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MP3是什麼東西嗎?」胡宗憲並沒有直接說明,反而轉過頭來向王大胖提出一個問題。
「不太清楚哦,是一種音樂格式嗎?」對於幾十年前的事物,王大胖的認識實在有限。
「MP3是MPEGAudioLayer3技術的簡稱,這是一種音頻壓縮技術,能把聲音用1:10甚至1:12的壓縮率壓縮成容量較小的文件,同時還可以保持較好的音質。以MP3形式存儲的音樂就叫作MP3音樂,能播放MP3音樂的設備就叫作MP3播放器。」胡宗憲解釋道,「到現在,MP3格式的音樂文件,已經在互聯網上廣為流傳,而MP3播放器也開始在市面大行其道。」
「那又怎麼樣,你是想說盜版的問題嗎?盜版這種東西,在很久以前就存在啦,唱片公司還不是專輯照樣出,照樣大賣?」王大胖還是不解。
「小胖,這是不同的,你仔細想想。」胡宗憲分析道,「盜版雖然可惡,但畢竟還是以CD的形式出現,正版CD還是可以通過降價,通過薄利多銷的方式來維持利潤,一些死忠的歌迷還是會選擇購買正版來自己的偶像。可是MP3呢?它完全是另外一種聽歌方式,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它根本不需要收取任何的費用!只要你能上網,就可以隨時下載。小胖,你想想看,你的唱片即使價錢賣得再低,能賣得過免費的嗎?當然不可能!而長此下去,越來越多的歌迷會把用電腦、用MP3播放器欣賞歌曲當作一種習慣,當他們習慣了這種聽歌方式,習慣了免費下載後,自自然然就會遠離CD鋪,再也不會為買專輯花一分錢,這樣下去,唱片業當然就越來越萎縮啦。」
「小胖,做唱片,前期的投入可不少,正如你剛才所說的那樣,玩音樂是有錢人的遊戲。我們開公司,佈置房間,購置器材,花了一百萬,那還不過是個零頭。」胡宗憲進一步分析道,「做一張唱片,要花錢錄音,花錢買版號,花錢請人設計封面,花錢給藝人拍照片,花錢印刷,花錢買唱片盒,花錢做宣傳……但這些錢卻都注定了費力不討好,弄不好還是白花的。像我當年自己出資出《真心換絕情》這張專輯,我跟朋友各出五百萬,結果賠得一塌糊塗。五百萬啊,丟到水裡還能砰的一聲,濺起一大片水花,拿去做唱片呢?可能會連個影都沒有。」
「憲哥,沒有這麼誇張吧。」王大胖心有餘悸地道,「政府不會管轄的嗎?它應該會大力打擊互聯網上的盜版吧?」
「小胖,在一個互聯網的世界,行政干預的力量是很有限的,特別是點對點技術發展後,每一個網民都能成為上傳者,更是難以監控。你想想,全國有上億的網民,即使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上傳下載MP3音樂,也有一千萬人,政府又怎麼可能捉得完他們呢?」
「現在發唱片根本掙不到錢,也不為了掙錢。」胡宗憲歎息道。
「賺不了錢還出什麼唱片啊?」王大胖大惑不解。
「小胖,你在這個圈子混了一年多,難道還不懂名來利往的道理嗎。」胡宗憲笑道,「在娛樂圈,只要你有了名氣,通告、演出的機會自然源源不斷,金錢自然也滾滾而來。現在,流行歌手出唱片,基本已經成為了一種推廣形象、哄抬人氣的手段,是其整個造星計劃中的一個部分,唱片公司往往將大量資金投放在歌手的形象包裝上,出專輯已經淪為捧紅歌手的一種輔助工具。而唱片公司、經紀公司和歌手獲取利潤靠的,主要還是影視、廣告、演出等的途徑。」
「憲哥,有一點我不是很懂,既然唱片公司受到互聯網MP3音樂文件自由下載的影響,銷量大跌。那唱片公司為什麼不跟提供下載MP3的大型網站合作,共同瓜分市場呢?」王大胖疑惑道。
「合作?」胡宗憲冷笑道,「幾個大型網站也曾經找到過五大唱片公司,商討合作的可能性。對此,唱片公司的高層感覺只有四個字:莫名其妙。這就好像小偷偷了汽車,並利用髒車拉客載物獲利,獲利之後他找回車主,並且鄭重宣佈,將向車主提供非法收入的百分之一作為補償。」
「看來,他們的矛盾似乎無法調和。」王大胖總結道。
「確實如此。」胡宗憲點頭道,「五大唱片公司的高層普遍認為,跟網站合作,提供歌曲給網友下載,那時他們的唱片就更賣不動,收入也更少了。為了打擊猖獗的網絡盜版音樂,五大唱片還選擇了法律途徑,控告其中最大的搜索引擎。」
「結果呢?」王大胖問道。
「結果,他們就打起了曠日持久的官司囉。」胡宗憲歎道,「這裡面涉及到的關係、利益實在太多,不知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完全解決。其實,網絡是一個自由的空間,更何況現在的科技日新月異,即使五大唱片公司真的告倒了這個網站,廣大網民一樣能通過其他途徑,下載到免費的MP3音樂。總之,我認為,數字音樂取代傳統的唱片工業,是誰也擋不了的事情,做唱片,其實是越來越沒有前途了。」
「原來如此啊。」經過一席長談,王大胖終於對現在唱片業界的狀況,有了一個大致的瞭解。
「所以呢。」胡宗憲喝了一口茶,沉聲道,「現在的唱片公司大多都變得非常保守,很少給新人機會出唱片,即使要推出新人,也是首選那些外表俊美的歌手,那樣,即使出唱片虧本了,也可以通過影視、廣告、演出等途徑,贏取利潤。」
「至於傑倫呢。」胡宗憲繼續道,「我承認,他確實很有音樂上的才華,但他的外表還是稍稍差了一點,人又內向不愛說話,我怕我們出唱片虧本後,根本無法從其他途徑賺回成本。」
王大胖這才大悟,怪不得當初徐依賢第一張專輯的酬勞會少得可憐,怪不得鄒映彤會一再拒絕為鄒傑倫出唱片,原來還有這一層原因在裡頭,看來自己一直誤解了映彤姐,沒有體會到她的苦衷,直到自己開唱片公司的時候,王大胖這才瞭解到她的難處。
王大胖又轉念想到刻意讓鄒傑倫重複他走過道路的人——陶哲。陶哲的外形同樣也不算十分出眾,可是他有一項鄒傑倫根本無法相比的優勢,這就是他有一個有錢又有名氣的藝人爸爸,能夠出專輯的機會,當然比鄒傑倫這個沒錢沒後台的無名小子高得多。
「音樂,真的是有錢人才能玩得起的遊戲啊。」王大胖忍不住又重複了這句話一次,以前,他以為只要開了唱片公司,就可以隨心所欲,想為誰出唱片就為誰出唱片,但到了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昔日的想法有多天真。
但王大胖卻不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人,默然半晌後,他才沉吟道:「憲哥,我承認你剛才說的話很有道理,可是我覺得,當經紀人,當老闆,不能只想著公司能不能賺錢。」
胡宗憲愕然道:「不考慮賺錢還考慮什麼呢?」
王大胖正容道:「憲哥,開經紀公司,開唱片公司,利益固然重要,因為這畢竟是公司生存的基礎。但我覺得,我們做經紀人,做唱片公司老闆,更重要的,還是要給有抱負、有才華的年輕人一個舞台,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憲哥,你不覺得,這比賺錢更有意義嗎?」
胡宗憲閉上雙眼,默默思索著王大胖的話。
「憲哥,你知不知道,當日我為何會賭上我經紀公司幾乎全部的資金,把你這個認識不到半個小時的陌生人簽了下來?」王大胖自問自答道,「因為通過跟你的談話,我曉得你是一個有能力有毅力的人,只是一時的時運不濟,才淪落到那個地步。我相信,只要時來運轉,你終有一天能一飛沖天的。」
胡宗憲動容道:「小胖,雖然在理智上我必須阻止你做出冒險的決定,但我不得不承認,你方纔的話很有說服力。」
「憲哥,你答應為傑倫出唱片嗎?」王大胖喜道。
「還沒。」胡宗憲搖了搖頭,看著王大胖臉上的失望神色,胡宗憲笑道,「這樣吧,我跟傑倫打個賭,看看他是不是那種有抱負、有才華的年輕人,如果我輸了,我就答應你,同意唱片公司為傑倫出專輯。」
「打賭?打什麼賭?」王大胖愕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