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寨堡軍隊火銃之利,在中軍位置的李如松也是看得明白,他不由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還有在後軍觀戰的三邊總督魏學曾,寧夏巡撫朱正色,甘肅巡撫葉夢熊等人,也是看得吃驚不己。
特別是甘肅巡撫葉夢熊,更是非常震驚。他向以炮戰,研究火器出名,但在他的印象中,就沒有一隻大明軍隊使用的火銃有五寨堡軍隊這麼強的。
此時李如松己是傳下將令,讓自己的親將李寧,領家丁150人,準備登城作戰,餘者各隊軍士,隨時跟隨而來,力求一鼓而下。
看到這個情形,三邊總督魏學曾,也是傳下命令,讓自己後軍的數萬將士準備作戰,今日就攻破寧夏城。西北各鎮將官都是領命,不過各人心中卻不是味。自己西北各軍,圍城作戰數月,都是無可奈何,沒想到李如松前來,只用一天,就將攻破寧夏城。這傳出去,讓西北各鎮軍將,哪還有面子在。
號角聲響起,李如松親將李寧,率著一千多宣府鎮家丁,抬著雲梯,潮水般往城下而去。餘者的各隊軍將們,手上提著土袋,緊跟其上,隨時準備登城作戰。
很快,這些人便撲到城下,或是將土袋仍到城下,或是衝上土袋積成的大堆,將雲梯豎起,開始攀登。
戰鼓聲響,眼見著城下的土袋堆越來越高,雲梯也一個一個架上,雲梯上的家丁士兵,都是如蟻般而上。眼見城破在望,城下的「萬勝」聲不由響徹天地。
黃來福領著五寨堡軍隊。還有李如柏、李如樟兄弟二人,也是領著宣府軍,繼續在大土堆上往城上射擊著,掩護著攻城大隊。銃響大箭呼嘯聲中,眼見城牆上的叛軍都是被打得抬不起頭來,似乎大勢己去。
黃來福滿臉都是被硝煙熏得黑一塊白一塊的。不時指揮手下將士開火。雖是形式良好,但他的內心總是有一些緊張,因為他看過相關的史料,知道此次李如松攻城是以失敗告終。就不知道是不是隨著自己到來……
忽然黃來福聽到一陣的呼嘯聲響,接著就看到一大片巨石從城頭上往這邊而來。
「趴下!」黃來福大叫一聲,忙趴在大土堆上。他身旁的五寨堡軍士們看得明白。有的連忙趴下,有地卻是來不及反應。特別是李如柏、李如樟那邊的宣府軍,很多人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一些士兵嚎叫著拔腿就逃。
慘叫聲響。那些比磨盤還大地巨石接連砸在大土堆上。許多土袋被砸得激飛而去。布袋稀爛。漫天地沙土飛揚。
黃來福看得明白。其中一塊巨大地圓石。更是砸在一個五寨堡士兵地身上。直接將他砸成肉泥。這塊圓石餘力未消。又彈跳起來向土堆下滾落。土堆上。滿是密密麻麻地五寨堡士兵還有宣府鎮士兵。因此效果極佳。巨石所經之處。無不是人死骨裂。直接趟出了一條血肉模糊地血路。
黃來福看得雙目盡赤。眥牙欲裂。他看得明白。不知什麼時候。城上己是架起了密密麻麻地投石機。直接轟擊布袋堆上地士兵。而且重點關照五寨堡地軍隊。
巨石飛舞。漫天地大石撲面而來。驚天地慘叫聲不時響起。特別是那些稍圓地大石。彈跳滾落中。更是傷害力驚人。只要從布袋堆上滾下。就是一條血路。由於那些巨石多是朝著五寨堡軍隊方位。因此這些死傷地人中。大半都是五寨堡地士兵。
到處是跑頭亂竄地宣府鎮士兵們。一片地哭爹喊娘。黃來福驚怒交加。他趴在土堆上。舉著腰刀。只是對著城頭狂喝道:「殺光他們。火銃……火銃射擊……」
「啪啪啪啪……」火銃聲響。
但在瀰漫地硝煙中。巨石還是不斷而來。那些亂軍的投石機是在城牆後,火銃對他們毫無作用。
慘叫聲不斷。殘肢飛舞……濃厚的血腥味,嗆人的硝煙味,不遠處陣亡將士被灼熱太陽曬出來的屍臭味,還有各種的怪味,讓人如處地獄一般。
一時間,黃來福有些恍惚,這時他聽到江大忠在對著他喊,黃來福聽不到什麼,接著就見江大忠撲過來,直接將他撲到一旁。
隨後,只見一個巨大的圓石砸到黃來福原來的方位上,將一個布袋砸得稀爛,沙土飛揚。跟著那圓石彈跳起來,將一個五寨堡士兵的頭砸飛,然後那圓石又彈跳幾下,帶走幾條生命,最後停下來時,石面上己滿是血肉。
「頂不住了,少爺,快走吧!」
江大忠對著黃來福哭喊著,這時黃來福也聽到不遠處地李如柏撕心裂肺地狂喊:「敗了敗了,快逃,大家快逃吧!」
跟著是爭先恐後,潮水般往回逃的宣府軍。幾千人都是哭爹喊娘,很多人連兵器也顧不上拿。
黃來福猛地回醒過來,他揮舞著長刀狂喊道:「不准逃,誰也不准逃,誰逃老子就砍他的頭……」
江大忠及幾個五寨堡家丁猛撲過來,不由分說,架起黃來福就往土堆下跑。
黃來福拚命地掙扎狂叫:「放開我,放開我……」
不過他仍是被眾家丁們拚命的拉扯去,身後跟著他們的,都是撒丫子跑的五寨堡士兵們。
在眼角餘光中,黃來福看到不知什麼時候,城頭上己是密密出現了寧夏鎮的叛軍,看來大多是拜的家丁,他們如雨般地向城下投擲滾木擂石,用鉤鐮推拒開架在城頭上的戰梯,或是和登上城頭地大明軍士撕殺。不斷有大明士兵,從城頭上摔了下來……
最後攻城失敗。
此次攻城,損失是慘重的,戰後統計,大明軍隊傷亡共數百人,其中就有二百多是李如松的家丁。
而黃來福也是損失慘重,傷亡達七十多人,而且士兵身子被巨石砸過碰過,大多重傷不治。死亡率極高。就算最後不死,也是重殘廢,這輩子也不可能再上戰場了。
損失這麼慘重,這是五寨堡成軍以來所沒有的,每個兵都是自己的心血,黃來福痛苦得不斷用拳頭擂自己的胸膛。
而見這個結果。三邊總督魏學曾,還有西北各軍鎮的將官們倒是鬆了一口氣,攻不下城也好,如果第一天李如松就率軍攻下城,他們這些在寧夏城下戰了幾個月的人,他們臉面往哪擺?
本來李如松這麼跋扈,他攻城失敗,魏學曾,朱正色肯定會嘲笑他地。不過此時,魏學曾等人倒是細心勸慰李如松,攻城不是一天兩天地事。不要急,慢慢來。隨後眾人又去勸慰黃來福,而且各軍官,還有甘肅巡撫葉夢熊,都對黃來福軍隊中精良地火銃表現出很大的興趣。
眾人種種作派,李如松倒是神情平靜,只是傳令,第二天繼續攻城。
七月四日,深夜。
叛軍頑強。正面攻城困難,李如松也吸取了教訓。他於第二天深夜,讓自己地弟弟李如樟,率領數百的家丁蒼頭軍,用雲梯偷偷地靠上南城,企圖夜取。
李如樟表現出自己強悍地本色,他帶頭爬雲梯。不料眾家丁還沒有上到城頭,就被城上的叛軍發現,立時城上銅鑼敲得驚天響。城頭叛軍驚動了,紛紛來援。
城上不斷用柴草裹以硝黃,從上面拋落下來焚燒雲梯。沖天的火光煙霧中,李如松的家丁蒼頭軍多有死傷。李如樟爬的雲梯也被掀翻,他從城上滾落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在李如樟皮厚肉實,並無大礙。
七月五日,上午。
震天的炮響中。甘肅巡撫葉夢熊的炮車營不斷轟擊城頭。四百輛戰車中的數百門佛郎機火炮。不斷噴出灼熱的火光,炮手們都是大汗淋漓。快速地裝填著子銃。
巨響連連,帶著青色煙霧痕跡地火熱鐵球,不斷撞擊在城頭上,砸得城頭鐵石亂飛,讓城頭上的亂軍,驚恐萬狀地到處亂竄。除此之外,戰車中的「飛廉箭」,及「百虎齊奔」火箭,更是百箭齊發,焚燒城樓,覆蓋城頭。
喊殺聲沖天,在炮火地掩護下,城下潮水般的大明士兵們,抬著戰梯,蟻附攻城。
這其中,葉夢熊部將,游擊龔子敬率苗兵架梯強攻南關,董一奎攻城門,李如松也率著自己的家丁們架梯強攻。
城上的叛軍們,知道己經到了生死關頭,劉東陽見南城緊急,更是率全部精兵強將支援南城。還有拜,也集中了自己全部的家丁,到這裡防守,與登上城頭的大明軍士撕殺。
一時之間,弓箭火銃橫飛,還有擂石滾木,不住亂竄,城上城下,殺聲一片。
在這裡,李如松表現得非常驚人,他身為提督,統領幾萬兵馬,竟然一馬當先,他手持一把沉重的大砍刀,率先攀登雲梯,李如柏、李如樟兄弟二人緊跟在後,他們的家丁也是蜂擁而上。
看到李如松奮勇的樣子,他身後地黃來福也很受鼓舞,他大喝一聲:「兄弟們,跟我上!」手持沉重的鐵柄關公刀,搶上其中一個雲梯去,江大忠等人,忙跟在黃來福身後。
隨後五寨堡士兵們,也是滾滾而上。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黃來福身後的幾百家丁中,除了全部披好鐵甲外,還將騎兵使用的正圓形騎兵盾牌,套在各人的左臂上,以抵禦城上飛來的鐵箭。
終於,李如松和黃來福等人搶上了城頭,城下一片歡呼,更多的大明軍士,搶上城頭來。
李如松三兄弟,在家丁們的護衛下,衝鋒在前,勢不可擋。黃來福全身重甲,身上臉上,到處是橫飛的鮮血,他揮舞著沉重地鐵柄關公刀,直上直下,所向披靡。江大忠等人,緊緊地保護在黃來福的身前身後。
只可惜,城上亂軍勢力太強,跟上來的大明軍士還是太少,李如松和黃來福等人,最後又不得不退了回去,從雲梯上下來。
此時己近中午,各大明軍隊都是吃午飯,趁著城下官軍吃飯的工夫,承恩率死士縋下城來,將雲梯全部燒燬。
七月六日。
城內的原指揮趙承光,聯合了葛臣,姚欽,還有武生張遐齡,百戶姚欽等五十餘人,欲裡應外合,以燃火為號,獻出城門。
不過三邊總督魏學曾害怕其中有詐,只是答應調兵遣將,並未真正做攻城的準備。雖說黃來福從後世資料中得知這次的內應是真的,極力勸說魏學曾,但魏學曾還是猶豫不決。黃來福遊說李如松,李如松也是懷疑有詐。
到了半夜,城中果然譙樓點燃,南門、北門火也燃起。最後城門大開,但城外官軍卻是不敢進城。黃來福害怕自己勢單力薄,也不敢進城。這時,城內的叛軍己是驚動,趙承光等人被抓回。最後,趙承光,姚欽等五十人被斬首,首級掛於南門城樓之上。
只有葛臣見大勢已去,率領殘部將城內糧庫點著,一把火燒成灰。葛臣雖死,但城內糧草已是斷絕。這讓城內叛軍銳氣盡失。
七月七日。
甘肅副總兵官劉承嗣攻北關,穿鑿地道,為劉東陽所破。李如松又領軍攻城,以鳴鏑與城上叛軍攻射,各有傷亡。
到了這天,經過幾日慘烈地攻城戰,五寨堡軍隊死傷己經到了150人,這讓黃來福心寒。他心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自己苦心練出來地精兵,不是無意義地消耗在這殘酷的攻城戰中地。
想到這裡,黃來福心中己是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