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嗎」
「救命啊」
「救命啊」
「有人嗎」
鬼吼了半天,別說人,猴子也不見一隻。
赫連容也見到不遠的地方有條垂下的斷索,如果能抓到,說不定能藉著拉力爬到岸上去,可是她動不了。除去淤泥的阻力,她只有稍有掙扎,身子就不可抑止地越陷越深,照這泥的鬆軟程度來說,別說挪到繩子那,大概走上兩步,淤泥就沒了頂了。
「你別動了。」未少昀在赫連容身後呆得倒穩當,「留點力氣喊救命吧。」
「你當然這麼說!等喊到人來我早沉下去了!」她就算不動也還是在緩緩下沉,未少昀只有腰部以下陷在泥裡,堅持的時間當然能更長一點,「你個倒霉的渾球!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走什麼小路!」赫連容話裡帶著哭腔,胳膊微抬著不敢放下,生怕陷到泥裡去更不好脫身,「今天我要是死在這,做鬼也不放過你!」她怎麼這麼倒霉呢?穿越啦、被貶啦、和親啦、惡夫啦、喪命啦……
未少昀沉默了半天,「我們會死嗎?」
「你說呢!」赫連容看著近在眼前的繩索卻抓不著,急得滿臉通紅,腳下又不敢用力,只得緊繃著兩條胳膊瞎劃拉。
死,是個可怕的字眼,但沒經歷過生死的人,又將死字看得極為輕鬆簡單。時不時的想到死,並不會覺得恐懼,因為他們知道,真正的死亡並不會輕易來臨。
赫連容就是這些人中地一個。
曾經她以為自己是不怕死地。因為這一世過得像在做夢。她巴不得快點過完。只希望黃粱一夢過後。看到地還是自己熟悉地世界、熟悉地人。所以什麼都不想管、什麼都不想在乎。過好過壞。隨便。
但她現在明白了。那些想法都是假地、都是想當然主義下地產物。當死亡觸手可及地時候。沒有人不怕死。而在這片不知道有多深地泥潭裡。她怕死。怕得要死。
「你別動了!咱們再喊喊!」看她越來越沒章法。未少昀也有點急了。左右看看。朝著河流上遊方向開口大聲喊救命。
赫連容是有點六神無主了。未少昀地話讓她暫時找到了方向。兩人聲嘶力竭地喊了十來分鐘。說話都差音了。
「算了。別喊了。我們地聲音傳不到太遠。寺裡又有鐘聲。肯定沒人聽到地。」赫連容從未有過地灰心。淤泥已快沒到她地肩頭了。用不了一個小時。她就成泥底化石了。
未少昀也在下沉,這麼一會淤泥就快到胸口了,而且他比赫連容要重,沉得更快,「我們真要死了赫連容沒空回答他,忙著罵人,「宣法寺倒霉的和尚!釘個牌子也不定期維護!修了新橋就把舊橋毀了啊!留著這破橋禍害人!我詛咒你們生兒子沒……」她糊塗了。和尚哪能生兒子?「我詛咒你們個個生兒子!」
「蓮蓉,留些力氣,咱們聊聊天吧。」未少昀歎了口氣,打斷了赫連容亂七八糟的詛咒。
赫連容只是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才藉著罵人發洩,現在聽他這麼一說,倒有些放棄認命的意味,想到今天很有可能和他一起死在這裡,心頭一堵。哭腔更重了些,「聊什麼?」
未少昀想了想,「你說我剛剛真是因為自卑才下的車麼?」
赫連容一愣,頭扭到一半便覺身體受到牽動下沉,於是不敢再轉,也看不見未少昀的神情,反問一句,「不是因為自卑那是因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喜歡。」未少昀的聲音有點飄乎。「也可能真是自卑。我又不想承認。」
赫連容半晌無言,這是未少昀第一次承認自己的軟弱。卻是在這種時候。
「你根本不用自卑,你有能力,只是不做罷了。」
「這真是一句好話。」未少昀突地失笑,「這麼多年,我一直這麼告訴自己,我有能力,只是不做罷了。其實我自己知道,越不做,能力越是有限,到最後能做地事越來越少,就能心安理得地當條米蟲、混吃等死。」
赫連容不語,她與未少昀相識多久?對他的過往瞭解多少?哪有資格評定他是不是有能力?眼下這麼說,無非是同情加安慰,卻不料被他一語道破。
「我很感謝你對我的同情。」未少昀深長地做了個呼吸,「我知道以前我對你做地一些事,讓你很傷心,很難原諒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取得你的原諒。我問了幼萱,她說該和你道歉,我又問了冬雪,她說我應該去死,到最後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是個男人啊,卻將一個女人欺負得偷偷躲在牆角哭,讓她失神反常,崩潰得不惜與我同歸於盡。這真的是不對的,但是我有時又想……」
「想什麼?」赫連容想不到他會說到這些事,心底驀地揪緊,這可謂是他們兩人的最後時刻,他為什麼還要惦念著這些?
未少昀久久沒有說話,「我又想,為什麼都在說我的錯?我討厭你啊,討厭一個本應成為我弟婦的人做我的妻子,這麼做不是應該的嗎?」
赫連容不由怔然,隨後釋然輕笑,「是啊,對你來說,我是個討厭地人。」
「可是我又討厭你,又不想欺負你……」
未少昀的聲音猛在赫連容身後響起,赫連容當下一驚,不待回頭,便覺腰上被一條手臂纏住,未少昀的聲音近在耳邊,帶出溫熱的氣息。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道歉說不出口,也不想去死,便只能用我自己的方法……現在看來,也不是什麼好方法。」未少昀說話間手臂用力,已將赫連容舉起一些。
赫連容驚呼一聲。「你做什麼!」他從原來的地方走到這裡,人已下陷了許多,再用力地舉起她……赫連容已不敢回頭去看,「你快放手!」
「你當我白癡嗎?現在放手我就白死了。」未少昀吃力地說著話,手上用力將赫連容又往上托了托,直到她腰部以上脫離泥潭。膝蓋微曲墊到赫連容腳下,慢慢上挺,「你縮起腿,一會我推你一下,你踩著我大邁一步,這樣在你完全沉下去之前,或許能抓到那條繩子。」
感覺到腰上和腳下的支撐,赫連容幾欲尖叫,「你會沉下去的!」
「你不踩我也照樣沉!」未少昀的話裡沒了好生氣。「要不是我離得太遠,早就自己過去了!」
「你踩我,你過去!」赫連容不是想發揚風格。她只是在考慮未少昀上岸再來救她,和她上岸能不能再救未少昀地可能性哪個更大。
「我正在沉,你能不能別再廢話了!是不是想讓我早點死?」未少昀手上用力,已做好了要將赫連容推出去的準備,感覺到赫連容身上地輕顫,未少昀緩了口氣,「我一腳就能讓你沉下去,你過去我還能撐一段時間,然後再想辦法救我!」說完。他已將赫連容緩緩推了出去。
赫連容只覺得眼前多了什麼東西讓她視線模糊,卻也不敢耽誤時機,努力大睜著眼睛看清眼前,查覺到腰上的推力,看準幾米外的那條繩索,緊咬著牙關向後一踩。
兩米……一米……最初的借力終於讓赫連容胸腹再沒泥潭前抓到了那條繩索,還不及回頭報喜,未少昀便大喊道:「試試結不結實,專心往前爬。別回頭浪費時間!」
赫連容聽了他的聲音稍放下心,不自覺地依了他的話,拽了拽繩子,用力全力地向前攀爬。身體被淤泥纏著重得要命,赫連容手口齊用,每前進一些,就將繩子往腰上多纏一些。手心傳來灼熱地刺痛,牙齒也咬得酸了,赫連容每一分前進都無比艱難。她不知自己耗費了多長時間。也不敢回頭去看,直到離岸邊不到兩米地時候。腳下終於踏到了實物。
赫連容只覺渾身像灌了鉛似地,掙扎著爬到岸邊,來不及喘上口氣,急著解下腰帶與那繩索一頭接上。可腰帶被淤泥浸得十分滑膩,赫連容連打幾個死結,才算綁了結實,不過長度也大大縮短了。赫連容又馬上脫下外裳與儒裙,終是要接夠未少昀抓得到的長度才好。
在這期間,赫連容始終沒有向潭中看上一眼,她地雙手一直在哆嗦,不知是累的還是在害怕。
「你真沒良心!上去也不和我說說話!」
帶著強烈不滿的聲音自潭中傳來,赫連容手上停了一下,這才敢抬頭去看。未少昀因為托她出去,反作用力讓他的身子離岸邊更遠了點,肩膀以下已沒入泥中,身前的半塊橋板勉強撐著他雙手地重量。
「沒空理你!」赫連容終於現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她多怕一抬頭,已經看不見他了。
未少昀笑道:「你都沒看見,你剛才的動作簡直難看死了。」
「不用你管!」赫連容終於接好了衣服,又將衣袖打了個死結,找了塊不大不小地石頭裝進去,起身大喊道:「未少昀,我把繩子扔過去,你抓住!」赫連容急著將手裡的繩索拋出,拋了兩次,終於拋到未少昀身前。
可那一米來遠的距離於未少昀而言卻萬分艱難,他全身陷在泥中,不僅下沉速度更快,手臂也似被緊緊纏住動彈不得,連試幾次,未少昀頹然放棄,「我抬不起手。」
「那你就用牙咬!」赫連容將繩索拖回,解開中衣脫下,擰成一束與繩索重新綁了,想再延些長度。
「蓮蓉……」未少昀突然叫她,「你這麼想救我,也是同情我嗎?」
「放你的狗XX!」赫連容的髒話衝口而出,這種時候,誰還有空去想什麼同不同情。
「其實我說謝謝你同情我,是騙你的……同情,我一點都不想要……」
「你能不能安靜點!」赫連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死結怎麼也綁不好。
未少昀卻似沒聽到一般,聲音變得平靜而感歎,「同情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人們在同情你的同時,成全地是他們的優越感和滿足欲,同情的背後,除了蔑視與竊笑,什麼都沒有。蓮蓉,我不想你同情我。」
「你這個王八蛋!鬼才同情你!」赫連容好不容易打好了繩結,想試著用牛仔的方式將繩索扔出去一次成功,卻總也不成功,只能再按自己的方式瞎蒙,「誰都有失敗的時候,誰都有受傷的時候,你少給我裝可憐!再上來的時候你要重新開始,重新做事,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未少昀笑得有點無奈。
淤泥已沒到了未少昀的耳朵,赫連容終於將繩索拋到了他地身前,喜極大叫,「快、快抓住!不對,快咬住,我拖你上來!」
「可是我還想說話……」未少昀仰頭望天,將他尖削的下頷從泥中顯露出來,更方便說話,「蓮蓉,你走吧,別再回未家,沒人知道我們在這裡,他們找不到我們,會以為我們一起走了。」
「抓住!抓住繩子!」赫連容什麼也聽不下去,腦子裡只剩這一句話。
未少昀卻聽到不赫連容的話了,他的雙耳被淤泥灌滿,深深地吸了口氣,作為對這世界的最後一絲留戀,未少昀合上雙眼,完全沉入潭底。
赫連容不敢置信地看著未少昀消失在泥潭之上,毫無意義地拖回繩索,又拋了幾個來回,始終尖叫著:「抓住!抓住啊!」
也不知拋了幾次,她期望著泥潭上伸出一隻手抓住她的繩子,可惜,始終未能如願。
赫連容這時才覺雙膝發軟,跪坐在岸上,不可遏止地尖叫、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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