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列開火」
「啪啪啪啪……」在槍聲之中,穆圖軍最後的士兵旗手、號手以及護衛旗幟的軍官跪倒在屍堆上,用他們的身體堆砌成一個插旗的小丘。
就在哥頓的士兵們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時候,一聲嘹亮的吶喊傳來。是那個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負責喊話的哥頓軍官。
「握槍於胸前,準備放」
「啪啪啪啪……」
「停換列,準備放」
「啪啪啪啪……」
「停換列,準備放」
「啪啪啪啪……」
「停」
雖然城牆上所發出的號令並非出自那些士兵的連隊長,但是士兵們還是毫不遲疑地執行了這一命令,向那些死在他們射擊下的敵軍鳴槍致敬。
鳴槍禮,伴隨著這些火藥武器的出現而出現,向天告慰亡靈,表達對死者的祝福以及對死者一生的肯定。在這種軍人禮儀在哥頓出現之後,這是第一次為我們的敵人而放。此時不僅僅是我,我相信經歷過這一切的人都會覺得眼前的敵人當得上這樣的軍禮。
在長久的沉寂之後,城門樓齒輪的摩擦聲響起,在溫暖的陽光中,鐵柵欄城門慢慢打開。哥頓列隊開出城門,重新佔領之前被攻佔的幾道關隘城牆。他們想要避開那些穆圖軍士兵的屍體,但……哪裡還有什麼可以退避的地方。第五道城牆外到處都是屍體。無奈,哥頓士兵們只好搬動將那些屍體,將他們堆疊到一處。
「等等……」當士兵們準備搬開哈吉王子地屍體時。我朝他們打了個手勢。看著地上這具包含著一顆萬丈雄心的軀體沉默了片刻。然後走到那面穆圖軍旗邊,將軍旗從旗桿上撤了下來。回到哈吉王子地身邊,將帶著穆圖帝國王室徽章的星月旗蓋在了他的屍體上。接著對身邊的旦茨命令道:「讓士兵們做一具棺材,再將屍體交還給他們吧。這面軍旗……我們今天的榮耀已經不需要用這面軍旗來炫耀了。」
「是,殿下!」說完,旦茨揮手叫來了兩個士兵。
「殿下」正當我準備回到城牆後去吃點東西的時候,奧斯坦叫了我一聲。
「怎麼了?奧斯坦。」
「士兵們回報說外面的投石機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假的,他……」說著奧斯坦看了看地上,發現已經找不到哈吉王子地屍體後繼續說道:「他差一點就成功了。」
「我知道……」的確。不得不說,之前我的確是低估這個哈吉王子了。在我原來的認知之中一直認為這個年輕的王子比起穆圖帝國新拉納貝勒貝來要稍遜一籌,再加上之前穆圖軍的戰術佈置也趨於保守。所以……我上當了,不僅僅是我,就連奧斯坦也上當了。其實奧斯坦地佈置原本並沒有錯誤,一個軍團守住城牆。另外兩個軍團作為預備。就連哥頓的軍事學院也將戰役不留預備列為戰前佈置第一個避免的錯誤。
然而……我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哈吉王子是一個年輕的將領,他雖年輕卻擁有著非凡地才華。這樣的王子的確是上天賜予穆圖人雄主。他像一個經驗老道的統帥一樣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夜晚、我們對他們投石機的擔憂,還有我們從穆圖軍上次攻城時得到的經驗。為他自己創造了以優勢兵力對我們發起致命一擊地條件。就像古往今來那些聲名顯赫地年輕將領與統帥一樣,用一次的冒險換來不世偉業。
差一點,我就像前世伊蘇斯之戰裡大流士三世那樣成為了新星升起地墊腳之石。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因為我從哈吉王子的身上看到了與古往今那些優秀統帥相似地地方。至少……他和亞歷山大很像。眾所周知,亞歷山大的成功除了他麾下士兵訓練有素以及他本人是一位傑出的將領之外還有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他本人的英勇無畏。觀前世亞歷山大所經歷的諸多戰役。雖然每場戰鬥初期亞歷山大是在後方坐鎮指揮,但他的方針如果是需要部隊發動決定性進攻,他則身先士卒。這種冒險的戰術使他屢次受傷。但這對鼓舞他們的士氣影響巨大。這也是奪取那些原本不可能獲勝戰役最後勝利的根本。否則以伊蘇斯之戰中波斯大軍的數量。踩都能把亞歷山大的那點軍隊踩光。
往往都是這些不可能的事讓久經戰陣的老將折戟沙場,我今天距離大流士三世也只有一步之遙。若是我們在這裡戰敗。那麼這個年輕的雄主將摧枯拉朽一般地橫掃西大陸。或許最後他也會在究竟戰陣之後被一個新秀擊敗,成就那個新秀的威名。或許……從此以後他都不會再碰到讓他感到棘手的戰役,最後在史書上著名統帥的位置佔據一席之地。就像亞歷山大、凱撒還有漢尼拔那樣。
「戰前欺敵、正確的戰術佈置、超出預想的高昂士氣,他都做到了……這或許真的是父神的旨意。」奧斯坦掰著手指細數著,說完之後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彷彿他這番話不是在對我說,而是在對哈吉王子的亡魂述說一般。說完奧斯坦沉默了片刻,朝我看來:「殿下,他是因為受傷而死的嗎?」
「嗯……估計是吧。」點了點頭,回答了一句。但是看見奧斯坦的神色好像不對勁,於是又補了一句:「奧斯坦,你那是什麼眼神?」
「呃……沒什麼,殿下。」
「沒什麼?你看我就像是在看一個瘟神。」
「不不不……殿下,我只是……心有餘悸。畢竟穆圖士兵都殺到我和沙霍萊恩面前來了,我們連最近的士兵都找不到,若是您晚來一步……」
「那好。你過來。」懶得聽他解釋,朝他揮了揮手:「一米之內。跟在我身邊。別跑……」有糧食就只有這些?」在關隘的第二道城牆上,看著不斷從下面城門穿過地物資,我對灰犬問道。
「是的。」博克在一旁點了點頭。
「嗤」聽完博克地話恨恨地咧了咧牙。
在戰役結束後,殘餘的穆圖近衛軍派出使者,希望用所有的物資來交換他們王子的屍體。我並沒有為難他們,直接答應了。但是沒想到他們的「所有物資」只有這點武器和糧食。雖然本就不打算用哈吉王子的屍體跟他們交換什麼東西,但是在他們允諾交換之後看見只有這點東西還是有點上當受騙的感覺。當然。這不能明說,若一定要說出來的話……那就是:「我為哈吉王子感到不值。」
那些殘餘地五千多穆圖近衛軍在得到他們王子的屍體之後,立即遺棄了抓來的白薔薇公國勞工以及充當洗衣婦的女人,燒掉的沿途的所有戰前營地。這才是最令我感到惱火地,那些戰前營地能夠大大提高以後我們進軍白薔薇城以及反擊穆圖軍的效率。但是以目前關隘的兵力,我們根本無法再追擊並且佔據那些戰前營地為己所用。
戰後清點結果。我們現在剩下的兵力就算將可隨意調配地攻城器械連隊,手炮連隊一起算進去,也只剩下了六千多人,這樣的兵力根本無法追擊殘餘的敵
我們的損失的確是太大了。這是自哥頓軍團建立以來最為慘重的一次。
那天夜裡在我從山上下來之前,落葉堡、石堡、垂柳三個軍團每個都被打散了至少兩次,一道道城牆退卻,退卻到第五道城牆後又重新組織起來反擊,再被打散,再退下去重新組織換其他軍團上去頂。當作為預備隊的天鵝堡軍團奪回第五道城牆後,石堡和落葉堡軍團幾近覆沒。不僅僅是那個哈吉王子。奧斯坦和沙霍萊恩也在指揮近乎不可能地戰鬥。要知道在我們以往所經歷地西大陸戰爭中。當敵軍將旗幟插上最後一道城牆,那就意味著防守已經失敗。
那是我們所見過士氣最為高昂的敵軍。地確像哈吉王子所說的那樣,除了我們我們這些與他們交鋒地對手。沒有人能夠真正地理解他們。我也一樣無法將這種戰鬥的意志解釋給帝政府的文官貴族們聽。他們無法理解穆圖近衛軍為什麼在被我們困住之後不用戰友的屍體替自己遮擋箭矢與手炮射出的彈籽,既然他們有死的勇氣為什麼不用他們自己的軀體堆過封鎖他們退路的大火,為什麼不把雲梯架到他們已經攻陷下來的城牆以避開已經被大火封鎖的第二道與第三道城門。在哥頓軍官們一些理所當然的事情對他們來說,總是能夠變成許許多多的為什麼。在他們看來,這樣的敵人無法用他們的理解來解釋。
他們也無法理解哥頓軍團的士兵為什麼要為異教徒的死而沉默。為了那些敵人?或許在他們看來這還有點好笑。
那是為了與他們相似的敵人,為了文官們無法理解榮耀與非凡的勇氣。有些東西很簡單,但對於從來未經歷過的人來說那的確是太遙遠了。奮戰時的跟著烈火一起的血液,震天的吶喊,以及勝利歡呼後打掃戰場面對敵軍與戰友屍體時那種失落。這些都是在書桌之前無法想像的……也是每一個沒在戰場上陣亡的士兵所必須經歷的。
當然……還有恐懼,心有餘悸往往是腦子裡裝著太多事情的人需要克服的漫長過程。朝城牆上不遠處站著的奧斯坦看去,此時他正盯著自己的右手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