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聽說了嗎?有人在科場舞弊,用地道送作弊的考卷進考場!」
「聽說了,今天早上我還去了考場旁邊看那個地道,我還聽說這事情是丁大全指使人幹的,被皇上的御林軍當場拿下,人贓並獲,皇上知道這件事後,還摔了茶杯,龍顏震怒啊!」
「真有這事?怪不得今天丁大全家的家丁上街買菜,沒像往常那樣只給價錢的三成啊!丁大全那隻老狗這次死定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橫行霸道,魚肉百姓?聽說丁老狗有可能還和蒙古韃子有勾結,真是報應到了。」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家隔壁王二的表哥在大理寺裡當差,我聽王二說,那兩個送舞弊答卷的人死活不肯開口說出是誰指使的,昨天晚上用刑打了一夜,皮鞭都抽斷了三根,但他們還是一個字不說。後來大理寺的老爺怕把他們打死了拿不到口供,只好停止了審問。」
「沒事,只要那些人活著,官老爺就一定有辦法讓他們開口。只是不知道賈少傅什麼時候回來?他要是回來了,丁大全就死得更快了。」
作弊答卷人贓並獲的第二天,也就是庚申恩科出闈後的當天,又是開慶二年五月二十一的中午,幾乎整個臨安城的百姓都在談論著類似地談話。宋時言論相對比較自由,茶館、酒樓、樂坊、瓦子、集市、街道、戲院、甚至春樓、花船等人群聚居的地方,無不是在談論庚申科科場舞弊的事情,幾乎所有人都對丁大全的即將倒台拍手稱快——這其中有賈老賊一黨利用輿論對丁大全百般攻擊的緣故,也有丁大全自身貪鄙無德的緣故。總之那麼一句話吧,如果宋理宗今天下令將丁大全斬首示眾。那麼今天晚上喜愛繁華地臨安城就能大放***慶祝。
和民間一面倒的倒丁態勢不同,臨安官場上對這件事的反應就要複雜的多,賈老賊一黨自不用說,個個歡呼雀躍,大呼痛快。只等賈老賊從湖州回來給丁大全致命一擊。而丁大全一黨的黨羽則個個擔驚受怕,惶惶不可終日,生怕丁大全就此倒台,到時候樹倒猢猻散,這些丁黨官員被一網打盡地日子就屈指可數了。不過這些丁黨也不肯束手就擒。除了少部分在丁黨中陷足不深的官員立即選擇倒戈投向賈黨或者吳黨加入倒丁行列外,大部分丁黨官員還是自發的趕到丁府,商議對策或是打聽風聲。
到了申時的時候,丁大全府的大門前已然停滿轎子馬車,門房中人頭熙熙,全是丁黨大小官員求見,無奈這些人卻全部吃到了閉門羹。這倒不是丁大全仍然在擺架子不肯接見。而是丁大全出闈後就被宋理宗傳進了皇宮,到現在還沒回來,丁黨官員無奈,只得丁家大門口等候丁大全歸來。.申時將過,丁大全地轎子終於出現,丁黨官員不約而同又爭先恐後的簇擁上去,當看到丁大全的紫色官袍和黑漆雙翅進賢冠還在身上和頭上時,丁黨眾官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丁大全沒被宋理宗當場免職。
丁大全的臉色十分不好看,藍臉又青又白的象死人顏色。官袍前襟上也有被茶水澆過的痕跡。對黨羽走狗的討好詢問也不理不睬,只是命令道:「卓夢卿。陳大方,胡大昌,吳衍,這四個人到本相書房,其他人在大廳等候。」丁黨眾官面面相窺,半天才由胡大昌站出來膽怯地說道:「相爺,卓夢卿沒來,聽說他去了韓震家。」
丁大全半晌不說話,藍臉拉得比馬臉還長,看向眾走狗地眼中射出來全是吃人的凶光,直嚇得丁黨眾官膽戰心驚,噤若寒蟬。過了許久後,丁大全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那加上史紹卿,到本相書房來。」史紹卿乃是前度權相史彌遠的次孫,曾經在丁大全扳倒前任右相董槐的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只是丁大全忌諱他的家族勢力不敢過於重用,此刻丁大全親自點名史紹卿接替叛變的卓夢卿,顯然這就是想要重用史紹卿了——不過史紹卿可也不是十分高興,畢竟丁大全這個右丞相還能當多久已經說不准了。
進到書房,丁大全先抬腿一腳踹翻書桌,這才躺進太師椅中雙腿伸直,大口大口的喘粗氣,胡大昌和史紹卿等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書房中一片寂靜。過了許久後,丁大全才叫了一句,「出來。」話音剛落,書房房粱上便無聲無息的落下兩個黑衣人,胡大昌、陳大方和吳衍三人知道原因還算好點,史紹卿卻嚇了一跳險些叫出來,幸虧胡大昌及時拉住他,低聲道:「史大人不必害怕,這兩人是相爺的一位好朋友送給他地怯……高手,專門在暗中保護相爺,以防賈老賊動用刺客刺殺相爺。」
「去告訴你們地人,讓他們想辦法把卓夢卿宰掉。還有被關在天牢裡的那兩個送考卷地親兵,本相也不想看到他們了。」丁大全閉著眼睛吩咐道:「胡大昌,拿三千兩銀子給那兩個親兵的家人,讓他們馬上離開臨安。」
那兩個黑衣人一抱拳,一聲不吭的離開,胡大昌則滿臉諂媚道:「相爺放心,那兩個親兵的家人已經永遠開不了口了。還好他們對相爺還算忠心,被打成那樣還是一個字不說,大理寺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們是相爺的人,就更沒辦法追查他們的家人了。」
「糊塗!」丁大全發怒道:「那兩個親兵為了替本相保密,受盡酷刑仍不開口。你竟然還殺害他們地家人——算了,這樣也好,給他們厚葬吧。」說這話時,丁大全的臉色總算放緩和了一些,顯然是放下了不少擔心。陳大方察言觀色,這才小心翼翼的問道:「相爺。不知道今天皇上召你入宮,對你說了一些什麼?」
「還能說什麼?」丁大全無力的答道:「臭罵一頓,往本相身上摔了茶杯,幸虧今天在皇上旁邊服侍的不是董宋臣那隻老閹狗,而是盧允升盧公公。幫著本相說了不少好話,否則皇上當場罷免了本相的可能都有。不過皇上已經下令吳潛和信王追查那條地道和那些答卷地來源,對本相暫不處罰,原職留用,待吳潛和趙孟關調查出結果以後再做決定。」
「謝天謝地。總算還有一線機會。」胡大昌在丁黨中的地位和廖瑩中在賈黨中的地位一樣——都是狗頭軍師的角色,都是陰險狡詐兼心狠手辣的主。胡大昌歡喜道:「皇上讓恩相原職留用,並沒有讓恩相避嫌而閉門讀書,證明皇上對恩相地聖眷未衰,或者說皇上還不想讓賈老賊獨掌朝政、還需要恩相掣肘賈老賊!但不管怎麼說,恩相都還有機會翻盤!」
「賈老賊會給本相這個機會嗎?」丁大全歎氣道:「卓夢卿那個狗才已經倒向賈老賊,本相暗中組織文人舞弊的事賈老賊一清二楚。賈老賊如果拿出證據。本相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本相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宰掉卓夢卿,殺人滅口,這樣也許還有一二分自保的希望。」
「有機會,賈老賊還在湖州,準確消息說他最快也要在五月二十四這天才能回到臨安,我們還有時間。」一直沒有說話的史紹卿忽然開口,緩緩說道:「只要在這三天裡殺掉卓夢卿滅口,我們就還有時間找一個替死鬼,替恩相把罪名扛下。」
「替死鬼?」丁大全捻著鬍鬚沉吟道:「事情已經到了這步。忽然找出一個替死鬼來。皇上會相信嗎?」
「不需要皇上相信,只需要給皇上找一個保住恩相地台階。」史紹卿冷笑道:「說句不敬的話。下官祖父之事已經嚇破了皇上的膽,皇上絕對不會容許再出現一個下官祖父那樣的丞相。」——反覆強調一句,史紹卿的祖父就是那個遠獨霸朝政二十六年,隨意架空和廢立皇帝,隨意誅殺趙氏王爺,使朝臣只知史相不知有皇帝的南宋第一權相——史彌遠!
丁大全撚鬚不語,仔細盤算史紹卿的話是否有可能性——在丁大全看來,吳潛年老又性格頑固,擺明了不是賈老賊地對手;趙和趙孟關年齡太輕又沒經過太多風浪,同樣沒辦法制衡賈老賊;趙那個老婆全玖倒是個厲害角色,可惜是個女人沒法當官;至於其他文武百官,不是資歷不夠就是自身能力不足,誰也沒辦法能拉起一支隊伍對抗賈老賊。數來數去,大宋朝廷裡唯一能和賈老賊分庭抗禮地人,也只有丁大全自己了。所以盤算良久後,丁大全斷定擅長權衡之術的宋理宗不可能看不到這點!丁大全便向史紹卿問道:「既然如此,具體該如何施為?」
史紹卿盤算著緩緩答道:「第一,殺人滅口,這點恩相已經在做了。第二,尋找替死鬼,恩相應該放下架子,主動配合吳潛和趙孟關調查,實際上卻把他們矛頭引到替死鬼身上。第三,聯合閻貴妃,請皇上看一齣戲。」
「請皇上看一齣戲?什麼戲?」丁大全聽得一頭霧水。史紹卿微笑答道:「霍光廢帝的戲。」
「霍光?就是那個霍去病的弟弟?擅殺大臣、廢掉僅當了二十七天皇帝的昌邑王劉賀、又毒殺許皇后、最後被滅族的霍光?」丁大全眼睛一亮,連聲問道。史紹卿微微一笑,「恩相明鑒,正是這個霍光。」
「高啊!」這會胡大昌也明白了史紹卿的意思,一拍大腿叫道:「賈老賊和霍光一樣,都是靠戰功起家,表面忠君內裡跋扈,用霍光的故事來隱喻賈老賊,簡直太合適不過了。」直到此刻,丁大全的藍臉上才算露出一點笑容,微笑問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史大人三計具都神妙。只是不知該用誰為本相當替死鬼地好?」
「恩相心中已有人選,何必再問下官?」史紹卿微笑著反問道。丁大全大笑——而在丁大全家地大廳中,本科副主考周震炎忽然打了一個噴嚏,「阿嚏!」中自縊身亡,留下遺書承認是自己組織文人在科場舞弊。所以畏罪自殺。往考場中運送考卷的那兩個丁大全親兵也在天牢中忽然死亡,只是負責拷問他們地大理寺官員怕承擔責任,向報的是人犯熬刑不過而死,沒敢如實上報人犯死因不明。消息送到宋理宗龍案上時,宋理宗拍案大怒。「賈似道,丁大全,你們這兩個狗才,朕還沒死,你們倆就敢如此放肆?一個綁架當朝官員子弟逼供。一個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殺人滅口,現在就這麼無法無天,將來等朕死了,你們倆還不騎到新皇帝地頭上拉屎拉尿啊?」
話雖如此,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的宋理宗卻知道自己已經沒時間再撤換輔政大臣,更沒時間為自己的繼承人重新打造擎天保駕的國之棟樑——關鍵是南宋人才正值青黃不接的時期,宋理宗也沒辦法拿出合適地人選了。宋理宗唯一能做的。便是選擇好繼承人。能在自己死後壓住賈似道和丁大全這兩個無法無天的老賊的繼承人,這樣才能保住趙氏江山不至於在他死後落入他人之手……
第二天的湖州城內,賈老賊終於將被困在一個小鎮上地趙夫婦接回了湖州城,而在賈老賊請尚方寶劍當街斬殺橫徵暴斂激起民變的湖州知府牛石磊後,湖州城已經恢復安寧,趙夫婦很順利就到了賈老賊給他們安排的行轅。和往常一樣,剛安定下來趙就急著去找美女了,肚子已經大了許多的全玖則開始與賈老賊的又一次密談。
「來吧,我的美人王妃。」沒有外人在場。賈老賊馬上原形畢露。拉著全玖就毛手毛腳的欲行不軌。全玖則沒好氣地甩開賈老賊魔爪,憤怒道:「老東西。沒看到本妃肚子這麼大嗎?你想害死本妃肚子裡地孩子?」
「誰說要害你的孩子了?本官是想請王妃像以前那樣,用嘴……。」色迷心竊的賈老賊硬是把全玖按跪在自己面前,全玖掙扎不過,只得認命的嘟起紅彤彤的小嘴,準備再給賈老賊凌辱一次。但就在這時候,門外比較遠的地方卻傳來李的聲音,「老爺,韓大人急信,十萬火急。」
「真不是時候。」已經在解褲帶的賈老賊無奈,只得又將褲帶繫好。全玖則如蒙大赦,飛快站起來坐到桌旁。賈老賊打開門後,一身親兵打扮的李拿著信進來,先是狐疑和妒忌地掃視全玖幾眼,然後才將信遞到賈老賊面前,「老爺,韓大人地急信,因為你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房間,只好由我送來了。」
「什麼事那麼急?」賈老賊哼哼著拆信一看,見信上是韓震稟報卓夢卿與那兩名證人慘死的經過,並請示賈老賊,是否動用卓夢卿投靠賈黨時提供地證據扳倒丁大全?賈老賊沉吟片刻,向李吩咐道:「讓廖瑩中給韓震回一封信,叫韓震暫時停止行動,等本官回到臨安後再做打算。」李答應,卻磨蹭著不肯出去,賈老賊只得驅趕道:「兒,你先去找廖瑩中吧,老爺還要和王妃商量一些國事,一會再和你說話。」
「是。」李無奈,只得又瞪了全玖一眼,轉身出門而去。看著李離去的背影,全玖俏臉陰沉,低聲向賈老賊說道:「這個小丫頭已經在懷疑你和我的關係了,女人好妒,為了你自己著想,我勸你早點把她解決了的好。」
「解決?」賈老賊勃然大怒,一把捏住全玖的粉頰,眼中閃過陰毒光芒,「你給我聽好,要是你敢動她一根頭髮,本官決饒不了你!你這輩子也別想當上皇后!」全玖的好心被賈老賊當成了驢肝肺,不由也是大怒,憤怒的抬起俏顏回瞪賈老賊。不過與賈老賊對視敘舊後,全玖又臉色放緩,主動妥協道:「算了,看來你確實很喜歡這個小丫頭,只要你能讓她不亂說話,本妃不會對她做什麼。」
「這還差不多。」賈老賊冷哼著放開全玖。一場導致兩人鐵桿聯盟瓦解的危機暫時撇過,但兩人隔閡已生,全玖想的當然是報復賈老賊對自己的無禮與欺凌,賈老賊心中想的卻是,「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她如果當權,我肯定不會有什麼日子過。看來是該想一個什麼法子,把這個女人除掉,否則就算把趙那個白癡扶上皇位,我也休想獨掌朝政,甚至還會有生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