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少夫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賣柴火的小女孩(七)
    赫連容正慶幸自己運氣好,不用再去找墳地弄磷了,整個人就被未少昀拖著狂奔出去。

    「喂喂喂喂喂……」赫連容一連叫了十幾聲「喂」,未少昀才算停下,扭著脖子不敢回頭,也扳著赫連容的臉不讓她回頭,嘴裡唸唸叨叨的,「別看別看,沒事沒事……」

    赫連容微,知道是自己疏忽了古人對鬼神的敬怕,也終於明白為什麼花癡和尚自認是煙火專家卻沒聽過什麼是「磷」。恐怕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們對「磷」的稱呼不同罷了。

    「你別怕,那不是鬼火,是磷火,有火光的泥面上一定有磷的存在。」赫連容試圖用一種輕鬆的口吻解釋,若干年後,這個時空也會明白所謂的鬼火只是一種常見的自燃反應,它會「走」只是因為它太輕,可以隨著空氣流動而緩緩前進罷了。

    「你要找的就是那個?」未少昀有點岔聲,腳下絲毫不停,「蓮蓉,咱不做柴火了,回家開酒樓去啊……」

    赫連容掙了他的手,取出手套和口罩戴上,抓上他身後的長桿簸箕,「那你在這等我,我去弄點泥就回來。」

    赫連容戴口罩的造型讓未少昀找回點信心,「戴這玩意……能百邪不侵?」

    「是啊。」赫連容把另外的手套口罩丟給他,「走吧,從宣法寺出來的,還怕什麼牛鬼蛇神。對了……不是還有符麼?」赫連容說著從頸上扯出一條紅線,正是當初胡氏帶她求的那個,「你的呢?」

    未少昀登時洩了氣,「祠堂著火的時候不知道丟在哪了,回去找也沒找著……」

    看他沮喪至極的模樣赫連容不由得失笑,把自己的符摘下來遞給他,未少昀接過那還帶著些許體溫的黃符,下了決心似地套在頸上,拎過赫連容手中的瓦罐衝了出去,「你在這等我。不就是鬼火下面的泥麼……」

    「誒……」其實也挺嚇人的,雖然明白原理,但在這荒無人煙地斷嶺下看著那一閃一閃的小火苗,赫連容仍是忍不住發怵,多虧未少昀比她更害怕,反倒讓她的心情放鬆了些。不過看著未少昀拎著瓦罐狂奔的背影。有那麼一剎那,赫連容突然覺得未少昀的形象也挺高大的。

    跟著未少昀到了泥潭邊。赫連容也沒打算動手。只擔任指揮工作。未少昀幾次讓她站遠點她也不聽。未少昀沒辦法。只得又摘了符給她帶上。他那如臨大敵又慎而慎之地樣子雖讓連容忍俊不禁。卻在不覺中讓她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連最後地那絲懼怕都消失了。

    「少昀。」赫連容站在稍遠地地方。叫了他地名字卻半天沒說話。

    未少昀沒有回頭。把簸箕伸到泥潭中去。「怎麼了?害怕就再站遠點。」

    赫連容無語地笑笑。怕他地是他才對吧。聲音都繃著。動作也僵硬至極。

    「我聽奶奶說了十年前地事。」赫連容說得有些遲疑。「是真相。」

    未少昀地動作頓了頓。而後繼續。大概因為分神地原因。說話時也不那麼緊張了。帶些感歎。「我就知道她要忍不住到處說。弄得我像挺可憐似地。」

    「你為什麼要把機會讓給少陽?」赫連容想了幾種開口方式,最終還是決定單刀直入。

    問他當年地真相,不只是為了老夫人的囑托,還因為赫連容真的好奇,好奇未少昀墮落地原因。

    未少昀半晌無語,運泥的動作加快了些,那磷泥卻不太好運,運得稍快一點就會因空氣磨擦而令泥裡的磷自燃。赫連容連忙過去,「慢一點,燃過的泥不要。」

    未少昀便依言放緩了動作,赫連容等不到他的答案,以為他不想回答,正想要不要再換個別的話題,卻聽未少昀道:「我當時以為都一樣啊。」

    「誒?」

    「我以為……當不當繼子,成不成繼承人,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和以前不會有什麼差別。可對少陽而言,他的人生就會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未少昀笑著感歎一聲。聽不出任何自嘲,真地不太介懷一樣,「誰知道我會錯得那麼離譜。兄弟姐妹、管家下人,包括未必知裡的掌櫃夥計,以前圍在我身邊的人突然都散了,一夜之間又圍到少陽身邊,聽他們把以前誇讚我的話送給少陽,我才明白我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什麼聰明絕頂、年少天縱、前程似錦、不可限量……全是假的,你有了那個身份的時候你才有這些頭銜,失去了身份,這些頭銜自然就不屬於你,屬於你的只有笑話與同情。」

    「你就因為這樣……」突從高空跌下,這種滋味一定不太好受。

    未少昀卻搖搖頭,「是習慣。失去了之後就要重新尋找,我找到了一個不需要任何人情世故的地方,那裡需要的只有銀子,你可以不學無術整日遊蕩,只要有銀子,你就能得到一切。久而久之,你就會發現以前地生活已經一去不回了,而自己也習慣了另外一種生活,懶得再有改變了。」

    赫連容滿以為自己會聽到無數不平與抱怨,他有資格抱怨的,他也常常因為丁點皮毛小事而抱怨,可面對十年前的那場改變命運的決定,他卻沒有一點牢騷,甚至沒帶出一絲不平之氣。人人以為他絕口不提往事是因為不想自揭傷疤,誰知他是真的不想提,因為他從沒後悔過,為何要提。「十年前到底是誰用火油燒了書齋,你知道吧?」

    未少昀點著頭,漫不經心地道:「我知道,奶奶也一直想知道,不過燒了書齋的是我,如果不是我,再多火油也派不上用場,承擔那樣的後果我一點也不冤,所以我不想說。」說完他笑了笑,轉過頭去低語一句,「尤其不想對你說。」

    「什麼?」赫連容追問一句,未少昀卻已又拿起簸箕再次開始鏟泥了,赫連容見他已結束話題,便也移回注意力,可精神始終不能集中。原來未少昀這個渾球不止無賴可惡、不止幼稚難纏,他還明白很多道理。很多大家都知道,卻很難辦到的道理。

    深緩地吸了口氣,看未少昀接連幾次地取泥失敗,赫連容不禁小聲叮囑,「慢點……慢點……」

    未少昀的動作已經放得不能再緩了,小心地收著桿子,「別吵……」

    「慢點……慢點……」

    「別吵!」未少昀低喝了一聲,天氣本來就熱,他帶了那麼厚地口罩,加之心急,額上已滿是汗珠。

    「我沒說話。」赫連容瞥見他額上地汗水,摘了手套拿條帕子替他擦了擦,擦了兩下動作猛地停住,因為她也聽到了那低低的……

    「慢點……慢點……」

    「我、我沒說話……」赫連容吞了下口水,未少昀地動作也停了,兩人在極近的距離對視著,藉著月光,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恐與懼色。餘光看去,一個黑影慢慢靠向他們……

    「二位施主……」

    「去死吧!」赫連容的尖叫還沒來得及逸出嗓子,未少昀拎起地上的瓦罐就朝那黑影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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