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第一卷:寂寞高手路 第十七章 言傳身教
    仕進雖然不怎麼懂人情世故,卻也看出了郭鐵是真心實意的愛護自己,短短的兩天,他已經接受了這位大哥,因此儘管不大明白郭鐵的話,他還是老實地點頭同意了。

    郭鐵瞧他的模樣,便知他對自己的話不盡瞭然,想道:「唉!有些事須得親身經歷方才知曉,我便說得天花亂墜也沒有多大用處。漫漫江湖路,兄弟他以後怕是難走嘍。」他雖是貌似粗獷,但內心著實細膩,對這剛認的兄弟一見如故,不由得暗自為他打算起來。

    「走吧!」郭鐵出聲道,站起身來,仕進也跟著起來。郭鐵看了看那隆起的土堆,心想不久之後這裡怕要長滿野草,又有誰會知道底下躺著一位名震江湖的豪傑,不禁無限感慨,輕歎一聲,邁開大步前行了。

    仕進倒沒什麼感覺,人死了便一了百了,倒也不是他心狠,不過是少年心性,事情一過去便忘得差不多了。他看到郭鐵走遠,連忙跟了上去,並排而行。留在身後的只有一方新培的土,還有旁邊搖曳的野草,除此以外,別無他物。可歎許泰陽在陽間時是孤零零一人,便做了鬼也還是沒有鄰居,所謂煢煢孑立,形影相吊也不過如此罷。

    郭鐵一路上把種種江湖忌諱細細說與仕進聽,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了。每逢到了空無人煙的地方,郭鐵都要和仕進切磋一下,讓他增長點經驗。看了仕進以前無意間的表現,郭鐵本以為他的武功真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某日便興致勃勃地要和他比試一番。

    郭鐵自出道以來大大小小的場面也見了不少,對自己的武藝頗為自信,但遇上仕進後卻大為沮喪,因為他發現,在這個小小少年面前,苦練了十數年的功夫顯得是那麼膚淺,好像一切的辛苦汗水都白費了一樣。

    但郭鐵很快振奮起來,便想既然有個現成的高手在,多少可以找到自己缺陷的地方,好加以改善。他一直告訴仕進,莫要把他練功的法門告訴旁人,但彼此過一下招總該沒有問題吧。

    仕進也挺高興的,在三陽裡自己看到別人拳來腳往的,真是心癢難耐,恨不得也能和人大打出手,痛快一回。但真的出手了,卻都是情急之下,稍縱即逝,根本沒啥感覺,如今便能真正體會一下比武過招的滋味,自是歡喜了。

    郭鐵知道仕進武功遠在他之上,也不客氣,擰腰揮拳,使了一招橫掃千軍,端是氣勢十足。仕進瞧得清楚,心想這招應該可以破解,他脅下因為出拳而露出了破綻,只須閃身避過,進而可以直取脅下。但沒等他想好招數,那拳頭已中途變向,攻向了面門。

    仕進一時來不及思考,只好退了幾步。郭鐵揉身前進,左掌豎直斫下,凌厲的掌風讓仕進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以為仕進是在考較他,招數更是猛烈。

    仕進一時之間也反應不過來,只能不住地閃避著,他對身法的控制上卻是不錯,即便是屢遇險著,也能在間不容髮處躲了開來,偶爾腦子靈光一閃,施以還擊,卻能讓郭鐵冒一身冷汗,迭退不已。

    郭鐵認定了仕進留有餘力,便什麼看家本領都使了出來。只見拳似閃電,掌若流星,郭鐵把一身的技藝發揮得淋漓盡致,暢快無比,平日裡稍有滯逆的地方也是豁然開朗,連綿不絕地施展了下去。

    到了最後,郭鐵忍不住長嘯一聲,倏地收住招式,滿頭大汗,看來甚是盡興。仕進微微喘著氣,這麼一點運動量對他而言並不算大,他只是迷惑為什麼真正過招時頭腦一片空白,只會憑著本能去躲避,根本不知道如何還招。

    郭鐵哈哈大笑道:「兄弟,你可真行啊!我用盡全力了,居然連你的一片衣角都摸不著,哈哈!不過多虧了你,我可是大有收穫啊!」仕進卻道:「郭大哥,其實剛才我才狼狽呢!只能躲來躲去,一點機會都不能把握。」

    郭鐵一楞,道:「難道你剛才不是讓我的嗎?我瞧你身法輕盈,那裡有狼狽的樣子啊?」仕進紅著臉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郭大哥,告訴你吧,看你和別人比試的時候,我能把你的招數一一破解,但真和你過起招來,我卻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郭鐵想了一會道:「在這之前你和人動過手嗎?」「沒有!我單只看見過別人動手。」仕進搖頭道。

    郭鐵聽了後一拍大腿道:「是了!你這是缺乏經驗的緣故。可惜了,上好的一塊璞玉,卻還沒有經過雕琢。」他又摸摸腦袋道:「難道這一身功夫真的都是你自學而來的?不可置信!太不可思議了!」

    他上上下下地瞧起仕進來,好像看的是一個怪物似的。仕進不知有多尷尬,不自在地來回搓著腳。經此之後,郭鐵便留了心,不住地拉他比武,給他做示範,讓他知道如何面對各種招式。仕進也是用心牢記,他本只是經驗上的問題,聽郭鐵一講,很快就領悟了,不由得歡欣雀躍。

    但郭鐵對他道:「我所知的只限於拳掌方面而已,能教你的有限,你只有接觸到各種各樣的武林人氏,才能學到更多東西,把自己的潛力真正的發掘出來。」仕進把這話記住了,心道:「有機會的話得見識多點世面才行!」

    兩人這一日來到了淮南,進得城來,卻見行人來往穿梭,端是熱鬧,比起三陽來更勝一籌。仕進一路上經過了不少城市,倒也見識了一番,如今已沒有了當初剛出來時的興奮了,但見到了新鮮的東西還是要駐望一陣的。

    走著,仕進眼睛突然一亮,發現了一個賣面具的攤子,不由得湊了過去,瞧了起來。郭鐵只好停了下來,等著他。仕進看了一會,忽然被一個木製面具吸引住了,伸手拿了起來。

    那面具不知用什麼木料做成的,取的是鍾馗的面容,那手工甚是精緻,橫眉怒目間竟給人一種霸氣十足的架勢。仕進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看上了這面具,拉了拉那繫住兩側的彈筋,便往頭上一戴,轉頭對郭鐵道:「郭大哥,你瞧怎麼樣?」

    說著,身子也端正起來,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郭鐵一看,心中一凜,只覺面前站著的不再是那個靦腆害羞的少年,而是一位散發著濃濃威勢的強者。不禁暗暗稱奇,忙道:「不錯!你若喜歡就買了它吧!」說完,他便掏出銀子付了錢。仕進高興道:「謝謝郭大哥!」他把面具取了下來,愛不釋手,不住地把玩著。

    仕進跟著郭鐵走進了一家酒樓。那牌匾上寫道「醉仙樓」三字,仕進瞧了一眼,心中暗笑道:「那字也太難看了吧!」店小二這時迎了過來,哈笑道:「公子,裡面請!需要點什麼?我們醉仙樓可是淮南最有名的,無論什麼菜,只要您能點出來,我們就能給您辦到」他對仕進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以為郭鐵不過是仕進的下人。

    也難怪,仕進已經換上了一套天藍長衫,戴上方巾,加上面皮白皙,儼然一位出外遊玩的書生帶著一個魁梧黝黑的保鏢。仕進抬眼望向郭鐵,便待向他求助,郭鐵卻搖搖頭,讓他自己解決,而自己只在一旁微笑地看著。

    仕進定了定神,想起郭鐵以前的樣子,道:「先給我們找個位置,再來幾樣你們店裡有名的小菜,哦,記得上一壺好酒!」他忽然記起郭鐵喜歡喝酒,忙加上一句。小二得了令,屁顛屁顛地下去張羅了。仕進剛才挺緊張的,但話一出口,便馬上放鬆了。郭鐵坐了下來,對仕進翹起了拇指,示意讚賞。

    很快飯菜便端來了,兩人便用起飯來。郭鐵剛灌了一口酒,忽地停住了,目光轉向樓梯口。他聽到正有數人上樓,卻都是武林中人,腳步甚輕。只見一人走了上來,緊接著幾人。

    當前一人一身黑衣,腰板挺得筆直,精神抖擻,才上得樓來,便環顧周圍一眼,然後瞧準一張空閒的桌子,大步走了過去。他身後跟著的是幾個年輕人,都是顧盼飛揚,正高聲說笑著,旁若無人。

    他們來到了桌邊,等黑衣人坐下了才依次就坐,把手中的刀劍擱在桌上,但仍是說說笑笑著。郭鐵認出那黑衣人是武當派的高手,人稱「密雲手」的張時飛,這「密雲手」說的是他使的太極拳綿綿汩汩,密不透風,一經施展便如雲絲密織,纏得對手嚴嚴實實,難以動彈,只能自動認輸。看樣子那些年輕人都是武當的青年弟子,跟著張時飛出來行走一番,見識世面。

    武當現時正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與少林並稱於世,門下的弟子也都是心高氣傲,自認處處高人一等,在這個小小的酒樓自也不會有什麼顧慮,整個酒樓上下都能聽到了他們肆無忌憚的狂笑聲。

    張時飛對這些晚輩甚是喜愛,但也知道這樣在大庭廣眾下高談闊論影響不好,便出聲道:「少說兩句,好生歇息一番,我們還要趕路呢!」青年們這才小聲一點。

    郭鐵再望了一眼,便低頭繼續喝酒,事不關己,還是少管閒事為妙。仕進根本不理會這些,慢條斯理地動著筷子,細細品嚐著菜餚。食不言,寢不語,這他還是記得的。

    那四個青年猶自喋喋不休,聲音不住地傳了過來。「這斯真可惡!又讓他給跑了。若是抓到了他,定要千刀萬剮,以洩我心頭之恨!」「行了吧,三師弟!上次不就是你的劍招軟弱無力,這才被那斯硬硬衝了出去,虧你還好意思說。」

    「二師弟,不要這麼說,那人武功確是厲害,當時師叔又不在,我等攔不下那人原也怪不得三師弟。只是讓那人逃了,不知又有多少無辜孩童慘遭不幸了!唉!」「大師兄,你別喪氣!我們不是知道了那斯的行蹤了嗎,我們只須快些趕路,取在前頭截住他,不須師叔出馬,我們四兄弟便可把那斯斬殺於劍下,如此到了黃山劍會時我們武當也倍添光彩啊!」

    「大師兄,四師弟說的正是,其實只要你們在一旁掠陣,我一人便可收拾他了。哈哈!」「二師兄,好像你是被人家一招逼退的吧!若是大師兄出手,這話猶自可信,你嗎?唔難說!」

    「好了,好了,師兄弟間有什麼好吵的!有本事留著對敵用吧!」郭鐵一聽,心中不由一動,「難道他們說的是那夏斯任?若真是他,我也得去瞧瞧了,有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他一向不喜與名門正派來往,但想起那夏龍幹下了這許多傷天害理的惡事,留之無益,武當這些人要贏過夏龍雖是易事,但他狡猾無比,見勢不對便會溜之大吉,還是自己親自去看看才放心。

    郭鐵一打定主意,便猛灌了一杯燒酒,拿起筷子夾菜吃了起來。仕進驚奇地瞧了他一眼,旋即解懷了,又慢慢吃著。這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吃東西不能狼吞虎嚥,雖說在山谷中偶爾會嘗試一下,但還是細嚼慢咽的時候多。

    張時飛獨自一人喝著酒,也不理四個師侄在那裡胡扯。他為人沉穩,但對晚輩卻甚是照顧,也沒什麼架子,所以晚輩們都喜歡他,在他面前也是無拘無束的。

    這次下山,掌門師兄讓他帶著四個師侄去追殺那做惡多端的夏龍,臨行告訴他讓他們好好鍛煉一下,為黃山之會做一下準備。

    所以張時飛都在關鍵時刻離開,讓四人獨力面對強敵,為的就是增加他們的經驗。他看過夏龍的出手,知道四人裡隨便一個都可勝過夏龍,但都是臨場怯敵,發揮不出全部的實力。

    他便決定玩一下貓捉老鼠的遊戲,數次在緊要關頭暗助夏龍一把,讓師侄們可以練多幾次。夏龍也是暗自納悶,自己屢次遇險,身陷絕境,都絕望萬分了,卻總能逃過大劫,難道真是上天開恩?

    郭鐵匆匆用了飯,便拉著仕進下樓去了。他從四人的話裡知道了他們將要到城南外的枯石嶺,心想若是比他們早到一步,碰得上夏龍的話便可先下手為強,自己了結了這兇徒,若碰不上的話也可在那裡等他們,可謂一舉兩得。

    走在街上,郭鐵忽地一頓,想起了仕進的事,只怕到時候仕進被迫出手,武當派名震天下,他們若是往江湖上一說,不消兩天,仕進便會變得大名鼎鼎,就算想躲也是無處可藏了。

    沉吟一會,郭鐵笑了,他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便扯著仕進進了一家布料店,讓店主為仕進挑一身衣裳,要的是全黑的。仕進莫名其妙的,不知道郭鐵要幹什麼。但他也順從了,乖乖地換上了那身衣服。黑白映襯下,仕進頗增了幾分英氣,一下子沒了剛才的文弱感覺。郭鐵上下瞧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把銀子給了那一直在點頭哈腰的老闆。

    仕進滿腹疑問,等出得城後,他終於忍不住問道:「郭大哥,你讓我換了衣裳幹什麼?」郭鐵也不答他,只是問他:「你前面買的面具還在嗎?」仕進點頭道:「在啊!我把它放包袱裡呢!你要嗎?」他從包裹裡取出面具。

    郭鐵搖手道:「不是我要。我是讓你把它戴上。至於什麼事,呆會你就會明白的了。」仕進知道再問也是無益,便把面具套在了頭上。只見全身素黑長袍襯著那猙獰的面具,無形的氣勢便油然而生,仕進只是那麼一站,郭鐵雖明知底細,卻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良久才回過神來。

    他想:「難道兄弟要如此才能發揮出他自身的實力嗎?真是無奇不有啊!嘖嘖!」他也不多想,見仕進準備好了,便拉著他前行。

    那枯石嶺很小,卻有一片小樹林,樹木蔥綠蔥綠的,葉子都舒展著,貪婪地吸收著陽光,把握著每一分鐘的生命,從不浪費。郭鐵看林中無人,便帶著仕進躍上樹梢,靜靜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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