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則 第四卷 核心進程 第十二章 不留餘地
    此言一出,梅千駿終於臉色真正大變,反而場中其它人大多露出不解之色。

    這也難怪,對商界完全不熟悉的他們中恐怕沒幾人聽過廖氏人力,更不清楚這公司是作什麼的,自是難以明白其中奧妙。而且陸祥瑞請客一節鮮有人知,加上大多數人甚至連印象時代今次來此是為甚都不知道,更令人莫名其妙。但那無關緊要,我要做的只是令梅千駿在人前出醜,事情的真相則事後有心者自會去查,勿庸**心。

    廖真如站在陸祥瑞身後,亦是疑惑地看我。

    梅千駿故作鎮定地道:「你在胡說什麼?我根本不明白!」

    我從鼻內哼了聲,冷笑道:「印象時代在成都遇到什麼困境,梅總要不要我來作個詳細解說呢?」

    門口漸被圍觀者堵住,之前陸祥瑞派去叫保安的人仍未回轉。

    梅千駿深吸口氣,語聲出奇地恢復平穩:「敝公司從九四年創業起,十年來什麼困難沒遇到過?結果就是印象時代今時今日仍屹立不倒。任何困難我們都有信心解決,不勞你操心。」

    陸祥瑞看我一眼,顯然如我般亦是心中暗讚這人反應之快,如此迅速地回復冷靜。我從容微笑,緩緩道:「貴公司本身自然實力雄厚,可是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想要在本土站穩腳,卻不是那麼容易。紮營近年,貴公司只有虧損不見盈利,想來身為最高負責人的梅先生,也不得不開始心浮氣躁,做出些錯事和——而燃眉之急,則是人力問題。」我指著身前的面試官,「這些專家,據可靠消息,應是你從貴公司總部請調來暫解窘況的,而絕非印象時代落腳成都後在本地請來專業人士。這正告訴我們你為什麼這麼急著和廖氏人力拉關係,因為你在這裡找不到幫手的人才!」

    梅千駿瞳孔一縮即放,冷冷道:「請問你所謂的『可靠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恐怕也只是旁人中傷我們公司的小道消息吧!」

    我心中叫快。

    這些事全是水逸軒查得,經過我分析以及和水逸軒數人討論後得出的定論。印象時代從兩年前開始造型登陸蓉城、一年前在成都建立大中華區總部,便被幾家早已在本地下手的國際競爭對手和本土幾家相當有競爭力的公司聯手排擠,時過一年,便陷入有錢也找不到人用的艱難情況中,致令公司運轉失靈,連續十一個月財政赤字。在此無法對總公司交待的情況下,梅千駿才藉著「技術研究和人才合作培養」的幌子,把眼光放在雄踞中國西南的人力大亨廖氏人力身上。

    可是廖氏人力亦是本土公司,雖與印象無競爭之處,但為維持和其它公司的生意聯繫,恐怕廖父亦不得不冷落他幾分。梅千駿無法正面突破,只好從後方突入。他以其CEO的身份,卻不得不和我這學生辨論,原因就是他知道一旦退縮,即使我說的話缺乏有力證據,亦會被競爭對手拿去當話柄,在輿論上予他以致命之擊。

    他必須辯勝我。

    「所謂『清者自清』,如果梅總認為我所言有誤,不妨將貴公司近年內的財政情況在官方公佈,」我牢牢盯住他眼睛,「你敢嗎?」

    由梅千駿到他手下面試官,諸人均一時誤塞。

    身後脆聲響起:「我注意到你所說的這些都沒有提供確實資料來源。請問這是你的猜測,還是真的有足夠證據證明確有其事?」

    我不消回頭看都知道說話的是那複姓。來前我曾預設過受到兩方面夾攻的情況,早胸有成竹,只是沒想到是她發問,還問得這麼不客氣,擺明是不服我「露」這麼多,故意與我作對。對面包括印象時代和陸、廖兩人都露出錯愕之色,顯然未料到會有本校同學幫他們說話。

    我轉身面向歐陽竹若,冷冷看她一眼,道:「我說過只是想以本校學生的身份來指出某些人的不負責行為,避免我們學校受人愚弄,而不是要攻擊或弄垮某公司。如果真的想要確實證據,那事情會發展到什麼程度就不是我能預計的了——梅總,你說呢?」

    這尚是我首次在她面前這麼說話,歐陽竹若秀眉微蹙,櫻唇欲動。

    我失去和她辨論的興趣,側頭露出笑容:「這樣吧,梅總你來決定,如果真的想要證據,我可以免費為你提供。又或者梅總就此離開,大家仍算是陌生人,井水不犯河水,我們學校也不再想您的繡球,怎麼樣?」末一句特別用了敬稱,加重諷刺語氣。

    眼角餘光中陸祥瑞偷偷在梅千駿身後微伸左手大拇指。

    梅千駿再次臉色陷入忽青忽白的窘態,終因被我猝不及防的一手迫入失措的境地中。這種情況下,再不瞭解情況的人亦知道他確做了虧心事。

    他面臨著兩難的抉擇:如果說讓我不給證據,他就無法辯論勝我;如果讓我給出證據,印象時代將陷入負面輿論的窘境中——無論哪個選擇都不利。但權衡利害,因著我一直講得含糊,未曾直指他做了什麼錯事,不給出證據他所受損失還小些,至少日後被人攻擊時還可反駁。

    我心忖也該夠了,走到陸祥瑞面前肅容道:「陸校長,我以本校學生之一的身份向您請求,請重新考慮這件事。」陸祥瑞露出為難神色,看看我又看看梅千駿,遲疑道:「梅先生,這事情搞得有點麻煩,要不這樣,今天就這樣了,咱們另外再找時間……」

    梅千駿勉強一笑,當然明白是對方給台階下,寒暄兩句後帶著專家組狼狽離開,陸祥瑞忙追著送出去——做戲自是要做全套。

    這時保安才「姍姍來遲」,驅散圍觀者,獨把我留下,說是校長不准我走。我自知他是要留我來分享快樂,不知內情的真如卻嚇了一跳,以為他要怎麼為難我,寧死不離開。我搖頭輕笑,知她關心我,便不多勸。

    「喂——」脆聲傳來,歐陽竹若俏立身旁,疑惑地看我,「你和陸校長究竟在做什麼?別否認哦——我看見他向你伸大拇指的。」

    我聳肩不答。這女孩本身確實聰明,稱得上秀外慧中,剛才那一問更說明她有膽有識,不會被外物輕易左右。

    歐陽竹若忽然俏皮一笑,酒渦現身:「你在是生氣我剛才的問題嗎?那是很正常的啊,人家不知道你在幹什麼,當然會有疑問嘛。如果你真的生氣了,我向你道歉。」

    我洒然一笑:「那一剎那嘛確實有點兒生氣,無論是誰在做好事卻被人不當好心時都會這樣的。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歐陽同學你不用介懷。」真如在旁甜笑道:「對啊,竹若你別多想,他要是真的生氣了,一定會對你大發雷霆。」我愕道:「這麼快就直呼名字,你們有這麼熟嗎?」真如送來一記眼波:「你不是說我和她是一見如故嗎?說對了。」

    我搖首苦笑。

    「是呀。不過剛才你還狠狠地向人家投來殺人的眼神,真嚇了我一跳——嘻,真的很有神哦。」歐陽竹若恢復活潑,「我走啦,下次你要再嚇我,就叫真如收拾你!」還示威似地在我鼻前揮舞粉拳,這才離開。

    陸祥瑞回來後拉我到校長辦公室,和外界隔絕後才捧腹大笑,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我靜靜看他,一語不發。

    陸祥瑞終於止笑,疑惑地上下打量我:「你不高興嗎?讓那傢伙栽了個大跟頭。」

    我唉道:「校長作好人,卻讓我來扮惡人惹人討厭,我有什麼好高興的。不用說,您肯定還要我到教務處裝模作樣一番,然後再在繫上通告,說某學生怎樣讓學院損失,特此予以留校察看處分等等,對嗎?」陸祥瑞佯作思索狀:「這倒不失一個好提議……」嚇得真如失聲時,他才忙解釋:「開開玩笑——不過你連這個也猜到了,確實不愧是我的得意門生。通告是要出的,戲也要演的,當然不會真給你處分,官面的手段嘛,還是做一做好。不然以後人人效仿你,有事就亂來,那我還怎麼服眾?」

    下午趁著沒課,我特意趕去水逸軒,和張劉等人說了上午之事,大家均笑作一團。

    正說笑間,接待處的小安進來道:「印象時代的梅總來找經理。」

    眾人愕然。

    竟又這麼巧的?

    我吃驚不小,沒料到梅千駿在學校受挫立刻就改變策略,到水逸軒來找門路。忙起身道:「我還是避一下好。」章曉漣不解道:「你怕他什麼?」我解釋道:「我如果不避開,難免會給他難堪。在學校是為不喜歡他對我們學校拋空球使手段,稍作小懲,我可沒想過真的要讓他垮掉。你們就當這是個普通生意機會,不必考慮我,自己衡量利害。」張仁進明白地點頭,我剛溜到門口,恰與一張黑臉對個正著。

    「是你!」梅千駿本來帶笑的臉刷地凝固。

    我暗歎一聲,眨眼道:「小弟在此兼職打工,梅總不必介意。」「打工?」梅千駿露出疑惑之色,身後黎思顏識機地上來補充:「他確實是在這裡打工的,梅總請裡面坐。」

    梅千駿看看辦公室內餘人,忽然道:「我說你怎麼知道那麼多,原來是從這處偷的消息……」

    我本打定注意不和他多話,但聽得一個「偷」字,不由皺眉:「梅總說笑了,我再無恥,也不必用『偷』來解決問題。」

    梅千駿冷笑道:「那你告訴我一個打工的怎麼得到這麼多消息?那可是別人花大價錢才買得到的東西!」我心下恚怒,反微笑起來:「這就是差別了,有的人得到某些東西只好花錢,有些人就不需要花錢,還有些無恥之徒嘛,就算花錢也得不到。呵……世事真奇怪。」

    張仁進離座過來輕敲我背:「你話真多,難道還想真的和梅總再聊嗎?」我醒悟過來,知他在提醒我若是真心不想和梅千駿干仗就趁早收聲,正要配合,對面黑面人已怒道:「你敢罵我無恥?!我梅某人怎也比不上小偷那麼無恥吧!」

    因覺他是真怒,辦公室內外諸人都不好說話。我淡淡一笑:「我對號入座的本事沒梅總那麼強,不太明白你口中的『小偷』是指誰。」

    梅千駿冷笑道:「你真不知道嗎?!」他顯然被我上午的舉動氣炸了肺,此時一經觸動,再抑不住,爆發出來。

    「梅先生恐怕有所誤會,」出乎意料的今次反駁者是穩重的張仁進,單手搭在我肩上,「他要從水逸軒得到任何消息都不需要用『偷』這麼卑劣的手法。」

    梅千駿詫看他,顯然未料到會被我以外的人駁殺:「什麼?」

    繼張仁進後塵,劉安業插口道:「梅先生恐怕不知道,我們水逸軒的『軒』字是指一個人,當初取名正是要讓人人都知道這個人對水逸軒的重要性。」

    梅千駿驚疑不定地來回在我們三人身上掃視。

    章曉漣忍不住笑了起來,從後撲到我背上,自我頰側探首,吹氣如蘭:「那人可是這地方的創始人哩!雖然現在沒再做老闆了……」我尷尬道:「曉漣大姐,可否稍移貴體,小弟實是臉皮厚度有限,不好意思在公共場合……嘿!俺是有家室的人了,拜託高抬貴手……」因我比在場所有人都瞭解她,她對我亦是特別放得開,常做此親暱舉動,當然情誼多於猥褻。

    梅千駿不知所以地眉頭大皺:「你是說那個人就是……」旁邊黎思顏見他目光瞄向自己,忙用力點頭:「忘了給梅先生介紹,軒哥是咱們水逸軒的創始人——喏,就是他啦。」

    我一本正經地伸手道:「不好意思,讓梅總笑話了。來,咱們重新認識一下。」

    梅千駿臉色絕青,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在場者都大笑不已,片刻後我才歎道:「事情可搞糟了,這可是個絕好的機會,能夠與跨國企業合作。」張仁進笑道:「機會多得是,誰叫他這樣對待你的?我敢說他來這裡肯定是打聽到你和廖先生的關係,所以想走後門,不料一來碰了這麼大個釘子,只怕他要絕望了。」

    我心中感動,說道:「謝謝。」

    「自己人嘛。」劉安業拍拍我肩,「當然不能讓外人欺負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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