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像獎一開始頒發的是最佳編劇獎,由著名導演兼編劇程果與王京兩人聯袂頒發。王京一走上頒獎台,就問身旁的程果道:「程導,你覺得,在電影製作裡頭,編劇重不重要,有沒有地位?」
程果那圓乎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王導,你看這個獎放在最前面,就知道編劇重不重要,有沒有地位了。」
台下隨即響起了一陣哄笑聲,王大胖雖然跟著眾人笑了笑,但暗地裡卻是搖頭歎息。正所謂「好戲在後頭」,一場晚會表演,往往都是越到後頭表演越精彩。而頒獎的規律也是如此,越到後頭,獎項的份量也就越為重要。反之,越在前頭的獎項,其份量自然是越輕。這次金像獎把最佳編劇獎放到最前頭,這也說明了,在電影製作裡頭,編劇是一個多沒有地位的職位。
「內地電影院高昂的票價跟較低的生活水平,讓許多人一年到頭也看不了多少部電影。普羅大眾的觀影水平,還是處於較為初級的階段,大部分人的看電影心理,還是瞧熱鬧,看大明星。」王大胖默默心道,「他們絕大多數人,都是聽說某部電影有哪個大明星,又或者投資了多少個千萬乃至多少個億,這才跑到電影院買票看電影。只要電影裡頭的大明星多,瞧上去轟轟烈烈很刺激,他們就會覺得電影很精彩。很少人會在意電影的敘事手法、人物塑造、情節的合理性等稍微深層次的東西。也正因如此,明星在電影製作裡頭,往往處於極為強勢的地位,而編劇的地位,很多時候都是顯得可有可無。」
「而在美國,看一場電影非常便宜,其花費大概就跟國內每天的早餐大餅油條差不多。低廉的消費,讓看電影成了上至以白人為主的中產階級富裕階層,下至以黑人為主的低收入群體,全美國人民消遣悠閒假日時光的的最佳選擇。許多美國人一年看過的電影,少則十來部,多則數十部。大量的觀影提升了美國人對電影的鑒賞水平,也讓他們對電影有更為理性的消費選擇。一部電影,即使有大明星主演,投資上億,但如果故事乏味無新意,也有可能遭到票房慘敗。而一些沒什麼大明星坐鎮,投入很少的電影,只要故事精彩新穎,一樣可以創造以小博大的票房神話。故此,好萊塢的編劇可以年收入上百萬美元,可以堂而皇之地鬧罷工,跟電視台、電影公司對抗,爭取自己的利益,而我們這裡的編劇,在金像獎裡頭卻要把最佳編劇放在第一個獎項……」
就在王大胖胡思亂想間,程果與王京已經開始聊到相互創作劇本的數量,程果道:「我到目前為止,大概寫了五六個劇本吧,而且很多都拿不到全部的錢,王導你寫了幾個?」
王京有點得意地答道:「我,大概一百七八十個吧,而且個個劇本都能拿足錢。」
程果又問道:「那你有哪一個劇本拿過金像獎呢?」
王京那對靈動的雙眼現出一絲尷尬之色:「一個都沒有,你呢?」
程果微微昂起頭:「我啊,大概也就五六個吧,跟我寫的劇本數量差不多。」言下之意,自然是他寫的每一個劇本,都能得獎。
聽到兩人互相調侃的對話,王大胖原本掛著微笑的臉上,不由得露出深思的神色。
眾所周知,王京是公認的賣座商業片大導演,他導演的片子,其累積票房超過十億以上。不過,對於這一位屢創票房紀錄的導演,無論是專業的影迷、影評人、還是業內的同行,對他的評價普遍都不高,甚至頗有譏諷之語。
王京的老爸是王天凌,人稱天凌叔,原是著名電影導演,後來進入了TVB,成為無線的首席金牌監製,拍過的電視劇屢創收視奇跡。王大胖與他,也有過一面之緣。王京有著這一位老爸,在影視這一行可算是得天獨厚,擁有常人無法相比的人脈關係與資源優勢。當一般的導演還在為吃上電影這一行飯而苦苦掙扎,徘徊在理想與現實之間的時候,王京已經拉到了數百萬的投資,當起了正牌導演,有聲有色地拍起了自己的賣座電影。因此,曾經有人諷刺王京是咬奶嘴導演,暗喻他沒有多少真才實學,完全是靠老爸上位。
當然,造成王京風評不佳的原因,還是他執導的片子。儘管王京導演的片子,有很多都十分賣座,但這些片子的藝術品味普遍都很低,純粹是為了商業而商業,沒有多少真正的藝術價值與文化內涵。而且,王京還導演、監製了許多頗受人爭議的三級片,這也讓他遭來了很多的批評與攻擊。那原本就算不上良好的導演形象,更是雪上加霜。
而隨著本地電影的衰落與影迷鑒賞水平的提高,王京執導的電影再也無法像昔日那樣部部賣座,拍了幾部虧本的電影後,他最終轉向了電視圈子,鼓搗起電視劇來。相對於有賺有賠,投資風險越來越大的電影,拍電視劇幾乎是穩賺不賠,這對於以商業為第一目的的他來說,自然是最佳選擇。不過,他這種做法,同樣又是一如既往地招來了不少同行的鄙夷,畢竟電影與電視,始終是不同檔次的玩意。電影是繼文學、戲劇、音樂、雕塑、繪畫、建築之後公認的「第七藝術」,而電視終究是一種大眾化的娛樂,難登大雅之堂。一個堂堂正正的電影導演去鼓搗不入流的電視劇,在行內人看來,這是一種自貶身價的行為。
相對於王京來說,站在他身旁的程果,可算是個較為純粹的藝術片導演。十年前,他只用了區區五十萬的資金與別人棄用的八萬英尺膠片,拍成了《香港製造》。雖然《香港製造》在公映時票房很不理想,但在多個電影頒獎禮上卻是風光無限,最後更在電影金像獎上斬獲了最佳電影與最佳導演,程果也憑此片一舉成名。之後,程果又陸續拍攝了《去年煙花特別多》跟《細路祥》,和《香港製造》一起構成了回歸三部曲,奠定了他在電影圈內的地位。
「王京與程果這兩個人,可算是各走極端。」回想起這兩人的過去、作品與別人對他們的評價,王大胖不由得搖搖頭,心道,「一個是拍了無數賣座電影,但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一個有份量的電影獎項的肯定。另一個是拍過的電影屈指可數,而且都是票房慘淡,然而這些電影卻得到業內同行、影評人、專業影迷的一致好評,獲獎無數。金像獎把這兩個人各走極端的人拉在一起當頒獎嘉賓,也算是頗費苦心。」
平心而論,對於王京這個人,王大胖倒沒有多少惡感,也不認為王京就真如別人評價那樣粗俗不堪,沒有半分才華學識。其實仔細想想就知道,一個累積票房超過十億的商業片大導演,怎麼可能會沒有一點真才實學呢?他能拍出這麼多賣座電影,這就說明了他必然對電影觀眾的愛好,時代的潮流有著較為深刻的認識,這樣的人,怎麼能說他沒有才華呢?
而對於程果,王大胖也不覺得他有多藝術,多崇高,多神聖。電影與文學、戲劇、音樂這些藝術畢竟有著一個很重要的區別,那就是它首先是一個投資巨大的商業消耗品。文學,只需要紙跟筆,就可以進行文藝創作;繪畫只要用到畫紙、畫筆與顏料;而音樂,只要使用一件樂器,就能演奏出美妙的樂曲……這些藝術創作,需要的東西都不多,而拍攝一部電影,卻需要很多東西:劇本、攝影器材、膠片、租借場地、演員、導演、攝影師……每一樣都是要花錢的。文學、音樂、繪畫等的藝術創作,其消耗的成本非常低廉,而拍攝一部電影,投資少則數十萬乃至百萬,多則數百萬、上千萬乃至上億,一名導演,總不能單單為了一句「藝術」,就讓這些砸進去的大批金錢再也看不到一點影子吧?這以後誰還有老闆願意投資?因此,拍出來的電影能賺錢,這也是一個導演的基本職責。
「藝術與商業,要保持兩者的平衡,確實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啊!」看著台上的兩人,王大胖暗自歎息道。
就在王大胖大發感慨的時候,程果與王京兩人,已經互相調侃完畢,開始轉入正題。王京宣佈提名名單:「榮獲第二十六屆金像獎最佳編劇的提名有:丁昆、黎安,《落水狗》;爾東昇、秦天嵐,《門徒》;李薔《姨媽的後現代生活》;韋嘉輝、歐健爾,《神探》;游海、歐健爾,《跟蹤》。」
王大胖暗暗緊張,這是《落水狗》第一個有份角逐的獎項,不知道丁昆黎安兩人能不能奪得最佳編劇,順利取得開門紅呢?
「還是你來念吧!」程果與王京互相推來推去了一會兒,這才決定由程果來宣讀獲獎人。程果打開獲獎者名字的帖子,臉上微現驚詫之色,靠近麥克風念道:「第二十六屆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