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人 第一卷:寂寞高手路 第十一章 奪牌之戰
    還未近得前去,卻又是陣陣喝彩之聲傳來,仕進正想著為何,身子卻被人衝撞開了。

    只見無數人一聽到這陣喧騰,便蜂擁而來,擠得不可開交,個個都要爭著到前頭,嘴裡都嚷著:「快讓開!快讓開!已經開始了!」仕進心中困惑,好奇心不禁大熾,也跟著用力擠進去。

    他的力氣自然不是普通人所能阻擋的,不少人一下子就被擠到了一邊,踉蹌著想跌倒。那些人馬上對他怒目而視,直欲撲上去毆打他一身。

    仕進不用回頭,卻能感受到無數刺人的目光盯著他,頓時只覺背上涼颼颼的,再也不敢太用力了,只能慢吞吞的隨著人群前移。人潮不住的湧來,街道雖然寬,這時也被堵得死死的,半天才能移動一點。

    仕進只覺得熱氣不斷襲來,渾身是汗,不由得後悔來湊這個熱鬧,卻又想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竟能吸引這麼多人。

    他身旁有人也不知道什麼,只是見大夥兒一塊衝來,就跟著來了,這時那人便問別人:「哎,大兄弟,前面究竟出了什麼事呀,你們這麼激動?」那人瞥了他一眼,眼色裡滿是狐疑,似是奇怪他連這個都不懂,但馬上不屑地撇撇嘴道:「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我們三陽人,居然連四年一度的奪牌之戰都不曉得。不跟你說了,我還得趕著到前面去呢,再遲就找不到好位置了!」

    問的人一聽,恍然道:「哦,原來是奪牌之戰吶!怪不得呢。看來我也得趕緊尋個前面的地兒,免得落下了那精彩的場面。」看樣子他已經知道什麼是奪牌之戰,故才一聽便已瞭然。但旁邊的仕進聽著,卻更是雲裡霧裡,不明所以。他不得不奮力前擠,好看個究竟。但他也不敢太過於用力,生怕再惹惱別人。

    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仕進終於前進了不少的距離,但這時那街道卻忽地豁然開朗,前面是一個大大的廣場,四面八方都有人湧來,朝著中央過去。仕進這時可以輕鬆一點了,很快便擠到了前端。

    他定睛一看,腳下畫了一條白色的石灰線,離線約麼三丈處是一座方台。所有觀看的人都在白線之外,隔不了多遠就有一個勁裝打扮的青年維持秩序,不讓看眾靠近方台。那方台五丈見方,高約一丈,卻是用堅固的木料建成,看上去便是用大鐵錘狠砸,一時之間也難以砸壞。

    只是那木板都有些舊了,這方台看來落成已有一段時間了,不少地方都可看出換修的痕跡。檯子左右兩側都有階梯,好方便人上落。這時台上正有兩人在撕打著,你一拳我一腿的,打得很是激烈,衣服不少地方都撕破了。

    仕進看了一眼,已知那兩人只是普通人,雖然看似打得熱鬧非凡,卻不會有生命危險。但看眾們那管這許多,難得四年一次的盛事,自是叫好聲連天,便如同海上巨浪,一潮接一潮,層疊在一起,把場上的氣氛帶動起來。台上的人聽得叫好聲,便更加賣力地顯弄起來,索性扭打在一起,在台上滾來滾去的。

    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被攔在白線外,方台對著仕進的那一面搭了一個木棚,雖然是草草修建,卻也費了不少心思,看上去整整齊齊的。木棚裡擺了一列椅子,顯然是用來觀看的,這時那些椅子有些還空著,周圍這麼多看眾,日頭下個個是大汗淋漓,那木棚甚是陰涼,卻沒有一個人過去坐下,都是強忍著炎熱,耐心地瞧著台上的打鬥,不時爆出一陣喝彩。

    仕進很是詫異,便朝對面望過去。那邊只有五六個人坐著,他們身後卻站著十來人。

    當中的是一個面相威嚴的老人,棗紅臉,頭髮半白,五縷長髯垂了下來,風一來便輕輕飄動,卻絲毫無損老人的威猛。老人正閉著眼,一動不動地養著神,對台上的鬧劇是不屑一顧。他身旁坐著幾人,有男有女,年紀都已不小,正小聲地討論著。老人雖合著眼睛,但旁邊數人卻不敢說得太大聲,生怕驚擾了他。

    最邊上坐的是一個白衫青年,臉色甚是倨傲。他此時正懷抱長劍,凝神養氣,表面看是從容自如,但從他不時飄往方台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一絲焦躁。

    仕進看了一眼,沒看出什麼來,便把目光轉到台上來。方台上的兩人終於分出了勝負,一人力氣大一點,從撕纏中掙脫開來,湊巧那時兩人到了台邊,他一推,另一人便掉到了台下,跌了個四腳朝天,好半時都還沒能爬起來。

    待他能自己爬起時,眾人一看,卻是臉上全是淤青,脖子被抓出了幾道血痕,衣服也爛得不成樣子了,不禁都哄然大笑。那人滿臉羞愧,耷拉著頭,灰溜溜地鑽進人群中,馬上不見了。

    台上那人也是鼻青臉腫的,疼得不時裂嘴嘶氣,忙伸手按住,輕輕揉著。他興高采烈地對台下眾人道:「哈哈哈,各位三陽的鄉親父老們,看吧,我劉大牛說話算話,說了今年要拿個開門紅,這不,就輕而易舉地拿到手了!哈哈哎喲!」他笑得正歡,手上不覺用多了勁,摁到了傷處,不由叫起痛來。

    看眾們均是捧腹大笑,都差點喘不過氣來。仕進看了,也不覺莞爾,對這劉大牛頓時心生好感。可惜他的運氣很快就到頭了。

    這時一灰衫漢子從台下飛身而上,卻故意賣弄,只腳尖點在台邊,身子搖搖欲墜的,似乎隨時都會掉了下去。劉大牛一看急了,「哎呀」一聲叫了出來。灰衫漢子再一用力,人便似大鳥一般騰了起來,落在劉大牛面前。

    他正想出聲,說幾句客套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這憨漢子打下台去。他每一步都計算好了,該如何說話,然後又如何迎接大伙的歡呼,把一切做得漂漂亮亮。但劉大牛卻先出聲了,他雖然是粗腦筋,但從剛才那一下也看出了自己與別人相差太遠,於是道:「嗯,我決定了,我認輸!不打了!」

    灰衫漢子那裡想到他會如此快就認輸,先前的算計一下子全落空了,心裡不覺倍是憤恨,但卻無可奈何。按規定,一方認輸後便不能再動手了。劉大牛從階梯一步步下去,卻是昂頭挺胸,好像打贏的是他,正在接受人們的歡呼一般。

    他兀自振振有聲:「我是不屑與他打,知道不!我只說了拿個開門紅,我說話算話,就打一場!不過呢,我決定四年後再來采這個二堂彩,瞧著吧!」看眾們一陣大笑,卻又都紛紛叫好。

    灰衣漢子看到這種情景,心中更是惱怒,憋著一肚子氣,就等著誰上來讓他好好發洩一番。他沒等多久,一個青臉漢子上台了。灰衣漢子一看對方穩重的腳步,心下不覺一凜,知是勁敵,馬上收起輕視之心,認真對待起來。

    青臉漢子也知對手難纏,但想到那塊牌子,只有豁出去了。兩人也不多話,只是一拱手,便展開架勢,鬥在一起。仕進看著台上的拚鬥,心裡卻甚是不解,打鬥的兩人幾乎全身都是破綻,為何他們熟視無睹呢?

    就像這一招,青臉漢子使的是金絲盤手,兩手劃弧,側取對方脅下,但自己胸前卻露出老大一塊空隙。灰衫漢子只須斜身跨步,再直取中堂,一招黑虎掏心便可克敵制勝。但他卻撤步後退,伸臂格擋。

    這時他的下盤已自不穩,青臉漢子只要前步衝拳,待對方閃避時,再來一個掃堂腿,便可掃倒灰衣漢子,他卻也是視而不見,居然斜退一步,蓄勢以待,生怕對手有什麼厲害的後招。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仕進又怎知對手過招之時,時機俱是轉瞬即逝,難以把握,兩人武功在普通人眼裡自是厲害無比,但一與真正的高手比起來,相差就不是以道里計的了,他們又那能看得出這許多呢。

    仕進生平只見過數人過招,卻都是絕頂高手,無論那一個來到此地,都只須一根指頭便可立即擊倒這兩人,況且他自己在山谷中苦練之時就已經漸漸觸摸到了那武學至理,雖說缺乏經驗,但眼光又豈是常人所能企及,兩人在他眼裡自然是處處破綻,不堪一擊。

    仕進這時眼睛雖還在台上,但腦子裡卻浮現了當年單南虎與老頭對戰的情景。單南虎的掌招大開大闔,氣勢雄渾,對敵時對手往往被其氣勢所奪,未戰心便先怯了。江湖上說到半天雲三字,已自憚了幾分,可見他之威勢。

    更有好事者把他和武林中其他高人並稱,譽為「六絕」,武功之高,已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但在老頭面前,他卻佔不了半點上風。老頭只是單手應敵,卻是應對自如。他的招數幾乎是無跡可尋,有如山間清風,不帶一點火氣;又似海濤巨浪,洶湧不絕。

    如果說單南虎是一代宗師的話,那無名老頭便是比那宗師更跨前一步的人。但江湖上只知有「六絕」,只曉得「六絕」代表了武學的顛峰,卻不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又有多少絕世高人不為人所知呢?仕進想著那一招一式,心裡喜不自勝,竟又感悟出了不少心得。

    台下眾人看著台上兩人你來我往,起高伏低,鬥得甚是激烈,不由采聲大作,直呼過癮。

    卻也有人唱了反調:「喂,那穿灰衣服的,狠狠打啊!照那廝臉上打!最好打爆他的頭。哇,踢到了!嘿嘿,真爽!哎哎哎,你這青臉鬼,快回家抱孩子去吧,怎麼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力氣,往死裡揍他阿!哎呀,去你娘的,又打不中」

    好在他的聲音在巨大的聲浪中顯得微不足道,若是讓台上兩人聽到一字半句的,怕是會即刻化敵為友,連武都不比了,就跳下台來,找到這罪魁禍首,把他痛毆一身,讓他知道禍由嘴出,以後好學乖了。

    灰衫漢子身法輕靈,進退敏捷,使的是一套靈猴拳,舉手投足間竟真是頗有幾分猴子相。青臉漢子性子沉穩,用的是簡練剛猛的大成拳,但身法遲緩,對著忽前忽後的灰衫漢子煞是吃力。

    他企圖以不變應萬變,不為其身形所惑,奈何身手終是遜了灰衣漢子一籌,漸地落了下風。對面木棚裡的人對這場比鬥竟也產生了興趣,都往台上看去,白衫青年幾次想站起來,但他往自己身邊看了看,最終還是乖乖坐著,只是目光已定定看向台上,不再移動。中間的老人睜開眼睛,扭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輕歎一聲,又閉上眼。

    仕進回過神來,注意力又集中到了兩人身上。他看了一會,便知道青臉漢子敗局已定,所差者不過時間而已。果然,只見那灰衫漢子右拳擊出,呼的一聲,甚是猛烈,左手卻虛掖在腰,似是留有後著。

    青臉漢子雖說已是疲於奔命,但還是看到了對手的動作,忙凝力抬手,眼睛卻死死盯著對手的左側,準備把這一拳帶過去,再防備他的後手。青臉漢子左手一格那拳,心中便馬上喊糟。

    那拳一蕩便開了,竟是虛招。灰衫漢子已是猛起一腳,直奔他的胸膛而去,端是狠辣無比,若是被踢中,只怕會沒了半條命。青臉漢子這時雖已看到了那腳,卻已經來不及招架,無奈之下,只得運氣護體,硬著頭皮受了這一腳。

    他整個人已是凌空飛起,直摜出了三丈之外,滑到了台邊,險些掉了下去。他慢慢坐了起來,臉色忽青忽紅的,終於「哇」的一下噴出一口鮮血,灑在台上,斑斑點點的散成了一朵紅花。再看時,人已是委瑣不振。

    灰衫漢子見對手已再難動彈,馬上假意上前,歉聲道:「兄台,你沒事吧?真是很抱歉,適才一時間留不住手,竟誤傷了兄台,兄弟真是罪該萬死啊!」

    青臉漢子無力地抬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頗為複雜,卻也不做聲,只是掙扎著起來,搖搖晃晃走下了方台。

    觀眾們看到方纔那血腥的一幕,都縱聲歡呼起來,似乎是在慶賀有人流血受傷一樣。這時看著青臉漢子下到台來,卻是噓聲四起,對這失敗者不留半點情面。

    青臉漢子顯然是清楚看眾們的習慣,也不惱怒,只是木著臉,擠出了人群。仕進看著,卻心有不忍。他憤憤地想:「這是什麼的奪牌之戰嘛!竟會允許無故傷人身體這種事發生,真是」他想找些話來罵一下,卻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怎麼罵人,只得作罷。

    灰衫漢子得意洋洋地立在台上,等著下一個挑戰者的到來。開始時的不快已經煙消雲散,只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甚是暢快。

    不想馬上有人破壞了他的好心情,卻又是劉大牛這位滿頭是包的安陽漢子。只見他坐在白線邊上,手捂著疼痛處,嘴裡卻道:「哎,我真是後悔吶!若是四年前我說了打兩場的話,現在站在上面的就是我了。不過我這人一向謙虛,只要完了兩場,我就下台,不會再呆在上面,翹著尾巴到處炫。很了不起嗎?」

    他看到灰衫漢子如此假惺惺的模樣,心裡不禁有氣,忍不住拿話來諷刺他。灰衫漢子頓時鐵青著臉,眼睛裡好像要冒出火來,恨不得把這憨漢撕成兩塊,方消心頭之恨。

    劉大牛也不示弱,馬上回瞪一眼,但扯到了傷處,又「哎喲」的叫了起來,卻是破壞了這一瞪的威力。

    灰衫漢子又看了他一眼,目露寒光,只一閃而現。他心想:「哼!我記住你了。若是讓我在什麼地方碰到你,定要把你大卸八塊,扔到山裡喂狼!走著瞧!」

    仕進這時已經不想再看下去,但見身後密密麻麻的人群,對那擁擠的情景還有些後怕,只得繼續留在原地,勉為其難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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