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真的很奇妙呢!」竹若抱著雙膝坐在對面床位上,看著外面飛馳而過的風景,「年初的時候,我才開始喜歡你,現在我們已經一起在這裡了。」
我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嗯」了一聲,以示回應。
換了一身輕紗薄衫清爽打扮的她少了一些活潑,在夜色下多出幾分文靜。
「你的購房計劃怎麼樣了?」她忽然收回目光看我,唇角帶著笑意,「記得你要求很高呢。」
我想想,說道:「暫時只能實現商品房,要是獨立別墅,那就得再等了。」
「哇!」竹若誇張地驚呼出來,「這麼快?!」
我一本正經地道:「而且如果是成都的商品房,那就只能要二環外的;要一環以內,再過半年吧。」
竹若興致大漲地跳下床,跑過來拍拍我腿:「移一點兒。」隨即坐到床邊,「要是像廖真如她家那樣的房子呢?還要等多久?」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對這個興趣很大啊。」她理所當然地道:「那是以後我的地盤,當然要關心——先說明啊,我住的房間一定要向陽的。」我瞅著她笑:「你住向陽的,那我住哪兒?」竹若拿著我手背拍了一下,羞道:「誰管你!」我點點頭:「那我就和真如睡背陽的房間好了,給歐陽小姐留下足夠的空間……」
「啪!」手背被拍了個結實。
「不行!」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竹若打了鎮定劑般靜下來。
「對不起。」我輕輕說道,「一直拖著,對不起。」
她看我片刻,忽然搖頭:「不是的,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因為我,你才會這麼為難和痛苦。」
四目交視。
我忽地展露出笑容,著力一拉,拉得她倒在我身上、正要掙扎時說道:「再過半年吧!我一定買一棟自己的房子,至少要有兩百平米——到時候任你佈置,怎麼樣?」
她不再掙扎,側臉躺在我胸膛上:「嗯,我要有一個小花園,這樣就能自己裁種東西啦!」
「至少要有四間臥室,雙衛雙浴,還要有一個超過八十平米的客廳。」
「還要有一個大陽台,夏天晚上的時候,咱們就可以在上面乘涼、休息,還可以眺望遠方的風景……」
「主臥室要單獨配一個浴室,面積至少要三十平米,還要向陽,早上起床時候連鬧鐘都省了,可以被太陽曬醒……」
「不能太靠城市中心哦,成都綠化太差了——我要保護我的皮膚的,不能在污濁的空氣裡呆久。」
「臥室裡要全鋪上毯子,還要擺一張大大的床……」
「你老說臥室幹嘛呀?其它的不要了嗎?」
「唔,主要因為我個人覺得臥室這種地方比較適合我娛樂和休閒,哈!」
「呀!大色鬼!」
……
下車時是在清晨,剛一出站,呼喚聲遙遙傳來:「米兒!」
竹若大眼睛一亮,拋下我奔了過去:「媽媽!」
我精神一振,暗忖絕不能在她父母面前留下壞印象,忙挺胸收腹地拖著大行李箱跟過去。
歐陽阿姨若只看其外貌,任何人都不能看出她是年逾四十的中年婦女,清秀的臉頰上有著和乃女一脈相傳的少許活潑神氣,一笑唇角便微微一厥,格外地顯出可愛。她個子與竹若相仿,兩人站在一起,似姐妹多過母女,無論身材、氣韻還是容貌,都有七成以上的相似度。
兩母女完全展現出久別重逢的喜悅,擁在一起,完全不顧周圍人的注目。
站在她們旁邊一個身高至少一米八、相貌清矍的中年男子向我露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搖頭歎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唉!」
「爸爸!」竹若捨掉母親,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撒嬌,「有沒有想我?我可想死你們了!」
歐陽阿姨在側笑著:「我看不太像,否則也不會放假也不先回家,跑到別人家去……嘻……」
「媽媽——」竹若不依地拖聲叫著,隨即也笑了起來。
我被晾在一邊,卻完全沒有被冷落的感覺,心中對兩位長輩產生了好感。看得出來,他們都是極有修養而容易相處的人。
「哎呀,把人家都忘了,看你這小孩子樣兒!」歐陽阿姨扭頭看見我,笑著說道,「還不給我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
竹若跳離兩人,臉上又紅了起來,卻辯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歐陽夫婦一起愣住。
我心中不妙,正要阻她,已然遲了,竹若大聲說了出來:「他是我的男朋友!」
站口來往的人流有一剎那的凝固。
我感覺臉上「刷」地一下就熱了起來。
這不是第一次了,剛到我家的時候,她對我媽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您好,我是植渝軒的女朋友。」當時差點沒把我和我媽都嚇死,現在則是重蹈覆則——而且還是故意去蹈的。
竹若似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呆在當場,面紅如赤,胸脯急劇起伏。
歐陽夫婦對視一眼,兵分兩路上來拉著我們就走,數百道目光追著我們而行。直到坐上一輛麵包車,歐陽阿姨才「噗哧」一聲笑出來:「青出於藍勝於藍哩!米兒你不愧是我的女兒,我還只是在廣場上,你竟然在火車站口……」
竹若整個頭都埋到媽媽懷裡去了,悶著聲兒說:「別說了——羞死人……」
駕駛位上的歐陽叔叔又在搖頭:「有其母必有其女……」
我獨自坐在司機副座上,聽著三人說話,完全不知道該插什麼話好。這是極其少有的情形,無論是商場談判還是朋友間聊天,向來口若懸河的我此時也只好語塞。
直到這刻,我仍未被正式介紹——似乎我根本不是陌生人一般。
車子啟動後身旁的中年男人才笑道:「你就是植渝軒吧?米兒在電話裡跟我們說過好多次了,歡迎你來烏市玩兒。」
米兒是竹若的乳名,他肯對著我這麼稱呼她,自然是認同了女兒的觀點。我正要回應,竹若在後面冒了一句出來:「爸——爸!不准跟他見外,你要像對我一樣對他才行。」
我不禁苦笑。
直到這刻,我仍沒機會說一句話,甚至一個字。
記得竹若曾說過,她父母都是大學教授,本以為是個學術氣氛極嚴的家庭,此時一見,才知猜錯。
和廖父的氣魄相比,竹若的父親是一個十足的寬厚長者,雖然年紀仍只是中年;而竹若的母親,則與廖母的溫婉賢淑氣質完全相反,有著開朗和樂觀的精神。
竹若長成今天這樣,絕非偶然,那是家庭熏染而致的。
這是一個可愛的家庭。
「好好好,」歐陽叔叔露出笑容,向我道,「坐車累了吧?回去好好洗個澡休息一下——在這兒就跟家裡一樣,別客氣。」
我正要進行禮貌性質的回答,後面聲音又插了進來:「爸——爸!你又跟他見外了。」
我閉上嘴,仍沒機會說出一個字。
歐陽叔叔看著我苦笑:「那我該說什麼?」
後面沒了聲音。
我側頭去看她,歐陽阿姨正笑吟吟地看著我,一隻手輕輕撫著女兒長長的秀髮。
「對了,你媽媽準備了你最愛吃的哈密瓜。渝軒——這樣叫你沒問題吧?你……」歐陽叔叔正說到這裡,後面猛地叫了起來:「啊,對了!爸——爸,有沒有葡萄?渝軒最喜歡吃葡萄啦。」
回應還沒出來,我歎了口氣。
三道目光都聚到我身上。
我攤手道:「我好像喪失了發言權哩!」
心內哭笑不得。我和她「家長」見面後的第一句話,原來竟是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