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魯國公宇文贇長相俊秀,這很大程度上來源於他母親弘德夫人的優點,比如有白淨的皮膚,大大的眼睛,燦爛的笑容,雖然他還沒有長大成人,但從他削瘦的身材上來看,將來他也不可能擁有一副魁梧矯健的身軀。
李丹策馬走在宇文贇的後面,目光不時投向前方弘德夫人的座車。他不知道今天可有機會見到她,如今時間越來越緊迫,很多關鍵的事必須通過她來告訴皇帝,繼而得到皇帝的暗中幫助。
「鴻烈公……」宇文贇忽然回頭衝著他招招手,「我有事想問你。」
李丹策馬上前,出於禮節,他拖後宇文贇半個馬身。宇文贇又招了招手,「我這樣扭頭和你說話很難受。」李丹抱歉地笑笑,輕催坐騎,稍稍上前,和宇文贇錯開了一個馬頭的距離。
「鴻烈公,你在敦煌鎮守邊關十年,對西土的事非常熟悉。」宇文贇的臉上掛著謙遜的笑容,看上去很可愛,「最近我聽說突厥人要遠征波斯,波斯在哪?突厥人為什麼要打波斯?」
李丹暗暗歎了口氣。這位皇子身邊有很多學識淵博的老師,竟然不知道這些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昔日梁山公在自己耳邊的抱怨。過去梁山公常常為自己這位外孫的將來擔心,因為宇文護在皇子身邊安排了很多伴讀,而這些伴讀大都是紈褲之子,不愛學習只愛吃喝玩樂。給皇子授課的老師對宇文護的安排當然心領神會,所以敷衍了事,疏於管教。皇子整天和這些人混在一起,耳濡目染,將來極有可能才疏學淺,成就有限。梁山公為此曾多次告誡皇帝,但皇帝出於安身保命的考慮,置之不理。
李丹心裡沒來由地湧起一陣憤怒。宇文護一方面為了大周的強大而殫精竭慮,一方面卻因為貪圖權柄不擇手段地控制皇帝,甚至連大周未來的國主都不放過。他這樣做,只是為了自己,何曾為大周的將來考慮?
李丹簡要說了一下西土的情況,為了讓皇子能夠立即瞭解西土,他從連接中土和西土的絲路說起,從激烈的利益之爭說起,繼而簡略解釋了西土諸國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宇文贇的神色漸漸有些不耐煩,開始他還強自忍著,後來忍不住了,乾脆不客氣地打斷了李丹,「鴻烈公,有關昭武攝政王的傳說是真的嗎?」
李丹臉色一僵,這才知道宇文贇要問什麼,原來他也被昭武江南的美貌吸引了。李丹點點頭,「據我所知,絕對是真的,否則她早被室點密收進牙帳了。」
「嘿嘿……」宇文贇突然幸災樂禍地笑起來,「聽說,攝政王那天去看望老夫人的時候,老眼昏花,稀里糊塗地抓住了她的手,是嗎?」
李丹看到他那張笑臉,心裡突覺堵得慌,極度不舒服。
「鴻烈公,如果那個傳言是真的,你們李家是不是要大禍臨頭了?」宇文贇咧著嘴,笑得很開心。
李丹氣得不知說什麼好,兩眼亂翻,臉色有些難看。宇文贇笑嘻嘻地打量了他幾眼,知道他不高興,更加開心了,「鴻烈公,你是不是害怕了?」
「給她下詛咒的是西土的魔鬼。」李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我們中土有中土的神靈,或許西土魔鬼的詛咒,到了我們中土就不靈了。」
「嗯,有道理……」宇文贇連連點頭,「這次如果你們家平安無事,那我就有機會了。」
「什麼機會?」李丹霍然想到什麼,驚訝地盯著他。這個小子毛都沒長齊就想玩女人了?他懷疑自己多心了,試探著問了一句,「她雖然很迷人,傾城傾國,但她是室點密的禁臠,當今世上,誰敢動她?」
宇文贇嗤之以鼻,「室點密算什麼?一個土蠻子而已,將來我定要使個手段,把她弄到我的皇宮裡,讓她乖乖地伺侯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李丹目瞪口呆。
「你和她很熟,是不是?」宇文贇的眼睛裡忽然射出兩道狂熱的目光,「你告訴我,她喜歡什麼?」
「她喜歡金銀珠寶,喜歡絹帛絲緞。」李丹笑道,「如果你願意把中土送給她,你叫她幹什麼她都願意。」
宇文贇愣了一下,「真的?」
=
阿史那皇后找個了借口,單獨召見李丹。在一間雅靜的禪房裡,李丹看到了弘德夫人。
弘德夫人心事重重,眼神很憂鬱,明顯清瘦了很多。李丹時間有限,把自己的想法草草說了一遍。宇文護要動手了,矛頭直指獨孤氏,獨孤氏為了自保,極有可能出賣皇帝,假如宇文護知道了皇帝的秘密,皇帝和皇子的性命也就危在旦夕了。
弘德夫人驚慌失措,眼淚立即掉了下來。
「獨孤氏不可能束手就縛,而且宇文護要打擊的對象也不僅僅是獨孤氏,所以雙方要有一場較量。」李丹說道,「你告訴陛下,事情一旦發展到那一步,請他即刻出京,到雲陽宮暫避。」
「雲陽宮並不安全。」弘德夫人苦笑道,「皇宮宿衛軍都是宇文護的人,陛下無論走到哪裡,都在宇文護的控制之中。」
「姐姐,我現在是司衛上大夫,皇宮衛軍都在我的手上。」李丹勸慰道,「不會有事的,我可以保證。」
「你才回到長安幾天?」弘德夫人很清醒,「你這個衛軍統帥形同虛設,根本指揮不了衛軍。」
「姐姐,宇文護要做的事風險很大,他為了確保對軍隊的控制,正從衛軍陸續調走一批軍官到府軍任職,這對我非常有利。另外,據說他近期還要增加三千衛軍,其中一部分衛軍就部署在雲陽宮。」李丹說道,「新增衛軍的事主要由大司馬齊公宇文憲操辦,如果陛下能暗示一下宇文憲,把我們李家的人安排到衛軍,並且駐紮於雲陽宮,那麼陛下就會擁有一支屬於他自己的軍隊,他的安全將得到保障。」
弘德夫人吃驚地看著他,「大司馬?他能信任嗎?」
「當然。」李丹把自己發配敦煌,先後見到李雄、高熲的事詳細說了一遍,「以李雄和高熲的說法,宇文憲顯然有試探的意思。最近我二哥李暉和宇文憲深談了一次,現在宇文憲所擔心的是陛下是否有決心誅殺宇文護,是否願意看到宇文氏的分裂,只要陛下同意,宇文憲將放手一搏。」
弘德夫人想了片刻,問道:「你們李家的人進入衛軍,宇文護不會懷疑?」
「那支軍隊是我舅舅家的老班底,是侯莫陳氏的軍隊,宇文護絕對不會懷疑。」李丹笑道,「你放心,我的人會混在這支軍隊裡保護陛下。」
「我的孩子怎麼辦?陛下去了雲陽宮,但我的孩子還在長安城。」弘德夫人的淚水又流了下來,「陛下說,宇文護為了預防萬一,肯定要挾持他。」
「姐姐還記得慧可大師和僧實大師的話嗎?」李丹安慰道,「皇子將來是大周國主,他不會有危險。相信我,只要我把宇文護趕出京城,他就安全了。」
弘德夫人茫然無措,只能聽從李丹的安排,她不知道皇帝會不會答應,假如皇帝膽小怕事,只顧自己的性命,不願和宇文翻臉,那將怎麼辦?
=
白馬堂的人出現了。
李丹以斷箭的身份和白馬堂的斷情會面。斷情是白馬堂老主公的大弟子,五十多歲,儒雅而倜儻,一直以來,他都是白馬堂裡舉足輕重的人物,很多重大刺殺都是由他一手策劃。李丹看到他後,馬上問到了天驕的事,斷情一無所知。再問及鳳凰璧和自己的身世,斷情更是茫然。
「老主公出門很久了。」斷情抱歉地說道,「我雖然跟隨老主公四十多年,但很多事我也不知道。白馬堂屬於斷氏谷,斷氏谷的曹家家主才是白馬堂真正的主人。將來如果有機會,你再回斷氏谷,或許可以去問問曹老夫人。」
李丹不再追問,拿出一份地圖鋪到了案几上。斷情低頭看了一眼,驚訝地問道:「同州?到那裡殺誰?」
「宇文護。」李丹說道,「宇文護離開京城後,必去同州。東線戰場上的府軍,全部集中在同州大營。同州距離長安不足百里,宇文護一旦進入同州,局面就完全不一樣了,所以我們必須在宇文護進入同州之前,殺死他。」
斷情沉吟良久,緩緩問道:「那時,大周的皇帝在哪?」
「死了。」李丹說道,「所以,你一定要殺了宇文護,無論如何不能失手。」
「假如失敗了呢?」
「大周就是宇文護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