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輩子最想做什麼?」聽畢我轉述的莫風逸沉吟半晌,忽地問我。
我深知他不會毫無緣故地問我無聊的問題,思索後方答:「我唯一的夢想就是能在一個有一定經濟基礎的環境下,和自己最愛的人快樂地過一生。」
「不是指這個,指事業的方向。」莫風逸一笑,「至少你也該有個想做的行當吧?比如現在的網絡編程,又或管理之類。」
我攤手道:「坦白地說我在事業方面並沒有一定的標準,這個不能引起我最大的興趣,我當然也沒有什麼最喜歡或者最想做的工作。只要不是我討厭的工作,而我又有能力做好,並且有不錯的經濟效益,我都可以做。」
「那麼你的意思就是,現在的工作是你可以做好的工作?」莫風逸改換了問法。
我點點頭,不解道:「這對咱們決定是否接受遠天這個機會有幫助嗎?」
莫風逸並不回答,卻道:「那就行了。我和你合辦這個工作室的原因,只是因為自己沒什麼事做,又很喜歡你這個朋友——沒見我做的只是公關類的雜務嗎?工作室向哪個方向發展,由你決定,因為你是我們的第一技術員。我所擅長的東西,是不管你把工作室引向哪個方向都能夠應用的東西,所以接不接受這個機會,由你決定。」
我心中微生感動,正要說話,他一抬手止道:「不過事先說明,我已經決定要把大學四年讀完,所以派往日本的人員名單裡不能出現我的名字。」我微微一笑,起身道:「我心中已經有了一份名單,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莫風逸笑道:「原來你早決定要接受,還裝模作樣地跑來問我意見,看來該揍你一頓以示氣憤才行!」我知他在開玩笑,道:「明天我再答覆景茹,不過一切都要在搬遷完畢後才正式執行。」
***
「呼!」
強勁的拳風帶出聲響來。
我收回拳頭,皺著眉在二樓上來回踱步,目測樓況。
因為距離因素,中午真如和竹若都不會回這裡,正方便了我一人思考怎麼改造房子內部。
不過此時這裡卻不只我一人,和我相對而立的樓道另一端是張仁進。
「環形樓層,中間留這麼大的空蕩是為了增加開闊感而設計的吧?如果你把它填上,再改為平台,就會隔斷樓頂的玻璃天棚透下來的光線,讓一樓過黯。這樣雖然滿足了你設計一個練武台的願望,可是房子就韻味大失了啊。」張仁進邊思邊說,雙手都搭在二樓樓道的雕花木欄上。
我們之間是從三樓底部用六條造型雅觀的繩子牽出的大型吊燈,非常漂亮。
我搖著頭:「那就沒有辦法了。三樓是絕對不適合改造成平台的,就算用玻質地板,不影響光線,可是真如和竹若都想把這上面設計成花圃,我已經決定答應她們了。看來這房子確實不是太適合我居住,不過現在也只好將就。」
上次和明叔動手之後,我一直警惕自己,絕不能只是一味追求社會地位和經濟實力的增長,自身的能力提高同樣非常重要。見識過他那樣的真正高手動武、甚至和他動過手,我就永遠不想讓自己懶惰,把格鬥放到一邊。至少,我可以憑這個保護自己。
我絕不想再有被人揍到肋骨斷裂的情況出現。
但這個地方不像學校,沒有多的空地讓我鍛煉。那讓我不禁想為自己開闢個練武場出來,不過現在我自己觀察和請了張仁進來幫著參考後,這想法看來暫時實現不了。
「要不到旁邊的公園去晨練吧,那裡晨練的人也挺多的,空間也夠,空氣也好。」張仁進建議道,「或者把一樓的東西挪到牆邊,把客廳中間的空地騰出來,該也夠了。」
我再次搖頭,苦笑道:「你以為我沒到公園去試過嗎?第一次去就被近百人圍了個水洩不通,被當猴戲般參觀,連練太極的老頭兒都忘了鍛煉跑來湊熱鬧。那種情況下還怎麼鍛煉?在一樓更不可能,下面的擺設是真如和竹若聯手佈置的,我就算只是稍挪沙發一毫米的位置,可能晚飯就只能白米加清水了,連米飯和開水都喝不上。」
張仁進的闊臉上露出笑意:「我不信她們會這樣對你。」
我翻個白眼:「拜託!是個比喻好不好?」旋即歎了口氣,「看來我只好在工作室那邊想想辦法,看能不能開闢一片新天地了。」
「你的話,」張仁進轉身靠到欄杆上,悠悠道,「該有段時間不用在這裡鍛煉了吧?」
我聽出言外之意,學他般靠到欄杆上,道:「不,我不會出現在派出去的技術人員名單上。原因說來很簡單,因為我想拿到大學的畢業證——當然不是因為我注重大學的那張它——那只是個笑話。但是有對我很重要的人重視它,中國的傳統文化造成這種情況出現,我也不能免俗啊。」
張仁進奇道:「畢業證?」
我點點頭,長吁出口氣:「我的父母都想我拿到那張證,雖然他們都沒有說出來。我所在的村子,把大學看得很重——這該也是中國大多數農村地區普遍存在的觀點。」
「那麼你本身呢?」張仁進轉眼看我,「拋開父母的因素,你願意出去闖一闖嗎?」
我回看他一眼,啞然一笑:「我只想守在自己的家裡。」
「如果出去可以幫助你縮短在事業上花費的時間呢?」張仁進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比如吧,原來你要花二十年的時間才能創造出讓自己的家庭幸福生活的環境,現在出去一趟可以縮短到十年,你願意嗎?」
細微的聲音忽然由上向下傳來,我抬眼上看,只見玻璃天棚上出現小水滴。
我側頭向張仁進笑道:「下雨了。」後者無所謂地隨便應了聲,淡淡道:「不要轉移正題。」我不解道:「這個問題似乎只是關乎我的切身利益才是,對你有那麼重要嗎?」他歎了口氣:「你猜對了,對我同樣重要。不過原因要在你回答我之後,我才能說。」
我聽出他語中的鄭重,不由也認真起來,斟酌片刻後才道:「如果真能像你說的一樣的話,我願意出去,但前提是不能離開我所愛的人太久。」張仁敬微露笑意:「假如沒有這個可能,我也不會有這樣的提議。眼前的絕好機會我想你也明白,但有些細節你未必看得很清。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只是派遣技術人員出去,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他開始涉入到正題,讓我也不得不思考起來:「公關和交際方面有遠天做,我還需要做什麼嗎?」
張仁進搖搖頭:「看來女人的事情纏暈了你這顆可愛的腦袋,試想如果全讓遠天來做管理層和交際層的工作,那麼你和你的工作室會出現怎麼樣的結果?」
某處神經倏然一動,我肅容問:「被遠天完全控制管理?」
「那是遲早的事情,只是以在你們去日本後的利益來說,你的工作室所得到的絕非什麼品牌積累,而只是普通技術員該得到的待遇罷了。且因為身在異鄉,什麼都難以處理,事事要借助遠天的力量,你們最終必然難以逃脫被掌控命運!」張仁進刻意加重了末一句的語氣。
被點通的剎那,我心內已然想明白他所說的一切確是事實,不由冷哼一聲,道:「早知道茹總不會只是這麼簡單地送個好機會來,幸虧你提醒。」他再次搖頭:「這本來不該我提醒的,以你的智慧,自己早該想到。茹總這麼突然地刻意營造出一個特殊的環境,她的精明怎麼可能做這種賠本生意?」
我不由心中一動。
他說得對,換了過去,這樣明顯的事情若還要他來提醒,那我早失敗、甚至死掉不知多少次。但現在大腦的思維反應似乎沒了過去的敏銳……
難道真如仁進所言,被糾纏在感情的事裡太久,人也遲鈍起來?
「你真的變了……」張仁進凝視我片刻,突然歎道,「換了一年前,在我說了這麼多以後,你的表現該是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然後告訴我什麼都在你的掌握中,而且手中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但現在卻只是呆呆地聽著——像個年過花甲的老人,而不像我所認識的做事果斷、考慮周全的植渝軒。」
我哭笑不得,聳肩道:「別繞***了,我知道你這麼積極地鼓勵我出去,肯定有其它原因。說罷,看我能不能接受。」
張仁進卻不就答,道:「那是次要的,你先得告訴我,你準備怎麼解決這問題。」
我裂嘴一笑:「還用回答嗎?你這麼清楚明白地提醒我,不外就是想說茵如工作室除了我之外,沒有其它人擅長交際和管理方面,如果只派他們出去,結果只會是被人控制;但如果是不喜歡老坐在別人下面的我親自出馬,才有可能在那邊打造出自己的關係群網。」
張仁進點點頭道:「看來你的腦子還沒真的徹底廢掉,那決定呢?」
我眨眨眼:「我決定放棄這機會。」
結實的男人露出錯愕的表情。
我哈哈大笑:「開玩笑罷了。」旋即斂笑道:「給我這麼好的機會,我怎麼能不報答報答呢?」又向他抬了下下巴:「不過那需要看你給的那個『次要原因』夠不夠力量。真的那麼次要的話,我也沒出去的興趣。」
張仁進露出罕見的無奈表情,笑笑:「早前你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機會時,曉漣在旁邊聽著,興奮得差點兒從四樓跳下一樓去。」
我失聲道:「她不會是也想……」
他苦笑道:「從六歲開始她就夢想能到日本去玩玩兒,你這消息對她來說何止是久旱甘霖,直有絕處逢生的效果。如果不是工作時間的問題,她本來還想親自來找你表達去日本的決心的。」我皺眉道:「你就任她這樣輕率地下決定嗎?」
張仁進沉默片刻,終道:「那是她多年的夢想。」
我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他工作上的沉穩是我所看重的,但對家庭生活就稍嫌「柔」了些,換了是真如或竹若突然有這樣的要求,只怕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在異國他鄉的生活,由於文化背景與精神環境的差異,一般人要麼不能承受,要麼被環境改變,決非普通人可以完全正確地接受。
眉頭舒展開來,我淡淡道:「讓我和曉漣談談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