你知道嗎?」
「四妹,我說話皇上哪裡肯聽?若管用我還求你做什麼!」楊國忠見屢勸無用,無形中語氣有點惱怒起來。
其實楊國忠現在去勸李隆基立永王。李隆基未必不會不聽。雖然李隆基一直打算立楚王。但忽然爆發了安祿山造反,又使李隆基對李豫的能力和威信擔憂起來。在求穩的心態下,他便對李豫產生了動搖,否則就不會將李豫單獨留在長安,這其實就是暗示他放棄了李豫,永王李璘看出了這一點,便抓住機會來找楊國忠,但楊國忠卻沒反應過來,還是走老套路來求楊玉環,不料卻遭到了冷拒。
或許是覺得自己有點失態了,楊國忠又急忙放緩了語氣道:「我當然也要去說,但你在皇上身邊先勸,我再去說,這樣才會有效果,否則就我一人去說,恐怕皇上真不會聽我的。」
楊玉環的聲音依舊輕柔,但語氣卻愈加嚴厲,「皇上不聽你地話,那你應該檢討你自己,皇上一朝經歷多少宰相,為什麼別人的話皆聽,就偏偏不聽你,三哥,你當宰相這幾年都做了什麼?安祿山造反打出清君側的口號,我在宮中都聽說了,這清君側不就說你嗎?你明明沒那個能耐做宰相,卻偏要逞強,最後把事情弄得一團家害死的,就是你!」
楊玉環越說越氣,她似乎站了起來,生氣地道:「我這就去看看皇上有沒有醒來,若醒了,我就勸他罷你的宰相。」
旁邊的是韓、二夫人立刻拉住了她,連聲勸道:「四妹快坐下,先消消氣,皇上已經病了,若你再氣病,怎麼得了!」
這時,李隆基已經完全明白過來,楊國忠想永王為太子,自己不敢來說,便攛掇玉環來吹枕邊風,卻被拒絕了,李隆基暗暗點了點頭,這就是她喜歡楊玉環的一個重要原因,她不幹政,最多就是為楊國忠求求情,和當年武惠妃地權欲熏心完全不同。
不過,楊國忠的話卻從一個側面提醒了他,現在局勢大亂,若不早定太子,極可能會造成自己幾個兒子間的內鬥,不管是誰殺了誰,都是一個人倫悲劇,他不再聽他們說話,而是慢慢走回床邊,躺了下來,他陷入了沉思,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下來,雨淅淅瀝瀝的,還沒有停止,高力士早已回來,睡了一個下午,李隆基的精神好了很多,不過吃晚飯的時候,楊玉環卻一聲不語,雖然她極力在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但從她兩眼紅腫便可看出她曾哭過,李隆基心中暗暗歎息,楊國忠說得對,她無兒無女,自己是應替她地將來考慮一下。
吃罷晚飯,楊玉環又去了佛堂,望著她孤單的背影,李隆基沉思了片刻,終於下定決心,回頭對高力士道:「去!將永王替朕叫來。」
高力士也察覺到了氣氛有異,楊家兄妹爭吵之時他正好不在。等他回來後小宦官便退下了,沒有人告訴他發
麼事,可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去慢慢調查,他只得去了,片刻,李璘匆匆趕到。他心中緊張到了極點,不用說他也能猜到皇上召見他是為了何事,楊國忠果然仗義,這麼快就辦成了此事。
李璘跪倒在地,必恭必敬地磕了三個頭。「兒臣參見父皇!」
李隆基默默地注視著他,多年前自己就曾想立他為儲。可後來因李亨中箭而不了了之,在諸子中以他為最沉默,雖然他的相貌不佳,但思路清晰,做事也頗為幹練。只是心機較深,這一點讓自己不喜。不過現在大唐社稷勢危,卻正需要一個有心機、有魄力、有手段地人來撥亂扶正,像李豫那樣溫良寬厚之人反而不適合了。
想到此,李隆基溫和地笑道:「璘兒,你起來說話吧!」
「是!」李璘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
李隆基慢慢躺下,高力士急忙要替他將靠褥整理好。但李隆基卻輕輕推開了他。自己將靠褥拉拉直,他瞥了一眼高力士,這才緩緩對李璘道:「現在地時局想必你也明白,朕來問你,若長安被叛軍所佔,那我們該如何應對?」
高力士碰了個釘子,心中正詫異時,卻忽然聽到李隆基說出這句話。心中大吃一驚,他原以為李隆基召見永王是要讓他代表自己去安撫李清,畢竟他身體不適,可現在他這句話竟隱隱有托付大事地意思,高力士愣住了,今天下午,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璘卻心中狂喜。這句話他沒有問留在長安地李豫。而是問自己。這就是說他將捨李豫而用自己了,不過狂喜歸狂喜。臉上卻不能表露,李璘低頭沉思一下,方才小心翼翼道:「安祿山雖攻入關中,但他的兵力也不足,現在李清率安西軍精銳已至,最後鹿死誰手未為可知,而李光弼、郭子儀在河東、河北大勝,足以彌補長安的遺憾,更兼之益州有沃野千里,人口眾多,完全可以訓練出一支軍隊來,再有河南、江淮地義軍呼應,兒臣以為用不了多久,安祿山必將成困獸之勢,撲滅叛軍指日可待。」
李璘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父皇的臉色,他認為父皇現在如此淪落,心中的淒惶可想而知,所以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慰,只要自己把目前有利的方面都羅列出來,讓他得以寬慰,後面的事就好辦得多。
不料李隆基卻沒有因為他地話露出寬慰地神色,眉頭反而微微皺緊了,李璘說的話雖然好聽,卻沒有半點意義,可以說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更重要是他沒有抓住現在局勢的最關鍵,那就是李清的安西軍,如何將這支生力軍牢牢抓在自己手中,這才是最要緊的。
不過李璘地眼光看得還是比較全面,這多少讓李隆基找出一點可讚之處,他點了點頭道:「朕原本想立長孫為儲,可他尚年輕,做事經驗也略顯不足,兼之反對他的人太多,實在擔不了這副重擔,朕就想問問你,如果朕立你為東宮,你可願意?」
不等李璘跪下謝恩,高力士大駭,他再也顧不得內官應有的順從,當即跪伏在地上高聲喊道:「皇上不可!」
李隆基與李璘二人臉色同時大變,皆怒視高力士,此時房間裡地氣氛壓抑之極,過了半晌,李隆基才揮了揮手對李璘道:「璘兒先下去,朕以後再和你說此事。」
李璘地臉色變得異常鐵青,他惡狠狠地眼神幾乎可以將高力士撕成碎片,萬般無奈,只得暗暗一咬牙,含恨退下去。
李隆基沒有說話,也不理睬跪在地上的高力士,他直勾勾地盯著窗外,淅淅瀝瀝地雨點敲打著屋簷,在這個沉悶的夜裡顯得份外刺耳,良久,他才開口道:「你說,下午你到哪裡去了?不要告訴朕你到雨中散步去了。」
「老奴到李清那裡去了。」高力士微微閉上了眼睛,低聲說道。
「很好!你沒有瞞朕,這很好!」李隆基一陣冷笑,「朕相信你,封你為驃騎大將軍,把奏折都給你代批,更對你言聽計從。連太子都要稱你一聲兄。這些朕都不計較,只因你是跟了朕五十年地老人,可你是怎麼報答朕地?瞞著朕去私自和大將接觸,還不知道你們都商量些什麼,現在居然敢當面刺朕。朕真是瞎了眼,竟然會相信你!」
高力士淚水早流了滿面,他渾身顫慄著,李隆基的最後一句話使他全身猛然一震,他再也無法克制內心地痛苦。從懷中取出一本折子,一咬牙雙手奉了上去。「陛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
李隆基狐疑地看了看他,一把奪過折子,隨手將它放在桌案上攤開來,上面密密麻麻簽滿了名字,足有近千人。他上下草草瀏覽一遍,臉色霎時變得蒼白。這竟然是擁戴楚王為儲的簽名,而且墨跡新鮮。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你、你又是從哪裡得來?」著,連話都有點講不清楚。
高力士在地上連磕三個頭,「陛下,這就是下午李清給我地,是早上大夥兒剛剛簽的名。」
「什麼!」李隆基霍地站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緊緊地盯著高力士道:「你再說一遍,你的意思說李清是從長安過來的嗎?那叛軍呢!他們沒進長安嗎?」
高力士他地胸膛劇烈起伏,心中積壓地悲痛終於爆發,他悲聲喊道:「陛下糊塗啊!難道就猜不到李清其實已經大敗叛軍嗎?要不他怎麼會突然來此!」
李隆基忽然覺得眼前昏黑、腿發軟,他本能地向後抓了一把,卻什麼也沒抓到,一下子癱軟在床上,幾莖稀疏地鬍子在簌簌地抖動。他望著屋頂的影子怔怔地發愣,心裡已亂成一
防線,向他內心最深處襲來。
「陛下!李清有欺君大罪,當罪該萬死!」不知何時,楊國忠出現在了門口,他是求楊玉環幫忙不成。決定自己來說服李隆基。不料正好聽見高力士的悲喊。如果說李林甫一生最大的渴望是推翻李亨,那楊國忠這一生最大的夢想便是置李清於死地。假如一個人當他被自己的極端情緒所左右時,他往往就會失去理智,楊國忠就是這樣,他渾然沒有考慮到什麼危險,而是生出一種終於可以置李清於死地的轟然狂喜。
他也不等李隆基召他進來,便一步跨進房間,向李隆基跪下行一大禮道:「陛下,臣有話要說。」
楊國忠地嚴厲之聲使李隆基一下子從恐懼中掙扎出來,是啊!一日一夜地拚命趕路,病痛、飢餓,落魄於荒山野嶺地屈辱,現在看來就像是猴子耍地把戲,整個長安地人都在一旁看他的笑話,一種被愚弄地怨恨深深刺痛了他帝王地自尊,他猛地坐了起來,順手抄起一隻茶杯,狠狠地朝高力士臉上砸去,『啪!』地一聲,茶杯在高力士地臉上開了花,血流滿面,高力士身子晃了晃,暈倒在地。
「來人!」李隆基厲聲大喝,韋應物當即率了兩個侍衛衝進來,見此情景都愣住了。
李隆基一指高力士,對他們惡聲道:「將他給朕拖出去,關押起來!」
韋應物不敢多言,立刻和兩個侍衛將高力士抬了出去,李隆基一直目送他們遠去,目光才收回來,望了楊國忠一眼道:「你有什麼話要說!」
楊國忠立刻磕了個頭,指著自己的心道:「陛下,臣雖然愚鈍,但對陛下忠心耿耿,從無二心,而李清雖然能力很強,可他一但掌權便生了異心,這種人比安祿山更為可怕,臣今天就奇怪,他從鳳翔去長安根本就不該走此路,現在才明白,他是專程追趕陛下而來,而且他只帶一千軍來,陛下不覺得奇怪嗎?」
李隆基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彎下腰,冷森森地盯著楊國忠道:「你是什麼意思,給朕說清楚!」
楊國忠向兩邊看了看,他跪著向前爬了兩步,湊近李隆基壓低了嗓音道:「臣懷疑他是想裝扮成叛軍,在這荒無人煙處對陛下下毒手。」
「這可能嗎?」李隆基倒吸了口冷氣,雖然楊國忠所說聽起來荒誕不經,可細細一想,又確實有這個可能,尤其是他眼前這份千人聯名書。如果自己死了,那李豫不就順利登位了嗎?
「這、這該怎麼辦?」種莫名地恐懼,而現在恐懼已經細化、具體化,就眼睜睜地擺在他面前。
「陛下,臣以為不如先下手為強,先殺了李清,以絕後患!」終於有機會在皇上面前說出了平生最想說的一句話。楊國忠心中頓時輕鬆了很多,而且對此事他地思維異常活躍。一連串的妙計從他腦海裡冒出,但他見李隆基猶豫,便忍住計策。先替他解開心結道:「陛下,李清領安西軍不過幾年。還遠沒有到安祿山控制河北軍的程度,臣聽原安西判官王滔說,李清施詭計趕走高仙芝,很多人都不服。像畢思琛、康懷順、陳奉忠這些大將都是表面服他,心卻不服,還有李嗣業在軍中威望極高,陛下發一紙詔書給他,他必然會站在陛下這一邊。所以陛下根本就不用擔心李清死後安西軍會造反的問題,而且現在還有一個絕好的機會。」
「什麼機會?」不知不覺,李隆基已經被楊國忠牽住了鼻子。他心亂如麻,耳畔只聽楊國忠道:「他只帶了一千軍。而陛下的羽林軍卻有一千五百人。如果這個機會不抓住,將來再想殺李清,恐怕就難了。」
「不行!不行!」安西軍,你這個辦法太冒險了。」
「陛下。力敵不行,難道就不能智取嗎?」楊國忠見李隆基已經有殺李清之心,便強摁下心中地狂喜。小心翼翼道:「今天陛下不是沒有接見他嗎?現在將他召來,趁機殺了他,再重重封賞他地手下將領,他們跟李清也不過是想混個前途,有陛下的封賞,我想他們不會不動心地。」
他見李隆基依然沉思不語,楊國忠又道:「臣還有一個更穩妥的辦法。就是命陳玄禮以接交兵權為借口。將李清騙入軍營殺之。這樣,李清地親兵隨從也傷害不到皇上。」
李隆基心中煩亂。遲遲下不了決心,他向楊國忠揮了揮手道:「你先去吧!此事讓朕再想想。」
楊國忠見他下不了決心,只得慢慢退下,到門口時,他又不甘心地說道:「李清極可能在後半夜動手,陛下要早下決心。」
李隆基慢慢走到窗前,他心中幾乎要煩悶得發狂了,就像許多小老鼠在啃著一樣,又像一盆火在燃燒,他想把什麼東西都摔破,又想衝到雨中去亂跑。
此刻,他已經相信了楊國忠之言,李清就是來殺他,不管是他自己想篆位、還是為了李豫,如果換作是他李隆基,他也同樣會這樣做,這就是皇位爭奪,殘酷而無情,當年他追殺太平公主時,不就是這樣下了殺手嗎?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風險太大,可如果不殺死李清,他一樣會來殺自己,這卻和風險無關了,就在這時,佛堂那邊傳來楊貴妃低微地咳嗽聲,聲音雖小,卻如一道雷聲在李隆基耳畔滾過,一下子將他敲醒,自己這是怎麼了,這般猶猶豫豫,若李清先動手,不僅是自己死,還有愛妃,她如果被亂軍玷污該怎麼辦?
李隆基終於
決心,就算要冒風險他也認了,他立刻走到案邊,匆封密旨,又讀了一遍,放進一隻信封裡封好了,走到門口低聲令道:「來人!」
韋應物匆匆上前,半跪聽令,李隆基將密旨遞給他,低聲命道:「你速去找到陳大將軍,將朕地旨意給他,命他照朕的旨意行事。」
「是!」韋應物接過密旨,貼身收好了,轉身大步而去,片刻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李隆基望著黑沉沉的雨夜,心中充滿了焦慮.
且說韋應物從驛館裡出來,他順著小路迅速走了幾十步,便進入了黑松林,馬嵬驛位於一個小山丘上,周圍都是樹林,無法駐軍,所以除了數百人在驛館周圍值勤保護外,羽林軍的大隊人馬都駐紮在山丘之下,與李清的軍隊一東一西,在兩翼護衛。
韋應物沿著泥濘的山路走了近百步,尋到一個僻靜處,他小心翼翼地用尖刀挑開信皮。取出了裡面地密旨,藉著手上地火把,匆匆看了一遍,他不由大吃一驚,一下子跌坐在地,楊國忠竟給皇上出了這種主意,真是罪該萬死了,一但兵亂,這會害死皇上的。他呆呆地想了半天,忽然將手中的火把踩滅了,一轉身,竟李清的大營走去.
燈光下,李清抽出密旨看了起來,臉色變幻不定,半晌。他微微冷笑一聲,又將密旨放回信封,遞給韋應物道:「多謝你了,這封密旨你依然去交給陳玄禮。」
韋應物卻沒有動,他忽然跪了下來,給李清磕了個頭,流著眼淚道:「這都是楊國忠慫恿皇上。請大將軍看在過去皇上善待你的份上,放過皇上和貴妃娘娘吧!」
李清斜睨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既然你向著皇上,為何又把密信給我,讓陳玄禮殺了我不就行了嗎?」
韋應物挺直了身子,他搖了搖頭道:「羽林軍從原來的兩萬人,逃亡到現在的一千餘人,軍心早已渙散。加之昨夜奔逃一夜,又被淋了兩個多時辰地雨,直到今天下午才每人喝了一碗稀粥,大家心中早存不滿,莫說大將軍有親兵護衛前去,就算大將軍單槍匹馬,他們也未必肯動手。虧楊國忠想出這種爛點子。這不是要害死皇上嗎?」
說到這裡。韋應物又向李清磕了個頭,哀聲求道:「說起來我還是大將軍的下屬。本不該提這些非分地要求,可皇上已近暮年,已活不了多久,而貴妃娘娘雖是楊家之人,但她和楊國忠之流完全不同,她寬厚善良,從不干政,我實在不忍心她被楊國忠連累,所以特來求大將軍饒她一命。」
李清默默地點點頭,「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現在你快些去吧!在我這裡呆久了會引起人懷疑。」
韋應物見李清不肯直接答覆,他心中長歎一聲,只得去了。韋應物剛一走,旁邊的荔非元禮立刻粗聲粗氣道:「大將軍,不能聽他的,皇帝老兒不能饒,還有那個貴妃女人,她是個妖精禍害,更不能留!」
李清瞥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道:「你這個莽夫,就知道殺,此事我自有長遠打算,你不要多嘴!」.
且說陳玄禮得了李隆基的密旨,他背著手在大帳來踱步,心中極為忐忑不安,皇上竟然命他殺李清,這中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雖然心懷疑慮,但他不敢違抗聖旨,只得照辦,已經派人去請李清來辦理指揮權移交,又秘密在帳下埋伏了一百名親兵,只等李清進帳時砍翻他。
可憐陳玄禮尚不知道李清是從長安來,否則打死他也不敢冒這個險,他只當皇上是想趁機奪李清地兵權,就像當初殺朔方節度使張齊丘一樣,而且陳玄禮自己也隱隱藏有私心,一但李清被殺,那安西軍極可能就交給自己。
現在只要手中有兵,他就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陳玄禮想到得意處,竟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約過了半個時辰,親兵來報,李清來了,還帶了三百騎兵相隨,陳玄禮急忙迎出帳去,老遠便見李清穿著一身盔甲快步走來,陳玄禮拱手笑道:「大將軍,當年在南詔時我便說你前途不可限量,現在看來果然不錯,三十餘歲就當了安西郡王,比那哥舒翰可強多了。」
李清亦停下腳步,向他拱手笑道:「陳老將軍在軍中資歷深厚,應是我向老將軍交權才是,現在怎麼反過來,讓李清不安,我明日定給皇上說明此事,重新將權交給老將軍。」
陳玄禮仰頭哈哈一笑,「明天地事明天再說,來!來!來!大將軍請隨我進帳細談。」
說著,他親密地挽起李清地手臂,便朝大帳裡走去,可他走出一步,李清卻紋絲不動,陳玄禮心下一驚,急向李清看去,只見他似笑非笑,眼睛裡充滿了嘲諷之意,陳玄禮頓時明白過來,大駭之下丟下李清便往大帳裡沖,可是已經晚了,李清一把揪住他的後脖領,用力一拽,竟將他拖翻在地,隨即踩住他地頭命道:「給我綁了!」旁邊衝上來幾個親兵,將陳玄禮死死地綁了起來。
李清從他懷中搜出了密旨,向他冷冷笑道:「你連事情都沒弄清便想殺我,實在是愚不可及!」
他將密旨往懷裡一揣,翻身上馬,從皮囊裡掏出一隻號角,仰天吹響,霎時間,四周喊殺聲大作,伴隨著嘹亮的號角聲,群山震撼、空谷迴盪,在黑暗的雨夜中久久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