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穿不行!」因為熟絡的關係,她對我說話很是隨便,並不像剛見時那麼尊重和禮貌,隨意指責我的服裝,「工作服能當休閒服穿嗎?!這是誰告訴你的?」
我尷尬道:「我不懂衣著的……」章曉漣送了個白眼過來:「一看就知道了——這樣好嗎?要是你相信我的眼光,我幫你選選。你衣服都在衣櫃裡嗎?」
下刻她呆立在敞開的衣櫃前,失聲道:「這些……這些都是你的?!」我聽出不妥,忙問:「怎麼了?這些大多都是別人送的,只有少部分是我自己的。」她取出一件藏青色毛衣:「這一件肯定是你自己的了——是不是你女友給你織的?」我訝道:「你怎知道這是我自己的?不過我還沒女友,那是我媽往年給我織的。」事實上真如已算得我女友,但這層關係還不能說明,否則就有倚裙帶關係的嫌疑了。章曉漣笑著取出另一件灰底黑條紋的羊毛衫,向後領處呶唇:「看牌子就知道了,
)on——送你東西的人還真是有錢呢!居然送這種名牌貨!都快抵得上我整個月工資了!」我撓頭道:「什麼拜不拜的?」她一副氣絕的神情:「拜託!聽我念——
)on,一般中文譯為貝納通,是一個國際級的意大利名牌。不過我見過的貝納通套衫都是彩色為主,沒見過像你這件灰灰的……你不會真的不知道這件衣服的價值吧?我以前讀大學時同學裡有很多專門對這些有研究的,像我這種只是聽來皮毛罷了。」
我反問道:「知道了有什麼用?」她正講得高興,冷不防被問住:「用?」
「我從不關注名牌不名牌的,因為覺得只要自己適合,穿什麼吃什麼住什麼無所謂——你說像我這樣的人,懂這些有什麼用?能賺錢嗎?能靠這個養活自己嗎?」我聳肩道,「衣服,在我看來就是穿的東西。」
章曉漣怔了片刻,蹙眉道:「奇怪,雖然你說得像有點道理,但……但總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哎呀,算了,跟你說這些也是白搭。嗯,不過雖然是名牌,但對你而言稍大了點,不過冬裝來說肥實一點也沒什麼。看來送你東西的人沒有給你量身啊——還是穿這件充滿了母愛和溫情的手織品吧!」說到末一句,她臉上帶上頑皮的神色。
曾聽說過冬天的北京是狂風與沙塵暴的結合體,沙塵暴尚未見識過,但風的威力已然顯示出來。走到街上時身體健壯如我亦不由暗慶自己聽從章曉漣的指點戴上了圍巾,時不時呼嘯而過的勁風割得生疼,嘴裡鼻子裡噴出的、被冷空氣凝結成霧狀的氣息甫離口鼻便被吹散,連零點一秒的停留時間都不到。
今次請她作我「嚮導」逛街的舉動正是為熟悉地方,目標則直指環路高科。關於地理方面早在成都時我已有了自知的覺悟,這方面實可稱之為「路盲」,故全權交付章曉漣。她訝然問及我去那處的原因時,我只是以見識為名。真正的原因連張仲言都未告之過,她更非相關人。
與廖氏大廈類似,環路高科有自己獨立的整幢大樓作商務用所,相距不到兩里路就是中關村,另一邊不到十里路就是廖氏的辦事處。能在這地界有自己的辦公樓,實是實力的象徵。
站在對街看著嵌在樓層外層的「創造源」三個巨大的亮藍色正楷體字,我不由暗想能與這公司相抗、且並未落在下風的遠天電藝不知又是什麼光景,不過要見識只有到杭州去,那只可能是未來的事了。
為了避免章曉漣追問,我裝作饒有興趣地看了一回便嚷著到別處去看看。她顯然早有此感,畢竟大廈前面的車水馬龍並非什麼好風景。
對於旅遊毫無興趣的我同樣對逛街沒什麼好感,撲入其中的章曉漣卻顯然大不相同。我跟著她連進了七八家服裝和首飾專賣店,在經過長時間的挑選和試穿試戴後,兩個人一件東西也沒買地離開。稍後我忍不住問她為何竟這麼堂而皇之地離開,連一件東西都買就離開,還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像什麼也未發生過一樣,這女孩兒理所當然地道:「我哪來那麼多錢買這些東西?都是名牌耶!很貴的。」我哭笑不得:「那你為什麼還要去試?」她看怪物般看我:「哪有人像你這麼多問題的?女孩子喜歡服飾很奇怪嗎?你該以為我很可憐的,買不起只好用試的方式蹭穿蹭戴的,」她做出楚楚可憐的表情,抓著我手肘,眼中似要落淚,「難道我還不夠可憐嗎?」
我開始徹底懷疑她說的自己在學生時代是「冰山美人」不會交際一說的正確性,因眼前的她已到了能言善道加利用表情讓我亦覺再就這方面的問題問下去是種罪過的境界,只好陪著她繼續逛。
不過各種店舖中最能吸引她的並非品牌或樣式,而是打折牌。每逢看到哪家店有牌子,不管是不是喜歡的東西,她總要進去逛一番。這是完全不同於真如的逛街法,後者買東西時一般是有特定的商店或專賣店,看中要的東西就付錢,雖然也會耗費一兩個小時,但與章曉漣絕不相同,花的時間一般是在挑選哪一款樣式更適合上,而不會去計較價格——雖然她並不亂花錢,但買的東西在我看已屬天文數字般的昂貴。或者是由於彼此階級不同。
逛到中午隨意在快餐店午飯後,她改為扎進地攤貨市場裡面。對此我不由微生感慨,成都有這種雜式的市場,例如荷花池服裝批發市場,裡面的貨物最大的特色就是「偽名牌」多,一件Adidas正規專場店賣五百的衣服可以用少於半價的價格拿到,當然物品除了一個牌子名是相同的和樣式比較相似外就沒有半處地方是正牌的了——未想到首都亦有如此體貼民眾的「佳地」。
逛到頭都暈了時,她才說出該回去的話來。
回宿舍後我直撲床上,一頭進入夢鄉。實是不明白女孩那麼瘦細的身體中為什麼有這麼大的精力,逛了整天竟還不覺累,直嚷著要做頓拿手飯菜請我;而強壯如我現在只累得想睡覺。
被喚醒時天色已完全黑了下去,在章曉漣那間麻雀式五臟俱全的屋子裡看著騰升著滾滾白汽的鍋子,我怔在當場:「火鍋?」「對呀,這是上次去重慶時學來的呢!你不是四川人嗎?該很喜歡辣吧?」她輕快地道,「雖然做得不地道,不過至少也該有個樣子了。」我反應過來,喜道:「這種天氣正該吃火鍋!」旋即想起某事問道:「我聽說北京這邊流行涮什麼羊肉的,不知道那個怎麼樣?」她笑著示意我坐到爐邊,邊盛飯邊道:「涮羊肉是就像你們四川的火鍋——不對,該像四川的回鍋肉,是地方特色精品哩!下次有機會再帶你去嘗嘗,我這兒廚具不夠,弄不出好味道的來。」
次日晨起後我並未再去找她,憑著昨天硬行死記下來的記憶直接步行到創造源大廈。
要做成這生意絕不能直接找高仁義,首先彼此身份地位的差異就排除了他肯見我的可能性,其次只說空口白話也不能讓人信服。因此我要另找其人作中間的跳板,高仁文正適合這位置。雖然初時他對我有著莫名的敵意,但後來故意敗在他手上手這傢伙對我態度明顯改善,只要稍加補充,不怕和他磨不熟。
入大廈後我直奔主題,找了接待處詢問是否可見高仁文,在受了訝異的眼神和「非預約不能見」的回答後,我醒覺般離開。竟忘了高仁文雖然不是什麼人才卻也是身份地位遠在我之上者,不過這小小的教訓令我想到另一個找他的辦法,那就是通過第三方的中介。
但直到回到宿舍我也未能想出合適的中介者。我所熟悉的人中只有廖父、應天武館和蓉城商會與高氏兄弟有所聯繫,但三者均不能在這方面幫到我。
或者該先找張仲言談談,作為本地原住民,很多事他做都比我方便得多。廖父雖然限定了我須完成的目標,卻未限定完成方式,該是放手來做才對。只要得到張仲言的,遠比我一個陌生人獨自亂想好得多。不過那得等到明天重新開始上班時,週末是休息時間。
在宿舍看了整個上午的書後,敲門聲忽起。我坐在新買來的長背椅上高聲道:「請進,門沒鎖。」
頗有些年頭的木門發出吱呀的開啟聲,章曉漣的臉探了進來:「在幹嘛呢?」我忙起身相迎,笑著揚起手中的書:「在看書,學點東西。有事嗎?」她笑道:「沒事就不能來找你聊天嗎?」
不知是否多心,我感覺到她眼角有點兒紅脹的痕跡,似是剛哭過,被她用妝掩住。我自不會冒昧地問她,只是微笑:「當然可以,能和你這麼美麗的女孩子聊天正是人生一大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