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計策雖然設計巧妙、天衣無縫,但執行起來的難度卻非常大。參予此策的不但有中土三國,還有大漠上的柔然、鐵勒、厭噠等試圖推翻突厥汗國的各族部落,蔥嶺以西的粟特雜胡也牽扯其中,然而,各方目標一致,利益要求卻大相逕庭,這導致計策在推行過程中阻礙重重,各種各樣接踵而至的不確定性使得此策岌岌可危,隨時都有可能功虧一簣。
目前對於蒲類海的鐵勒人來說,固守於天山、金山兩線之間,把戰局拖到大雪來臨,對他們最有利。他們既避免了主動出擊的危險,保存了實力,又能在漠北鐵勒人席捲東部突厥大片疆域、摧毀都斤山突厥汗國的可汗庭後,和他們聯手共擊,迅速雄霸大漠。退一步說,假如漠北鐵勒人失敗了,或者沒能在預定時間內攻克突厥牙帳,和東部突厥的軍隊陷入了僵持,叛亂大計功敗垂成,他們也還能憑借手中的實力,和突厥人議和,繼續臣服於突厥人,保證自己的生存。
對於柔然人來說,則必須主動出擊,搶在大雪來臨前攻佔高昌,繼而以高昌為後方,南下進攻西域諸國,這樣他們可以在西域佔據一席之地,將來既能避免在大漠上和強大的鐵勒人發生衝突,又能依靠絲路收益壯大自己,再度復興柔然。假如漠北鐵勒人失敗了,突厥人節節勝利,他們在西域無法立足,還可以東撤到河西或者陰山一帶,托庇中土諸國繼續生存。
對於西方諸族和王國來說,不論是粟特人還是厭噠人,也不管是波斯人還是羅馬人,都希望突厥人的大軍撤出蔥嶺以西,這樣他們就能像過去一樣,在維護烏滸水(今阿姆河)和藥殺水(今錫爾河)流域穩定的前提下,平分絲路貿易權。
而對於中土三國來說,利益衝突更加激烈。大齊國試圖利用突厥汗國的分裂,在自己北疆無憂的情況下,開始統一大河流域之戰。大周同樣雄心勃勃,他們一方面想分裂突厥汗國,遏制突厥汗國的發展,緩解來自西疆的巨大威脅,一方面又想繼續保持和突厥人的盟約,借助突厥人的力量攻打山東。大陳限於自身實力的不足,在江左面臨南北對峙之局的情況下,只能依靠大漠上的突厥人來牽制齊、周兩國,維護三足鼎立之勢。利益大小直接關係到王國的生存,誰也不會輕易退讓,誰都想利用大漠上的這場叛亂以最小代價贏取最大利益,所以激烈衝突不可避免。
所有勢力都在算計突厥人,但所有勢力也都懼怕突厥人,因此,漠北鐵勒人為了自身生存考慮,他們是否會遵從約定,在天山叛亂沒有決出勝負之前,舉旗叛亂,攻打突厥牙帳?這是最關鍵的問題,也是決定這場叛亂能否取得預期勝利的問題,更是蒲類海鐵勒人拒絕主動出擊,力圖保存實力的重要原因。
斷箭沉默良久,輕輕歎了一口氣。這個計策乍看上去,氣勢很大,縱橫萬里疆域,決定了西土和中土將來的命運,但仔細一想,這純粹是紙上談兵。最早設計這個計策的人異想天開,他趴在地圖上,把中土和西土的各方勢力都當作了沒有生命和思維的棋子,隨意擺放,勾勒出了一個夢幻般的藍圖,然後他把這個藍圖兜售給了所有能從中得到利益的人,於是,大勢形成了。
那麼,這個人想從中得到什麼?當所有人都想從這個計策中贏取最大利益的時候,這個計策其實已經失敗了,但這個計策其實不是計策,而是一個推動形勢發展的魔手,這只魔手利用各方勢力的貪婪和狡詐,利用他們對權勢和財富的毫無節制的攫取,就像嗜血猛獸一般張開血盆大嘴悄悄藏匿在隱秘處,準備隨時衝出來,一口咬住自己的目標。
誰有能力在大漠萬里疆域上實施此策?誰有能力同時說服中土、西土的諸族和王國投身到這場聲勢浩大的廝殺?太簡單了,只有突厥人,只有室點密和燕都才能做到,而且必須他們兩人聯手才能做到。
目標是什麼?太簡單了,突厥汗國的強大。突厥汗國的強大需要絲路利益,所以突厥人的最終目標是絲路利益。
斷箭略感窒息,呼吸沉重而急促。叛亂被平定,突厥人內部的隱患被清除,實力更強大,他們因此可以威脅中土,拿到絲路利益。內部隱患被清楚,絲路利益也拿到了,接下來室點密可以西征,而燕都也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南下長城攻打中土,這符合東西兩部突厥的共同利益。
原來如此。如果我的推斷沒,那麼無論是李丹、淳於盛、斛律光還是昭武江南,無論是鐵勒人、柔然人、粟特人還是中土三國,都上了突厥人的當。其實,這也不算上當,各方勢力都有自己的利益需要,當突厥人打算西征波斯,東西兩部突厥矛盾驟然激化的時候,這些勢力勢必會要乘機而起,不惜一切代價打擊和削弱突厥人的實力,雖然明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但大家還是爭先恐後地往裡跳,因為這也是個一個難得的機會。世上的機會都是爭取來的,都是在艱苦的廝殺中得到的,沒有不勞而獲的機會,更沒人把機會拱手相送。這個陷阱有可能變成機會,機會也有可能變成陷阱,自己的利益要求能否實現,全靠自己的努力。
至於突厥人,不過因勢利導,把他們集中到了一起,以便一戰而定,徹底解決所有棘手問題,而幫助突厥人兜售這個計策的關鍵人物大概就是李丹。絲路利益和大周人的關係最密切,兩者之間的矛盾最激烈。在突厥人看來,這個陷阱可以逼迫大周人就範,而大周人則努力把這個陷阱變成突厥人的埋骨之所,雙方各出奇招,等待最後的決戰。
「淳於公,我能幫你做什麼?」斷箭遲疑片刻,輕聲問道。
淳於盛想了一下,面色沉重地問道:「你認為,此戰我們有多少勝算?」
斷箭不敢隨意作答。此戰牽扯面太大,勝負不在於戰場上雙方的兵力,而在於戰場外各方利益的博弈。自己早先的判斷有些不對,從某種意義來說,樓蘭海鑄像後,李丹依舊沒有控制局勢,他讓自己到蒲類海,顯然是為了贏取和突厥人討價還價的時間,但由於大齊人、鐵勒人、柔然人、粟特人各自利益要求不同,互相猜忌和算計,這場談判異常艱難。
要想幫助李丹,就要讓大軍越過天山,主動出擊,破壞突厥人妄圖在蒲類海決戰、一戰定勝負的計策。高昌一旦告急,突厥人就有些顧此失彼了,這時候漠北的鐵勒人看到取勝的希望,才有可能出兵,否則他們極有可能一直等待觀望下去,而不是像預計的那樣準時出兵展開攻擊。
但是,假如大周人的目標和自己猜測的一樣,並不想立即分裂突厥汗國,而是想利用這場叛亂遏制突厥人的實力,維持聯盟,為下一步聯手攻打大齊做準備,那麼,李丹讓鐵勒人提前發動叛亂的原因就好解釋了,而且鐵勒人選擇固守蒲類海之策也就好解釋了,但柔然人會接受這種非常危險的攻守之策?
「你過去是梁山公李澣的貼身侍衛,跟在他後面打了十幾年的仗,又蒙他傳授兵法,悉心教導,不會連這種判斷都沒有吧?」淳於盛臉露慈祥笑意,慢悠悠地問道。
「正像你說的,情況很糟糕,除非我們能說服鐵勒人,以最快的速度奔殺莫賀城,翻越天山攻擊高昌。」斷箭苦笑道,「如果固守天山、金山兩線,在蒲類海和突厥大軍決戰,勝算很小,而且分裂突厥汗國的目的也很難完成。」
「那麼,你能說服鐵勒人嗎?」淳於盛說道,「我們時間不多了。由於鐵勒人提前起事,給了突厥人更多的準備時間,東西兩部突厥的大軍將在最短時間內翻越天山和金山,從南北方向夾擊而來。」淳於盛轉頭看著他,神情凝重,「孩子,你必須說服他們,而且今天就要說服他們。」
斷箭想了想,稍稍傾斜身軀靠近淳於盛,「淳於公,我哥哥……他,或許……」斷箭吞吞吐吐,很猶豫,不知道如何試探淳於盛的真正意圖。如果他像自己猜測的一樣,是突厥人的內應,那麼分兵攻打莫賀城就是送死。自己雖然已經深陷絕境,但還不想死得那麼快。
「他才智卓絕,是個人物。」淳於盛落寞淡笑,「但他太自負了,野心太大,膽子也太大,玩火自焚而猶自不覺。」
斷箭暗驚,凝神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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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路利益關係到大漠諸族的存亡,也關係到大周的存亡,今日天下形勢惡化,就是源自絲路。宇文護的絲路政策,讓門閥富豪和巨商富賈遭受了損失,讓江左遠交近攻之策遭到了挫折,但更嚴重的是,他讓天下僧眾弘傳佛法之道受到了阻礙。」
斷箭愣然,聽不明白。
淳於盛微微一笑,撫鬚解釋,「柔然汗國統一大漠一百五十多年,在柔然汗國和拓跋大魏分庭抗禮的時候,西域諸國受到拓跋大魏的保護,也很穩定,於是大漠和西域的人口開始激增,這其中包括從中土避難而來的人口。人口多了,部落和王國的實力強了,對糧食和物資的需求也就大了,而大漠和西域的產出畢竟有限,於是柔然人開始屢屢寇邊,拓跋大魏開始反擊。」
「柔然人採取的政策是遠交進攻,聯合秦(後秦)、燕(北燕)、涼(北涼)和江左的大晉攻擊拓跋大魏。江左晉祚滅絕(公元420年)後,柔然人和宋、齊、梁諸國依舊保持密切的聯繫。對於江左諸國來說,它同樣需要遠交近攻,以揮師北伐,打破南北對峙的局面,重拾舊山河。」
「絲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迅猛發展,大漠諸族和西域諸國對絲路的依賴程度隨著人口的增加、戰爭災禍的連綿越來越大。」
「大漠上的柔然人和江左的漢人南北夾擊,一度把拓跋大魏打得狼狽不堪,但好景不長,太武帝拓跋燾先是兩道北伐,完敗柔然,接著五路南下,於瓜步一戰震撼江左劉宋,自從柔然汗國、拓跋大魏、江左諸國鼎立於天下達百年之久。」
「由於三方誰也奈何不了誰,只好結盟共處,但柔然人和江左諸國勢弱,兩方必須合力才能鉗制拓跋大魏,於是絲路再度得到發展。」
「在這段時間內,中土兩國和大漠諸族、西域諸國、西方諸國的合縱連橫,佛教、拜火教等信徒在中土、西土之間的往返弘法,以粟特人為首中西商賈不知疲倦的經營奔波,使得絲路的規模日益擴大,西土諸族諸國對絲路的依賴程度讓他們逐漸意識到絲路的重要性,並開始對它的控制權展開爭奪。」
「拓跋大魏分裂後,柔然汗國也分裂了。中土大地上,宇文泰和高歡殺得日月無光,大漠上的阿史那土門和阿那瑰也殺得屍橫遍野。大約在二十年前左右,高歡、宇文泰、阿那瑰先後死去,這時中土出現了齊周兩國東西對峙的局面,而大漠上的突厥人也開始雄起,一統大漠。」
「在這段血腥的歲月裡,絲路河西道完全癱瘓,但西域絲路卻沒有受到損失,因為江左人、吐谷渾人和粟特人合力開闢了河南道。貨物從江左到巴蜀,再由巴蜀經吐谷渾的河南道直達西域的于闐國,繼而沿著絲路南道和中道進入蔥嶺,直達西方諸國。」
「隨著高歡的死去,秀容川最後一位悍將侯景開始了他瘋狂殺戮。高歡死了,侯景無人可鎮,只有殺。侯景沒有選擇,只有舉旗叛亂,但他敗了,在高齊和宇文周夾擊之下,投奔江左蕭梁,於是,江左的噩夢來臨了。侯景之亂,讓江左陷入血海,梁國分裂,繼而國祚被奪,陳霸先建立大陳國。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裡,大齊人攻佔了江淮,而大周人先占巴蜀,後據荊襄。江左西、北兩道屏障全部失去,僅剩下長江最後一道天險。」
「大周人佔據了巴蜀,河南道源頭被控制,而河西道本來就在大周手中,絲路的命運自此被大周牢牢掌控。」
「此時突厥人開始南下,室點密率軍征服西域諸國,征服昭武九國,滅亡了厭噠國,控制了西域絲路和蔥嶺以西的部分絲路貿易權,接下來,突厥人的目光就投向了大周,因為大周感受到了突厥人的威脅,開始有意識地限制絲路貿易,遏制突厥人的強大。」
「矛盾爆發了。突厥人需要絲路暢通,絲路收益在一定程度上,尤其在災害之年,可以保證大漠諸族的生存,但大周人也要生存,他不能無視自己的命運,而且大周自奪得巴蜀和荊襄後,實力大增,他有能力攻打山東,一統大河流域了。」
「但絲路繁華真的威脅到了大周的安危?」淳於盛望著斷箭,眼裡露出一絲嘲諷之色,「你在長安多年,眼見為實,你說說,限市限貨,限制絲路,真的能幫助大周迅速強大起來,強大到足以一統大河東西?」
「不可能。」斷箭毫不猶豫地搖搖頭,「限制絲路是捨本求末之舉,不但無法讓大周強大起來,反而會讓大周陷入危機。」
淳於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讚賞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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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絲路,損害了門閥富豪和商賈的利益,這我知道,這也是大周朝堂陷入危機的起源。」斷箭問道,「但你說限制絲路會阻礙佛法弘傳,這有什麼道理?」
「佛法在中土得以昌盛,靠什麼?」淳於盛問道,「靠敲鐘唸經嗎?靠講經釋義嗎?如果你沒有吃的,馬上就要餓死了,你還信佛嗎?當年六鎮邊民有多少人不信佛?既然他們信佛,相信因果報應,生死由命,為什麼幾十萬人還要舉旗起事?」
斷箭疑惑不解,他自小在寺廟長大,只看到善男信女們唸經禮佛,還真的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唸經禮佛。
「佛法要想得以弘傳,首先要讓人們相信佛的法力。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他們希望佛能施展自己的法力,給他們吃的喝的,給他們衣服穿,給他們草屋住,讓他們能活下去,然後他們就會相信佛,相信自己的虔誠能感動佛,能讓佛賜予他們生存所需的一切。」淳於盛說道,「所以,佛法在中土得以昌盛,靠的是錢財。」
「自晉(東晉)以來,大江南北推崇佛教,並設置了完善的僧官制度,寺廟也擁有自己的土地,耕種這些土地的有佛圖戶,有逃避役調而出家的下層沙門,拓跋大魏時還增加了僧祐戶的收入。每年朝廷為了弘傳佛法都要給寺廟調撥一定的錢財,皇帝和門閥權貴、商賈富豪還會捐資修建寺廟和佛像。各級僧官和寺廟有了土地、錢帛和糧食,弘傳佛法的時候腰桿子就很硬了,因為不管你信不信佛,最起碼佛可以讓你活下去,這就夠了。」
「既然佛門有利可圖,僧尼也就魚龍混雜,濫竽充數之輩更是比比皆是,尤其很多僧官本是窮苦出身,因為天賦原因精通佛法經義,得以上位獲得權勢,隨即也就忘了本原,變成穿成僧衣的佛門權貴了。這些人和當朝權貴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對權勢財富的追求。寺廟的財富越多,僧官的實力也就越強,弘傳佛法的力度也就越大,信徒多了,香火旺了,反過來又增加了寺廟和僧官的實力。」
「寺廟的土地是有限的,給寺廟種土地的人也是有限的,放子錢(高利貸)又不敢太明目張膽,所以要想讓財富增加的更快,最好的辦法就是營商。寺廟種地不要上繳田租,沙門也不用征服徭役,營商當然也不用上繳市稅和關稅了,因此只賺不賠。」
「你知道大周有多少寺廟,多少沙門,多少道士嗎?」淳於盛問道。斷箭搖搖頭。
「據你哥哥說,大周有大小寺廟一萬多座,沙門、道士一百多萬口,十個大周人中就有一個是沙門,這還不包括為逃避役調而托庇於寺廟的蔭戶,由此可以想像,宇文護的絲路政策對佛道兩教財富收入的打擊有多大,尤其是佛教,損失更是驚人。」淳於盛笑著搖搖頭,「你現在知道大周朝堂危機有多麼嚴重了吧?」
斷箭急促地喘了一口氣。過去自己聽梁山公埋怨,說限制絲路是本末倒置,具體原因也不清楚,今天聽了淳於盛一番話,頓時茅塞頓開。
「晉公也是佛門信徒。」斷箭歎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和佛門爭利?」
「當然,大周的財賦有限,佛教僧眾擁有大量的土地、人口和財富,他們不但不用上繳役調,還從朝廷國庫裡拿錢,一來一往,大周財賦要損失多少?當年大魏太武帝拓跋燾為什麼要滅佛?主要原因也是如此。朝廷財賦入不敷出,只好舉起大刀洗劫佛門了。」
斷箭想了一會兒,大約理解梁山公為什麼那麼痛恨宇文護,也知道宇文護為什麼要殺他了。他歎了口氣,無奈說道:「太武帝這個辦法,或許是解決大周危機的唯一辦法。」
淳於盛略感吃驚,「你也這麼想?」
「我哥哥也這麼想嗎?」
「不止是你哥哥,還有宇文護。」淳於盛說道,「早在四年前,大周國主宇文邕就在大德殿召集百官、道士和沙門議論佛道教義了。宇文邕這個國主百事不問,他當然不會想到要用洗劫佛道兩教的辦法增加朝廷財賦,增強國力,所以這肯定是宇文護的主意。宇文護想讓宇文邕以辨議佛道教義的名義,挑佛道兩教的矛盾,從而試探和尋找禁止佛道兩教的有效辦法。這四年來,你們大周國主只做一件事,那就是隔三岔五,召集儒道佛三教高人坐在一起吵嘴。三教互相攻擊,互相揭老底,矛盾越來越深,揭露出的罪責也越來越多,禁絕佛道的時機也正在逐漸成熟。」
「那宇文護限制絲路也是出於同樣的目的?」斷箭急忙問道。
「對,正是激怒佛道兩教,逼迫佛道兩教利用自己的權勢和朝堂權貴內外聯手,挑起危機,繼而乘機誅殺異己,禁絕佛道。」
斷箭驚駭不已。怪不得淳於盛說哥哥在玩火自焚,這的確太危險了,此事稍有不慎,就是和整個大周為敵,和天下沙門為敵,其下場可想而知。
「大齊局勢的變化,迫使宇文護要加快禁絕佛道的步伐,但禁絕佛道的後果難以預測,因此宇文護需要分裂突厥汗國,但又不希望突厥汗國立即分裂,他需要西突厥的軍隊西征波斯以減輕邊境威脅,需要東突厥軍隊陳兵長城,需要江左大陳的軍隊陳兵長江,以便從南北方向牽制大齊,給自己禁絕佛道,穩定國內局勢贏取足夠的時間。」
「但現在漠北的鐵勒人也加入了這場叛亂,即使西突厥還能保持穩定,但東突厥十有八九要分裂,如此一來,室點密還如何敢率軍西征?」
「你要知道,以突厥汗國現在的實力,如果沒有漠北鐵勒人的加入,柔然人和蒲類海的鐵勒人根本不敢舉兵叛亂。」淳於盛冷笑道,「大家都是聰明人,這裡沒有笨蛋。為了讓漠北鐵勒人加入叛亂,必須請大齊出面,因為大齊和攝圖的關係非常親密,而攝圖是東部大設,只有他才能說服漠北的鐵勒人出兵起事。於是,大周的臨貞公楊敷以宇文護特使的身份,和斛律光、段韶、高長恭等人在鄴城秘密會談。」
「你說什麼?」斷箭目瞪口呆,駐馬停下,「淳於公,你剛才說什麼?楊敷?他還活著?他是宇文護的秘密特使?」
「我說了,大周佛道兩教和朝堂上的權貴聯繫密切,此事稍有洩漏,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宇文護只能採用這種辦法,讓楊敷兵敗定陽,以俘虜的身份做掩護,到鄴城會談。」淳於盛看了他一眼,「現在你明白了?你也是一樣。大漠上的事由李丹全盤負責,李丹向斷氏白馬堂求助,因為他必須找到一個人做為自己的替身,這關係到整個計策的成敗。白馬堂告訴了他一個驚喜的消息,他有個孿生兄弟,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於是你以流犯的身份被送到了敦煌。」
斷箭張嘴想問,淳於盛立即搖手阻止了他,「這件事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也是在離開樓蘭海的時候才知道。你和李丹為什麼從小就分開,這個秘密將來你只能去問老夫人,或者去問白馬堂的老主公。」
斷箭覺得淳於盛好像知道什麼,但他既然不說,自己也不好追問。現在問題很明顯,淳於盛既然知道這麼多事,而且很詳細,顯然他和李丹是這件事的主要策劃者。自己離開樓蘭海的時候,李丹說過,淳於公叫自己幹什麼就幹什麼,不要有疑問。現在他叫自己去說服鐵勒人出擊,那自己就盡力去說服好了。
「我怎麼說服他們?」斷箭問道,「告訴他們攝圖的秘密嗎?」
「對,他們相信你的話。」淳於盛笑道,「攝圖和處羅侯正在日夜兼程返回突厥牙帳,而燕都和佗缽要想擺平攝圖,就要依靠室點密的軍隊,就要聽從室點密的安排。」
「事情就這麼簡單?」斷箭難以置信。
「你以為事情很複雜嗎?」淳於盛笑道,「燕都早就想找個借口滅了蒲類海的鐵勒人,免得他們從絲路北道攫取利益,這次可是個機會,我想他不願錯過,他肯定會上當。」
斷箭沉吟不語,覺得這裡有問題。燕都是上當了,被拖在了天山,但攝圖卻走了,那東部突厥將來是個什麼局面?攝圖利用這個機會和燕都平分東部突厥?那鐵勒人和柔然人將從中得到什麼?自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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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不計字數)
註釋:
南北朝寺院和寺院經濟:
僧祐戶、佛圖戶:平齊戶及諸民,有能歲輸谷六十斛入僧曹者,即為僧祐戶,粟為僧祐粟,至於儉歲,賑給饑民。又請民犯重罪及官奴以為佛圖戶,以供諸寺掃灑,歲兼營田輸粟。
按規定,僧祐戶每年上繳的60斛僧祐粟是繳與州郡僧曹(僧官機構),待災荒時賑救饑民。但主管僧祐粟的僧官卻以之為高利貸的資本,藉以盤剝農民。有的利息甚至超過了本值。
各州郡僧祐粟的積蓄是很多的。孝莊帝時,因國家倉儲空虛,便令賣官爵。賣僧官的標準是:輸粟四千石入京倉者,授本州統,若無本州者,授大州都;若不入京倉,入處州郡倉者,三千石;畿郡都統,依州格;若輸五百石入京倉者,授本郡維那,其無本郡者,授以外郡;粟入外州郡倉七百石者,京倉三百石者,授縣維那。這些買僧官之粟,當即僧祐粟。
佛圖戶又稱寺戶,是隸屬於寺院的罪犯和官奴。他們也有自己的家室,除為寺院灑掃外,還要耕種田地向寺院輸粟。這些佛圖戶,可以說是寺院的農奴。而在寺院內部,還剃度了一些奴婢和婢子,這些人表面上雖也是僧尼,實為寺院的奴隸。
此外,還有相當部分避役調的農民到寺院出家為僧尼,朝廷雖有限制,但起不了多大作用。大批農民避調役入寺,這對國家當然不利,卻為寺院提供了更多的勞動力,更多的剝削對象。
從上所述可以看出,寺院有如世俗地主莊園,上層僧尼即是寺院地主。當然,寺院經濟是佛教存在和發展的經濟基礎。北朝佛教發達的原因之一,就是有雄厚的經濟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