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聲不得,半晌才道:「你不顧廖伯伯的話了嗎?」真如搖搖頭:「不是的,爸只是因為你的變化有一點傷心,可是絕沒有放棄幫你!知道嗎?你的休學申請他請陸伯伯幫忙壓了下來,沒有上交上去。如果他放棄了你,還怎麼會這麼做呢?」
我郁然半晌,歎道:「我本來以為問題已經解決,唉……」她惑然道:「什麼?」我擺擺手,陷入重重矛盾中。
因著她前半截的話,我的心結解開大半;可是再加上後一截話之後,心結不但未被解開,反而繞得更緊。我從未想過她會說出這些話。
無論是當初柳落的表白,還是後來方妍的真情,又或林芳的脈脈溫情,我都因著茵茵的存在予以或明或暗的拒絕——雖然那絕不是我想做的,傷害一個個女孩的心。現在雖然茵茵已經不在,我卻因著已做出決定而仍不能接受任何一個女孩的心意。
如果真的走上暗路,廖真如就只能被隔離在我的生活以外。如果她只是屈於父命和我好,這當然沒什麼,彼此都沒有什麼感情負擔;可是如果她是服從自己的心意作出的選擇,那我的行為將會再次傷害一顆真摯可愛的心靈。
那絕非我想做的!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那樣的夢想,我卻能猜出幾分。那跟她生活的環境有關,從小到大被嚴格的禮教管制,源自生命本能的反抗絕不可能沒有,可是她自知反抗只是無謂又無用的行為,於是轉化成心中的想像。
「不說這個了,來,讓我看看你戴上漂亮首飾後的美麗樣子。」我岔開話題笑道,說到轉移話題,我算是出色當行。真如微微臉紅,忽然微沮道:「可惜我膝蓋還沒好,不然就能整套穿起來了。」我柔聲道:「所以你才要好好養傷,早點痊癒。」
世界好像平靜下來。廖父未再提起讓我離開的事,我也未堅持要走,整日唯一做的只有陪著傷勢漸愈的真如。轉眼間兩天時間過去,我將思索的時間留予休養,因如果再這麼苦惱下去恐怕早生華發亦不是不可能。
週四朝陽出現時,我已在城市的邊緣,回到義字門的臨時據點。這是上次通電話後的約定,偉人將與我會面。
正要動手敲門時我突見門把上竟帶上大片血跡,頓生異覺。難道這裡出事了?我閃身從屋後爬上圍牆,從屋子後面的透氣窗向內窺看,卻不見半個人影。
雖然已是白晝,但這處地理位置偏僻,屬於城市的邊遠地區,公路上亦難見人過,為氣氛添上幾分詭異。我躡手躡腳地俯身逾牆,貼著牆根滑到院內,前後搜索了一遍,心中不安騰升。
雖然沒有人在,但打鬥過的痕跡明顯地佈滿了屋內外,血跡四處皆在。我一時想不出誰膽子大到襲擊義字門,突聽到接連兩聲清越的聲響從遠處傳來,精神立時為之一振。
這聲音雖然不常聽到,但不巧前不久我便在危險的情況下聽過一次,故印象極深——赫然正是槍聲!
我閃電般重翻上牆頭,眺目望去。「砰!」又是一聲槍響破空而起。
我心內劇跳,躍下圍牆沿聲追去。那邊已是一片丘陵,無數小小的山丘排列,難道事情尚未結束?危險的感覺時時衝擊著我的神經,但我已顧不得那麼多。偉人本來現在還有邊境上處理義字門的事務,若非因著我的事情回來,又怎會被人襲擊?就算拋開這個因素,只憑他是我兄弟,我也須盡力。
憑著從小在山林間穿越積累的經驗,對於在這種搜索我有著遠過常人的優勢。丘陵於我正如水與魚般關係,因從小受的訓練都是在這其中進行的。不到半個小時,我已穿過兩片樹林,槍響再起時,已與我相距不遠。沿途的血跡漸由一兩點增到星星漫布,我循跡而尋時,突然一震呆住,隨即急奔向不遠處臥地的人影。
那人一臉狠悍之色,不過這時已然瞌目逝去,從服飾來看只是普通人,當然事實絕不會如此。我不及檢查他身上什麼傷致命便被另一具屍體引過去,卻仍如前人般已亡。
「砰!」我神經崩到極至,霍然起身望去。這聲音並非胡亂響起,而是有序而為,顯然槍是掌握在優勢者一邊。偉人他們捨窩而走,自然不會是佔優勢,否則明知我要這時來,大可先留張紙條什麼的讓我知道事情究是為何。簡單的排除法,便知他們必是被追殺的一方。
後面的追尋,當是凶險萬分!
念頭閃電般掠過腦際,我冷靜地撇去雜念,正要邁步再追,突生異覺,直覺地向前滾撲而出。輕微的撞地聲由腦後傳來,顯然有人擊中了我適才立處。
我毫不停留地撲向一株松木後面,「叮」的一聲響,一柄飛刀沒了小半在樹幹內。對方的精準度確是過人,不過亦正因此讓我得以屢脫被射中的危險。
喝聲由刀來處傳至:「滾出來!」只這片刻的緩衝時間我已定目瞧清兩人不知從哪處冒了出來,正撲向我處。細察下兩人衣著精練,顯是有備;既是有備,那就不該是偉人一方。
一念至此,我探手拔下飛刀,隨手扔了過去。飛刀不是我所擅長,甚至連如何令刀尖指向對方的技巧都不知道,不過卻可起擾亂敵之效。當頭那人略一閃身,正要避過胡亂扔來的刀子時我已竄到他身前幾乎貼身而立。
下刻鐵拳狠狠入腹,慘叫聲破林而出,直衝霄漢。我陡然想起一事,急忙掩住他口,旋即皺眉鬆手,任他倒地,因知事情已無可挽回。
我仍是生嫩了點,他這麼一叫,定會令對方知道有人由後而至,對我不利之極。不過這時無暇再計較這些,另一人頗為凶悍,見同伴被一擊便倒亦不退縮,揚手便是另一柄飛刀。我矮身避過,貼地再竄。三秒後另一聲慘叫正欲出林,被我摁住其口,緩緩噴著白沫倒下地去。這兩拳均是為了避免他們還有還手之力而為,下得稍重,估計在兩三天內他們不會再有行走的能力。
對方留了兩人在後,若只聽到一聲叫聲,或者還會以為我已被另一人解決,予我說不定還有益處。
正要再追時,我心中突然一動,一把撕開面前這人肩頭衣服,一朵綻放的花形紋身出現眼前。
果然是滇幫。
我迅速撕開四人衣服,如我所想,最初臥地的兩人肩上沒有紋身,該是偉人的手下。事情變得簡單起來,定是滇幫不甘失敗,設伏要追殺偉人,時間則恰選在今天。這兩人中後者用的是飛刀,搞不好還跟被我廢掉的灰狐有瓜葛。
略一思索,我再次躡形追去。
慘叫聲雖然會提醒敵人我追在其後,亦會通知偉人一方——以他的智慧,加上早先和我的約定,不難猜出來者是我,必會予以相應的措施配合我。換言之,他必會拖著對方主力,好讓我能全力施展。
還未追出多遠,前方空中忽然一聲爆響。我應聲上望,只見一朵小煙花迅速消失,心中大喜,知是偉人在設法通知我他們所在。粗略估算一下,除開視覺錯失的因素,彼此之距已不到十里,純以腳程論我大概五分鐘內就能抵至他們所在地域範圍;換句話說亦是離敵人不遠,更須小心。
還未奔出里許,寧靜的林內忽響起一聲清脆的槍響。我幾乎在同一瞬間伏低下去,尖銳而快速到幾乎細不可察的破風聲由左側約米許處掠過。我驚得冷汗直浸,想不到今次來的人這麼謹慎,後防竟布到這麼遠。立刻毫不停留地閃身右滾,躲到一株大樹後,心中大詫。這人的準頭似乎也太差了些,完全不像是個黑幫裡出來殺手,難道滇幫真的一敗至此,連像樣點的人都派不出來了嗎?
停了約十秒鐘,樹後仍無動靜。我伏至幾乎是貼在地面上,將外衣脫下隨手向另側一扔,同時前穿而出撲到另一棵樹後。
沒有動靜。
這樣等下去卻不是辦法。一轉念間已決定下來,我弓身全力衝出,左晃右閃地盡量不在同一地方停留超過一秒的時間,眨眼衝出二十多米,猛地怔住。
前方不遠仰躺著一個人,從他緊閉的雙眼和驚詫的表情可知是在對發生的事情十分驚訝時昏迷了過去。最重要的是,這人面前有一枝長近一米的槍。雖然並不瞭解槍界,但從它精緻的外形和質地來看,絕非下等品。
我躲到樹後惕然四顧,完全沒有第三者存在的跡象。從我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見躺在地上那人頸側有一個明顯的凹印,似是被人掌擊而成,頭部與身體的組合有些不自然。
下刻我改變看法,這人並非昏迷而是已然死亡,頸骨定已斷裂,且正是剛才之事。另一個念頭閃過腦際——適才這人想拿槍射我時,定是有人從後偷襲他,才令那一槍失掉準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