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尚有用處,李清命人將他們送去南溪縣安置,自己房,關了門,取出那本小冊子仔細研究起來,可以說這本小冊子裡囊括了海家全部的商業機密,貨物的品名、種類、規格、進貨渠道、進價、銷售渠道、售價,一應俱全,雖然很多內容都是十幾年前的老帳,但紙卻很新,顯然是重新抄譽過,李清一面隨手翻閱,一面輕聲頌讀:
開元二十年,進米三萬石.貫;.
開元二十二年,販酒至長安
開元二十五年,販貨二十萬貫。
李清的手不由停了下來,前面的每一筆都寫得詳詳細細,惟獨這一筆卻寫得簡略之極,就只有這一句話,什麼貨?從哪裡買的?又賣到哪裡去?什麼都沒有寫,李清又往下翻一頁,同樣只有一句話,『開元二十六年,販貨三十萬貫。』再往後便是最後一頁,還是只有一句話,『開元二十九年,販貨三十萬貫,分送三次。』
這最後三頁紙紙面已經發黃,字跡有些模糊,和前面大不相同,看來是原件,李清想起了海明的話,「這最後面的三頁,或許就是李東主最想要的東西。」
「我想要的東西?這會是什麼?」他拇指按住太陽穴苦苦思索,「開元二十五年,開元二十六年還有開元二十九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突然,一個念頭似閃電般從他腦海裡掠過,『吐蕃!』,他再顧不得細想,一把抓起小冊子便飛奔出門,『老余,快、快去縣衙!」
馬車在橫街上飛奔,李清思路也轉得飛快,海家是松州吐蕃人的後裔,這三票貨物極可能和吐蕃有關,他現在需要證實自己的一個猜測,馬車很快便到了縣衙,不等停穩,他便跳下馬車,直向主簿室衝去,義賓縣主簿雖是李清的正職,但他只掛個虛名,諸多雜事都扔給了老吏邵天行,邵天行正在整理文書,卻見縣令大人風風火火闖了進來,他趕緊丟下卷宗上前施禮:「大人的身體可好了些?」
「我的病已經好了,老邵,我們縣裡的『開元雜報』可有存擋?」
邵天行想了想道:「最多到十年前,再往前的可就沒有了。」
「有十年的存檔就足夠了,你速去將開元二十五年、開元二十六年以及開元二十九年,這三年的雜報統統給我調來。「
『開元雜報』是歷史上最早的報紙,由官方在開元年間發行,主要記錄朝廷的政令、軍令,以及皇帝的起居,就像今天的黨報一般,各地方州縣都有存檔,
很快,邵天行便抱來了厚厚幾大疊報紙,李清拍去灰塵,剪斷繩索,便開始一張一張查找起來。
「大人,你要尋哪方面的內容,我來幫你找開元二十九年的雜報。」
「我要找關於吐蕃的記錄。」
李清剛說完,眼睛卻停滯了,『開元二十五年三月,吐蕃攻打小勃律,河西節度使崔希逸自涼州南率軍入吐蕃界二千餘里,至青海西,與吐蕃軍相遇,大敗吐蕃,斬首二千餘級。』
小勃律即是今天印巴兩國爭奪的帕什米爾地區,曾是唐朝疆域的最西端,跨過小勃律,再向西便是大食的國境,小勃律的南面則是大勃律,大小勃律的戰略位置極為重要,皚皚的蔥嶺和茫茫的戈壁阻擋了吐蕃的北擴,若拿下大小勃律,便打通了一條北上之路,吐蕃軍可繞過蔥嶺,與東面的河西走廊相呼應,東西夾擊,便可一舉拿下唐朝廣袤的西域,正因為大小勃律有著舉足輕重的戰略地位,在天寶六年,唐將高仙芝奔襲數千里,歷時百餘日,攻克小勃律,扼斷了吐蕃從西面北上的咽喉,創造了中國遠征史上最輝煌的一幕。
李清默默地將報紙放下,又開始翻閱開元二十六年的雜報。
「大人,這邊也有。」錄,『開元二十九年,吐蕃再度攻佔了石堡城。』
不用再找了,李清已經完全明白過來,那最後三筆記錄的當年都爆發了與吐蕃的戰爭,這絕對不是巧合,海家靠與吐蕃貿易發家,再加上他們本身就是吐蕃後裔,怎麼可能不涉及違禁品的走私,而海明記錄簡單,正恰恰說明這幾票金額巨大的貨物事關機密、被控制極嚴,所以海明才無法探到內情,但他也一定是嗅到了什麼,才暗示自己那三張紙不同尋常。
李清幾乎可以斷定,那三票就是海家走私禁品的記錄,鐵、銅甚至軍械。
馬車,李清在車內閉目沉思,天寶中晚期,唐朝、吐蕃戰亂頻繁,接連爆發小勃律之戰、石堡城之戰,吐蕃資源貧乏,必然會從唐朝大量採購物資,海家又豈會落於人後,今、明兩年
的動作,若能趁機抓住海家走私的證據,便是海家抄日,但是,海家行事隱秘,又豈會讓自己輕易抓到把柄。
馬車漸漸慢了下來,前面便是新建的公明坊入口,人潮湧堵,商肆密集,到處可以聽見天南地北的口音,來自全國各地的商人隨處可見,甚至還可以看見來自大食、天竺、日本等地的外國商人,這時,一群腳夫挑著幾十口大箱子,喊著號子從李清的車旁經過,這幾個月義賓縣碼頭的貨物吞吐量劇增,相應,搬運貨物的腳夫也多達數千人,如此雄厚的人力資源,難怪岷幫想來義賓縣發展。
「岷幫!」李清的腦海裡如電光矢火一般,岷幫不就是海家峨眉堂的死敵嗎?自己怎麼把它給忘了,若王兵各肯和自己聯手,憑自己的財力和岷幫的人力,再有義賓縣的特殊位置,那海家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過此難了。
想到此,李清的思路開始清晰起來,若是走私生鐵、軍械,一般不會走陸路,應該是先通過水路,經過南詔再到吐蕃控制的浪穹地區,這樣,義賓縣便是他們補給的最後一站,若岷幫在成都得到消息,自己再在義賓縣攔截,嘿嘿!李清彷彿看見了官兵衝進海家抄家時的情形。
是夜,李清在家中設宴款待了王兵各,這家中吃飯和在外面吃飯有些不同,在外面叫應酬,杯來酒往,談生意,套交情,有一個『利』字在其中作樂,而家宴則是幾碟家常小菜,輕鬆愉快,李清的家宴其實也簡單,並無名流良紳作陪,就他們二人,小雨上菜,簾兒添飯,一壺老酒,十幾個小菜,二人細斟慢飲,竟慢慢深談起來。
吃罷晚飯,李清將王兵各請入書房,掩了門,王兵各打量一下,見書房四壁都立著寬大的書架,錯落有致地擺滿了各種書籍和圖畫,窗開著,幾盆花已悄然綻放,潔白的花瓣散發出陣陣濃郁的花香,清風拂面,讓人心曠神怡。
「兄弟好雅興!」王兵各脫口讚道,他又隨手取下一本書,笑笑道:「我年幼時,父親也有一個這樣的書房,常將我關在房中,我無心讀書,便將書一本一本堆疊起來,做成幾座書山,父親見了便責問我,我說我在尋找書山路徑,結果自然被父親狠揍一頓!」
「大哥若願意,我這裡可隨便你堆書山。」窗子關上,請王兵各坐下。
沉思了半晌,李清才緩緩道:「我本是一個小商人,機緣湊巧,竟得了成都望江酒樓,但也因此得罪了海家,兩次三番地欲置我於死地,還好,我得到了章仇大人的庇護,最後被推薦為官,但有仇不報非君子,海家之仇,我無論如何要將它了結。」說到此,李清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盯著王兵各,「我想請大哥助我一臂之力。」
王兵各緊緊地盯著李清,兩眼閃光,企圖從李清的眼中找到答案,慢慢地,他的目光變得柔和,目光中帶著驚歎、欣賞,更有一絲企盼。
「兄弟的性子倒很像我們南詔人,有恩報恩,有怨還怨,說吧!兄弟想讓大哥怎麼幫你?」
李清從懷中取出那三頁記錄,慢慢推到了王兵各的面,「這是海家向吐蕃走私禁品的記錄,都是發生在我朝與吐蕃交戰之年,近來我大唐與吐蕃關係緊張,我若推測不錯,海家最近必然會再有動作。」
王兵各拾起三頁已發黃的紙,仔細地看著,漸漸地,他的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縫,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李清說得不錯,海家經營百年,根基牢固,也只能用這種裡通敵國的罪名,才可能扳倒它,這確實是一個機會,若海家倒下,峨眉堂也會隨之煙消雲散,那時也就是他岷幫獨霸江湖的時候。
「所以兄弟就想趁機抓住海家的把柄,一舉置其於死地嗎?」
李清點了點頭,「我一人力量太弱,所以想和大哥聯手,徹底除掉海家。」
王兵各挺直了腰,「那兄弟可有什麼計劃?」
李清見他答應,心中大喜,遂略微靠近王兵各,低聲道:「海家走私軍械,必然會走水路,就麻煩大哥將成都附近的幾個碼頭都死死盯住,一但發現動靜,可立刻通知我,我在義賓縣攔截,這樣人贓俱獲,海家必死無疑。」
「可是.慮.
李清明白他的意思,遂笑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哥放心,我怎會沒有後著,你忘記了我的後台是誰嗎?」
王兵各恍然大悟,看來李清早已事事策劃周詳,自己倒是多慮了,他放下心來,鄭重地點點頭道:「我此番定會調動岷幫的所有力量,助兄弟完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