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並沒有立即動手建橋,若不先除掉這個唐勝,就算建鐵橋、鋼橋也沒有用,何況他李清還想做一些實事,臨走時撈一把萬民傘遮遮太陽,也要先拔掉這根毒刺,總之,唐勝已經成為李清仕途上的一塊繞不過的絆腳石。
不過唐勝雖有益州刺史李道復的撐腰,又有南溪郡刺史的包庇,但要想踢掉這塊絆腳石,對李清來說並非什麼難事,甚至只是小菜一碟,倒是他的一百多黑道爪牙幫兇,要將這群人蕩滌乾淨,防止留下隱患、日後禍害百姓,更不能讓義賓縣將來成為峨眉堂在川南的據點,這才有些難度,須得費一番思量。
這一日,李清處理完公事回府,一進府門,遠遠便見管家張旺緊張地站在中院門口,見主人回來,他急上前稟報:「老爺,有客人來訪!」
李清見他臉色發白,嘴唇竟在上下打顫,心中微微詫異。
「誰在等我?」
「哈哈!陽明,是老夫。」早有一人大笑著從客堂走出,李清又驚又喜,來人竟然是劍南道權傾一時的節度使大人章仇兼瓊,他急走兩步,倒頭便拜,「恩師在上,受李清一拜!」
「起來!起來!我不喜歡膝蓋軟的男兒,以後見面施一禮便可。」章仇兼瓊拉起他呵呵笑道:「如何?李主薄做得順利嗎?」
「前幾日剛剛交了年表,恩師怎麼來了義賓縣?」
「我是來南溪郡督辦軍務,順便來看看你。」
李清見他身著便裝,又探目向後看去,後面還有一人,也是穿著便裝的南霽雲,見李清的目光望來,他微微頜首,臉上浮出一絲笑容,李清心中頓生一股暖意,急將章仇兼瓊請進書房,南霽雲只在門口一站,便如一棵老松般紋絲不動。
「恩師抱歉!本來還有一些極品蒙頂茶,都被我送給玉壺先生了,這是本地新茶,請恩師品茗。」李清笑著親自將一杯茶端到章仇兼瓊面前。
「玉壺先生?」章仇兼瓊微微一征,隨即笑道:「洛陽親友若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看來陽明和王江寧的關係不錯,此人詩品人品皆好,可惜不懂官場規則,妄議朝政,在朝廷裡掛了號,我有心助他,卻也無能為力,還有那縣尉,陽明和他處得如何?」說到此,章仇兼瓊目光斜視李清,似笑非笑。
李清苦笑一聲,「恩師的好手段,學生算是領教了。」
章仇兼瓊哈哈大笑,拍拍李清的肩膀道:「做人得有始有終,你既然答應我將海家拔掉,怎能半途而廢,石家不濟,我還得指望你。」
上月,石家與海家爆發米戰,海瀾運用李清的辦法,搶先囤積大米,引發益州市場上的米價上揚,等石家從地高價買入米來應市時,海瀾突然放貨,米價暴跌,使石家損失慘重。
章仇兼瓊見李清不語,笑笑又道:「你既做了官,自然應以政務為主,海家之事你就記在心上,不必刻意去做,但抓住機會了就決不要放過,不過,現在你就已經繞不過去,給我說說,你準備怎樣對付這個縣尉,你可別小瞧此人,他不光涉黑,而且他的女兒可是李道復最得寵的小妾,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囂張。」
李清笑笑道:「對付唐勝的辦法我倒是有點眉目,只是他的那一百多個爪牙卻讓我傷腦筋,像一根根毒刺,若不順便拔掉他們,我擔心將來會給義賓縣留下隱患,久思不得其法,還請恩師指教。」
章仇兼瓊想了想問道:「他的手下可都是峨眉堂的成員?」
「除去幾名曹吏,其他大部分都是。」
章仇兼瓊微微一笑,「想法把他們調走就是了,你只要從大局考慮,便會有辦法。」
「請恩師明示!」
章仇兼瓊搖了搖頭,拍拍李清笑道:「我只是順路來看看你,軍務繁忙,倒不好久留,我去了,記住!官場規則雖多,但民譽卻最重要,你以後多為百姓做些實事,積累民譽,將來向上爬才會有本錢,官才會坐得穩,主簿官雖小,但我大唐宰相大多都是從這裡起步的,好好幹,不要讓我失望。」
「恩師教誨,李清記住了。」
........
李清將章仇兼瓊一直送到碼頭,臨別時章仇兼瓊眨了眨,嘴角微微向北一努,遂哈哈大笑而去。
「北面?」李清走了兩步,突然恍然大悟,一拍自己的腦袋,北面,那不就是成都峨眉堂嗎?章仇兼瓊指的大局就是要自己從峨眉堂下手,將唐勝的手下調走,姜不愧是老的辣。章仇兼瓊只輕輕點撥一下,李清便有了腹案,他淡淡一笑,想起了整日大喊無事可做的高展刀。
岷江發源於岷山弓槓嶺和郎架嶺,流經成都、眉州,嘉州、最後在南溪郡匯入長江,岷江原本水流湍急,自都江堰修建後,它的水流變得沉穩平緩,極利於航運,促成了巴蜀的商業繁盛,每日岷江上千帆竟發,船來舟往,將大量的蜀錦、瓷器、茶葉、紙、米、油運出巴蜀,又將所缺物資運入,如此大規模的貨物運輸,也養活了大量的運貨苦力,為爭奪生意、爭奪地盤,這些苦力漸漸地聚成了幾大幫派,其中又以成都的岷幫為最,岷幫原是峨眉堂的分舵,三十年前其舵主死於內訌,副舵主一怒之下率眾離開峨眉堂,開山立派,創立了岷幫,三十年來發展壯大,最後竟與峨眉堂分庭抗立,成為成都的兩大幫派之一。
這一日,成都江首津渡口和往常一樣熱鬧,碼頭上熙熙攘攘,兩艘客船剛剛抵達,到處是扛著大包小包的散客,吵吵鬧鬧向官道湧去,不斷有拎著短扁擔的腳夫上前搭訕,還有不少馬車掮客穿行在人群中尋找合適的目標,從江首津到成都尚有十幾里路程,儘管官道兩旁停滿載客馬車,但大多數人還是選擇用兩條腿走回成都。
最後一個下船的人身材高大,身著白緞錦袍,頭戴竹笠,看不清面容,他手裡拎著個竹箱,下了船便快步向鎮裡走去。
江首津渡口是成都最大的碼頭,貨物吞吐量極大,需要大量勞力,久而久之,它的附近竟形成了一個大鎮,名為江首鎮,近萬戶人家,鎮內客棧、妓院、酒樓一應俱全,更重要的是,這裡就是岷幫的總舵所在地。
戴竹笠之人走進鎮中,很快尋到一間客棧住了下來,他進了房,取下竹笠,三縷長鬚飄撒在胸前,目光清朗,竟然是李清的貼身保鏢高展刀,高展刀奉李清之命,到此地做一件大事。
他關上門,又反鎖了,這才從床下拖出竹箱,打開,裡面有兩個包裹,其中一個露出一角黑衣,另一個呈長條形,沉甸甸的,高展刀小心地解開,裡面是一隻一尺長的木匣,推開木匣,露出兩把鋒利的匕首,刀鋒閃著藍湛湛的冷光,顯然是淬過毒,這兩把匕首是從成都試劍堂所買,這個試劍堂則是海家的產業。匕首極普通,它唯一的特殊,是在刀把上刻有『試劍』兩個字。
高展刀一連在江首鎮鎮住了三天,每天都去碼頭上晃悠,這一日,他又來到碼頭,碼頭上有些異樣,到處是身著緊身黑衣的岷幫幫眾。
這時江面上漂來一溜小船,前後左右護衛著一艘白色畫舫,畫舫上八名彪狀大漢環狀而立,身著岷幫黑色武士服,個個面色凝重,眼色冷漠,像八座冷冰冰的花崗石人。
來船便是岷幫幫主的座船,眼看幫主的畫舫靠岸,岸上一眾手下早列成兩隊,屏息靜氣等著幫主上岸,不料船簾一挑,先鑽出來個滿頭珠翠的姐兒,臉上搽得粉白,分不清鼻子眼睛,只見正中有兩顆紅點,想必那就是櫻桃小嘴了,她探頭東張西望一番,突然兩顆紅點歪向一邊,回頭怨道:「三哥,這就是成都麼?我看還不如嘉州好玩。」
「呵呵!這只是江首津,離成都還有十幾里呢!」
女人身後鑽出個漢子來,他身高八尺,虎目獅鼻闊臉膛,頗有幾分草莽之氣,只是那眼袋卻浮腫得嚇人,將好好一雙虎目弄成水泡泡的金魚眼,他便是岷幫第三代幫主楊善清,江湖上人稱老和尚便是,這卻是揶揄他對女人不挑貨色。
岸上幫眾見幫主露面,紛紛上前跪倒:「屬下參見幫主,恭迎幫主回家。」
偏那女人不識趣,指著下跪的幫眾咯咯亂笑,宛如一隻要下蛋的母雞,她身後的楊幫主勃然大怒,一記老拳將她打翻下水去,猶自怒罵道:「老子婆娘都不敢放肆,你一個婊子算老幾。」
那女人落水,引發一陣混亂,急有人跳下水將她救起,送進裡艙做人口呼吸去了,楊善清也不管,坐上滑竿,被眾人簇擁著離開了駁岸。
他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一雙充滿殺機的利眼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