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連偏將李嗣業也被封為正五品,那李清到了地方上是也會成為四品的刺史麼?歷練幾年,然後再回朝,看來李隆基確實是想將李清培養成自己的對頭,既然猜透了這一點,李林甫更堅定了將李清留在朝中的想法。
「皇上論功行賞,老臣並無意見,但老臣覺得李清一則年輕,二則沒有功名,若去地方上恐怕資歷和才能都不足以服眾,所以老臣倒覺得應該留京更對他的發展有利,上有老臣教誨,下有能吏幫襯,做個三、五年,熟悉了官場,也建立一點人脈,再到地方上去,這樣也更能得心應手。」
按照預定計劃,他只表明一個態度,剩下事宜便由宰相黨其他骨幹來完成,李林甫的話音剛落,左相陳希烈便出班道:「臣對李相國的建議深為贊同,地方官非比京官,它關係千萬百姓的福,李清年紀尚輕,一無資歷積累,二不通人情事故,如何能治理好地方,他雖在南詔立功,皇上多加賞賜便是,卻沒必要去犧牲千萬百姓的福,臣推薦他為甄王府長史(從四品上階)。」
且不說親王府長史是個養老官,無半點職權,更重要是甄王李琬為王李琮的親弟弟,而李清曾得罪過郯王李琮,陳希烈此舉的險惡用意也就不言而喻,他要報南詔的一箭之仇。
「兩位相國實在是謬論!」
刑部尚書韋堅忍無可忍。從朝班中一步站出,向李隆基躬身道:「陛下,臣有話說,請陛下恩准!」
李隆基面色陰冷,無任何表情,只淡淡道:「講來!」
依韋堅地本意,李清最好能留京相助太子,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他也知道不經州縣不得入台省的制度,雖然這制度可以變通,比如李林甫就沒做過什麼地方官,但問題是既有這項制度,李林甫就可以光面堂皇地反對,所以考慮再三。從長遠打算,李清還是去地方為好,而李林甫和陳希烈的目的,他也看出來了。
得到皇上的許可,韋堅上前一步,對陳希烈道:「李清曾為義賓縣主簿,後又代理義賓縣縣令,何謂沒有經驗,他帶領百姓修建碼頭、築路修橋、興辦官學,官譽極好。又何謂沒有不能給百姓帶來福,他有數萬百姓所獻的萬民書為證。請問陳相國,難道這不是資歷嗎?陳相國口口聲聲說讓李清去地方是犧牲千萬百姓的福。那又有何為根據,請陳相國解釋!」
韋堅地每一句都以事實作依據,將陳希烈逼得啞口無言,李林甫見陳希烈被動,心中大罵其無用,目光微微一斜,又向吏部侍郎楊慎矜使了個眼色,楊慎矜會意。便站出朝班笑道:「韋尚書休要動怒,陳相國說的資歷不是指李清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而是另有他意。」
韋堅見楊慎矜出頭,心中立刻生了警惕,此人不比陳希烈空有資歷,是宰相黨中少有的務實派,且家世深厚,雖然隋朝滅亡已過百年,但其影響力依然在,是不可小瞧之人。
「那楊侍郎說說,陳相國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楊慎矜並不急著回答,也同樣向李隆基躬身請示,「請陛下准臣發言!」
李隆基一向喜歡他的高雅氣質,見他要說話,陰沉的臉上也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愛卿請說!」
楊慎矜得到許可,這才不急不緩對韋堅道:「我一直以為貧賤人家也有忠義,所以我不說李清有無功名,只就說他當官一事,他是天寶二年,也就是前年才被劍南節度使章仇大人推薦為義賓縣主簿,吏部備案時間是去年地一月七日,是我親自給他備的案,一直到今年上元夜皇上親口封他為太子舍人,掐頭去尾剛好一年,請問韋大人,只當過一年的小縣主簿,難道不是資歷不足嗎?開元九年.從八品的太樂丞,而李清,他既沒有功名,還做過商人,更不是什麼世家子弟,這樣的人竟然做了從四品的親王府長史,難道還不是高看他嗎?」
「這.清的要害,為官資歷太短。見韋堅被擊倒,李林甫暗讚楊慎矜能幹,為防止李隆基獨授李清武職,他的另一招殺手鑭也要用上了,李林甫又瞥了一眼王:].
王:|.李清!」
彷彿車輪戰法,從李林甫、陳希烈到楊慎矜又到現在的王:宰相黨地骨幹全部出動,直看得百官暗暗咋舌,這個李清前世究竟造了什麼孽,竟掀起如此大的波瀾,前所未有,幾個本想幫韋堅地太子黨人,如席豫等人,見勢頭不妙,紛紛縮頭,不敢再說說,就連預先得報的李隆基本人也暗暗心驚,若李林甫等人義正嚴辭、理由充分,自己倒真不好撼了群臣之意。
王:基。
這時大殿裡響起一片嗡嗡之聲,王:有人都看出來了,李林甫是鐵了心要對付李清。
李隆基翻了翻證詞,果然如那楊釗告密一樣,有步驟、有預謀,步步逼近,要不是自己預先得報,不定真的便遂了他們之意。
他扭頭看了看李亨,將杜有鄰的口供遞給他,淡淡道:「此事皇兒怎麼看?」
李亨心中震驚不已,此事他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李清竟然要自立為東王,荒謬絕倫,卻偏偏又是自己的丈人告發的,他又能說什麼?李亨心裡竟生出一種無能為力之感。
李隆基見他也無話可說,又瞥了一眼李林甫,心中不禁一陣冷笑,遂高聲道:「傳李清進殿!」
「傳李清進殿!」傳話聲一聲聲送出了大殿。
李林甫卻吃了一驚,這種事皇上從來都不會立刻找當事人來問話,必定要先和自己商量,但今天是怎麼回事?竟繞過了自己,難道他已經聞到什麼味嗎?
按照李林甫的計劃,李隆基和他商量時,他會極力為李清辯護,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在李隆基地心中卻投下了一個陰影。
其實李林甫的這一招確實高明,帝王自古多疑,哪怕是對手下大臣有一點點不信任感,也絕對不會讓他去領兵,但李林甫萬萬沒有想到地是,楊釗竟然背叛了他,給李隆基事先打了預防針。
片刻之後,李清在引導官的帶領下,大步流星走進
老遠便左膝跪地朗聲道:「臣果毅都尉李清叩見皇帝
李隆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李將軍請起!」
他看了看王:#希望你給朕一個說法!」
李隆基這一句話卻又在百官中引來一片驚詫的目光,哪有這樣問話的,明擺著,皇上根本不相信王御史的彈劾。
朝堂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個引發宰相黨群起攻之的年輕人,
李清雖不知道為自己封官一事朝堂上已經爭得唇槍舌箭,火藥味十足,但僅從王:=.
「彈劾自己想自立為東王,虧他們想得出!」
李清緩緩轉過身,對王:#想問問王御史,此話從何聽來?又什麼根據?」
「這並非是我說,而是東宮善贊大夫杜有鄰指控李將軍在南詔時曾對他所言。」王的心裡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妙,卻想不到問題出在哪裡?
李清冷笑一聲,暗暗忖道:『杜有鄰案真是個百寶箱,什麼都可以往裡面裝,竟然讓杜有鄰來指證自己有謀逆之心,看來自己的退讓姿態,李林甫壓根就不理會,自己不干涉杜有鄰案,他也不領情。一定要對自己窮追猛打,若再一味退讓,勢必更助長他們地氣焰,一步步將自己逼入死路,不讓他們也嘗一嘗什麼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們真的以為自己是軟弱好欺,罷了!富貴險中求,且豁出去了。』
想到此。李清心中一橫,轉身對李隆基高聲道:「陛下請想,臣手下只有三百兒郎,而且都是羽林軍,是忠心於陛下的禁軍護衛,他們會臣自立為東王嗎?東自古是寒族的領地。他們只承認附屬大唐,寒族又能容忍我來佔領他們的土地嗎?還有杜有鄰,他壓根就沒有去過東,他又怎麼知道我想自立為東王?難道真是我離開了東後,再像傻子一樣跑去告訴他,我想自立為東王嗎?他又是我什麼人,能讓我如此掏心窩,將謀反的話都坦然相告。陛下,無論於情於理都解釋不通此事,那杜有鄰為何還要如此說呢?只有一個可能。是有人想誣陷為臣,而毒刑相逼杜有鄰。屈打成招作的偽證!」
說到此,李清眼睛逼視著王:所言,那好,能否請杜大夫到朝堂上來當面對質,我是幾時給他說過這話?他既然聽到,為何不向韋大人報告,不向陛下報告,倒是陛下要封賞我時,這話便冒了出來。這又是何居心?陛下,請准微臣所奏。提杜有鄰上堂對質!」
「大膽!你一個六品小官,尚無上朝資格,便敢在含元殿當著陛下和全體朝官地面咆哮,成何體統!」
說話的是陳希烈,他一見到李清,便想起了李林甫所言,自己在南詔受的苦都是此人幹的,心中的無名烈火便騰騰燃起,又見李清言語鋒利,毫不留情,心中更是惡他到了極點,便再也忍不住出言怒斥於他。
李林甫此時卻驚出了一身冷汗,從李隆基出人意料地宣李清來對質,他便開始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妙,而此時,他更看出李清的真實目地並不僅僅是為自己辯護,竟隱隱含著為杜有鄰翻案的企圖,杜有鄰此時已被打得遍體鱗傷,若真上朝堂說是被逼供,再引出柳績誣告之事,那自己的一番心血豈不白白流失,他剛要出面打圓場,緩和氣氛,不料陳希烈卻冒失插口,又給火上澆了一瓢油,再出面制止已經來不及,李林甫心中不禁大喊糟糕。
果然,李清斜眼看了看陳希烈,微微冷笑道:「陳相國,你如此心虛害怕,竟然搶在皇上之前來制止於我,難道是你逼供杜有鄰來誣告我嗎?」
陳希烈資格是老,雖列班左相,但論手腕和謀略卻差李林甫太遠,也正是這個原因,李林甫才選他來作自己的副手,無所為也無所錯,空佔個名額,此人最大的特點是見風使舵,原本是張九齡手下,後投靠李林甫,楊國忠發跡後又投靠楊國忠,最後安祿山攻佔長安後,他又投降安祿山,被封偽相,助紂為虐,最後遺臭千年。
他每日沉溺於女色,精力透支過多,又加上年老體衰,頭腦自然有些糊塗,此時被李清一激,他頓時火冒三丈,竟沒注意到李林甫給使的眼色,更加厲聲喝道:知自省,反而想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你這等小人,虧我還推薦於你,真是我瞎了眼。」
李清立刻抓住了他的話,跪下對李隆基懇切道:「陛下,連陳相國也認為臣有不軌之心,事關為臣的名譽,請陛下恩准臣的請求,提杜有鄰來和為臣對質,若他真有證據證明臣說過此話,臣甘願一死謝罪!」
話到這個程度,太子李亨也明白了李清的意思,他心中大喜,立刻向韋堅使了個眼色,韋堅會意,立刻上前一步對李隆基道:「既然王御史言詞鑿鑿,言杜有鄰告李將軍有謀反之意,臣為出使南詔地主使,更是責不可推,臣有幾件事也想和杜有鄰當堂確認,也請皇上恩准。」
帝王之術的核心便在於權力平衡,自古如此,今天亦然,不僅要考慮上層貴族官僚地利益,也要解決底層百姓的民生,要平衡不同黨派、不同利益集團、不同階層地利益之爭,但有一點是根本,那就是絕不許一派坐大,李隆基對杜有鄰案的態度便是這樣,他從李清那裡知道此案是冤案,但卻想利用此案來敲敲李亨,便交給李林甫嚴辦,但昨晚李林甫的結黨密會,還有剛才李林甫一黨對提拔李清之事的圍追堵截,朝堂之上竟無一人敢幫韋堅說話,李隆基的心態此時開始有了些轉變,難怪高力士要幫太子說話,兩派的力量對比確實有些過於失衡了。
今天李林甫在杜有鄰一案上的表現是有擴大的趨勢,這卻讓李隆基心生了警惕,若真牽連過多,勢必會引發太子官員大規模投靠李林甫,這又是李隆基不想看到地結果。
而現在,李清抓住這個機會要為杜有鄰案平反,權衡再三,李隆基便也決定就勢收手,不再追究下去,借李清要為自己洗刷清白的機會,了掉杜有鄰一案,同時也將李清徹底推入太子一黨中,斷了他獨善其身地念頭。
想到此,李隆基終於點了點頭對李清道:「此事事關愛卿名譽,朕決定要將此事查清,還卿一個清白!」
他臉一沉,拉長了聲音道:「傳朕口喻,提杜有鄰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