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越走越黑,王大胖怕莫曉雲會不小心摔倒,伸出大手,一把抓住了她柔若無骨的小手。
莫曉雲只是象徵性地掙扎了一下,就沒有再反抗,像認命了一般,任由王大胖拉住了她。
王大胖腦袋裡並沒有想到這麼多,只是小心翼翼地扶著牆壁,向內間走去。
甬道內的小房間並沒有開燈,顯得房間裡非常陰暗,只有電腦屏幕上不間斷地放射著或明或暗的光線。
一人坐在電腦前,正專心看著屏幕。
王大胖藉著屏幕的光線,細細打量屏幕前的這張臉,不由得一呆。
那是一張讓人一見難忘的臉孔。高聳的額頭,微鉤的鷹鼻,凌亂的頭髮,頗有幾分藝術家的氣質,但在他那菱角分明的臉上,卻毫不掩飾地泛起一種戲謔的表情,而眼神中也流露出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
藝術家所特有的儒雅與專注,痞子的無賴與流里流氣,這兩種截然相反,本來絕不可能共存的氣質,竟然如此合理協調地融合在一張臉上,王大胖還是第一次見到容貌如此奇異的人物。
這人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房間裡已經多了兩人,只是全神貫注地觀看電影。王大胖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屏幕上正放著一部電影,一個獨臂的男人,正揮舞著一把大刀與人搏鬥,廝殺聲隨之而四起。王大胖用心察看電影中四周的佈景,發現裡面的道具都十分簡陋,看上去似乎是一部年代非常久遠的電影。
王大胖困惑地看了身旁的莫曉雲一眼,莫曉雲明白他心中的疑惑,俏臉沒來由地一紅,猶豫了一下,這才慢慢湊到他耳邊,悄聲解釋道:「這部電影名叫《獨臂刀》,是大導演張側的作品,也是香江票房歷史上,第一部破百萬的電影。張側也因為這部電影,獲得了『百萬導演』的稱號。」
王大胖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句,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莫曉雲大奇,問道:「你不上前跟他打聲招呼?」
「他正在專心致志地看電影,就多等一會,讓他看完再說吧。」王大胖悄聲解釋道。他深信異人必有異相的道理,對此人尊敬之心大起,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是默不作聲地站著,同時腦海裡竭力回憶起自己這兩個月來跟校花瞭解的這個年代的影視知識,想找找看在這個時代,到底有沒有一個與他眼前看到的怪人相吻合的牛人存在。
「F**k,這部電影真他媽的精彩。」租碟鋪老闆看完電影,發了一陣呆後,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口裡驀然吐出了這麼一句話。
王大胖聞言不由得一愕,他根本想不到這位DVD租碟鋪的小老闆,在看完電影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髒話。
「你們是誰?」失神了半晌,租碟鋪老闆這才意識到兩人的存在,大奇問道。
「我是來租碟的。」王大胖解釋道,「老闆您貴姓?」
「我姓丁,單名一個昆字。」丁昆自我介紹道,「我想起來了,剛才在外面說話的是你們?」
「丁昆,丁昆,丁昆……」王大胖喃喃念著這個名字,心道,「這個名字,怎麼這麼熟悉啊?似乎是在哪裡聽過……丁昆,丁昆——」
霎時間,王大胖腦海裡突然閃過一道電光:「難道是他?是那個執導一部電影就名揚好萊塢,拍第二部電影就已經讓全世界認識他的電影鬼才?是那個以非線性的敘事結構與暴力主題為影片標誌,引發了黑色幫派影片和龐克音樂復古潮流的天才導演?丁昆丁昆,倒過來不就是昆丁嗎?邵氏功夫片的愛好者,錄像租賃店的小老闆,對,一定是他!」
王大胖突然心跳急劇加快。他玩這個遊戲的目的,就是要拿到四大獎項。對於金曲獎,他已經連續拿了兩次,對此已不大在乎,但廣告的金星獎,電視劇的金鐘獎,電影的金像獎,這另外的三大獎項,他可是連提名的機會都沒有得到過。雖然自己在這一兩個月以來,一直惡補了不少關於這個時代的影視知識,但真正到了具體的操作手段,他可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畢竟,拍電影拍電視劇可是一門複雜的技術活,要得獎更是難上加難,可不是只知道一點點皮毛知識的他就可以輕易做到的。
曾幾何時,他也想過,看能不能找到現在娛樂圈中最著名的幾名導演,比如杜奇峰等等,幫忙拍片。但仔細一想,這個想法實現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現在他在娛樂圈,尤其是在影視圈,還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小角色,杜大炮是有名的牛脾氣,根本就不可能甩他。而且,杜奇峰他自己家大業大,自己開公司自己拍電影,憑什麼要幫王大胖拍片?
而昆丁的出現,突然讓王大胖看到了一線曙光。
這個昆丁,可比老杜牛逼多了。老杜拍了半輩子的商業片,錢也賺了不少了,但偏偏從沒得到過什麼大藝術頒獎禮的肯定。老杜那個不服氣啊,開始拍起文藝片來,年年都拿著新拍出來的藝術片到歐洲各大藝術影展去參展,希望能捧個獎回來,以證明自己不僅可以很商業,還可以很文藝,結果「文藝片」是拍了不少,也沒少到歐洲旅遊,但每次都是鎩羽而歸。而昆丁呢?他拍第二部電影《低俗小說》的時候,就已經在戛納電影節上,令人難以置信地擊敗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紅色》、米哈爾科夫的《毒太陽》、張一謀的《活著》等多部名家力作,一舉奪走了金棕櫚大獎。金棕櫚獎,這可是藝術電影的最高榮譽,老杜盼了一輩子的大獎啊!
有人認為,創作就是要靠實踐積累的。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但並不完全正確。如果只是創作那些平庸的商業電影、或者是給家庭主婦看的普通電視劇,那實踐積累確實很重要。但如果是要拍出能得到行內專業人士一致認同,能流傳到後世的偉大作品,真正邁入藝術的殿堂,那僅有實踐積累,絕對是完全不夠的。藝術創作,最重要的,還是要講天賦,講頓悟。一個匠氣十足的導演,拍了一輩子的電影,可能仍舊上不了檯面,拿不到什麼大獎。而一個有靈氣的天才導演,可能只拍一部戲就足以讓他名垂影史。
比如說那部被譽為「現代電影的紀念碑」——《公民凱恩》,在幾乎所有的電影排行榜上都是風光無限,被視作「電影史上十大影片」當之無愧的冠軍和頭號經典。這部經典之作,是當時年僅二十五歲的奧遜·威爾斯自編、自導、自演的處女作。其後,奧遜·威爾斯再也拍不出一部可以與他的處女作相比肩的電影。按道理說,奧遜·威爾斯在後來累積了更多的生活感悟與拍電影的經驗,拍出來的作品應該更加出色才對。但是《公民凱恩》成了無數影視專業人士心目中無可超越的經典,屢屢在諸如「影史百佳電影」的排行榜上穩坐第一,而他後面拍的電影,卻幾乎沒有人提起過。
五祖弘忍大師讓弟子作畿子(有禪意的詩),以考察其弟子的佛法悟性,傳其衣缽。他座下的首席大弟子神秀和尚寫道:「身是菩提樹,心若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這已經是非常高的佛理體悟了。可當時那個目不識丁的火頭僧,日後的六祖慧能禪師卻說得更加高明:「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僅僅因為這二十個字,六祖慧能這個只當了不到一年的火頭僧就可以得到五祖禪師的衣缽,成為無人不知的一代禪宗大師,而神秀這位追隨五祖多年的首席大弟子,卻只能一無所獲。其實,神秀法師的境界並不差,卻少了六祖那一份天賦與頓悟,最終只能成為六祖慧能的陪襯。
老杜也許就是少了那一份天賦與頓悟,因此始終只能在一流導演的水平上徘徊,無法登上像昆丁這一類超一流天才導演的境界。
「這個丁昆,不僅比老杜牛逼。而且最關鍵的一點還是,他現在還只是個無名無氣的DVD租碟鋪的小老闆,不像老杜那樣,家大業大,根本不會鳥我。」王大胖心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一定要爭取到這個丁昆。」
「但是,有才的人,大多都是桀驁不馴之輩。像昆丁這種超級牛人,應該像傑倫那樣,非常屌才對。我該怎麼才能說服他,讓他為我所用呢?」王大胖撓撓頭,一時三刻間竟不知所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