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空中城堡,武虎站在高塔之上,望著如同連體嬰一般互為犄角的景家空中城堡,目光深邃,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在他的身後,一個黑衣人將自己完全包裹,只可看出有個人形,盯著武虎的背影,開口說道:「殺還是不殺,你還在猶豫?」
「六名真通靈天巔峰大成,圍殺三名真通靈天巔峰大成,能敗之絕無可能殺之擒之。」武虎一直在猶豫,任何一個活過百年的傢伙,思維模式都會變得格外不同,他們不會相信任何眼睛耳朵聽到看到的,他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只相信能夠讓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選擇。
聶空所說的,武虎自己所看到的,他都不相信,他只知道初一回來了被從棄遺之地帶回來了,武清昭身中藍侵之毒的事情被發現了,有這兩點就足以讓他動了殺心,不管聶空是否知道,同一個位面發生兩起藍侵中毒事件,就會有大能者的屬下來全面查看,查看的結果是什麼?是武虎承受不起的代價,所以他必須殺,沒有任何理由也得殺。唯一讓他猶豫的是聶空的實力,和一旦斬殺後能否徹底抹滅痕跡,最起碼再拖一年的時間不讓火尊攪入此事。
權衡利弊得失,武虎一直猶豫,他沒有任何把握,在這件事情上,他不將成功的可能xing增長到十成絕不會動手。
「不是六名,還有二十名真通靈天境界的幫手。你完全可以籠罩整個位面。留出給我們戰鬥的空間,我保證第一時間封鎖掉三人拼領域世界的可能xing。如此,勝算足以達到十成。」黑衣人很清楚武虎在想什麼。
強大的武者擁有著任何事都難以撼動的心智,只要他自己想清楚了,任何外在的因素都很難影響到他。冒險的事情要分種類,類如此種需要拿一生所有來拼的事情,沒有十足的把握,不光是武虎不會做,任何一個強者都不會做。
武虎歎了口氣:「讓我再想想。」
黑衣人顯得很失望,但能理解。悄然離開,或許該給武虎再添一把火,否則這傢伙總是在猶猶豫豫。
一道束音入黑衣人的耳中,來自武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把戲。我被毀了,我保證你們用了一百年運到我這裡的蟲子,一個都活不了。」
人老jīng,年歲是閱歷的保證,除非是象牙塔內不諳世事修煉出來的武癡,但凡是一個開創家族的強者,一路見證的腥風血雨yīn謀詭計多的是,他們早就已經麻木於相信別人,他們只相信自己,沒有人能夠猜度到他們的心思。九轉十八彎都是心思都是聰明都是閱歷,這類人要麼以剛克剛,千萬別想著以柔克剛,他們軟硬不吃他們見慣了各種招式。
利益,足夠等值的利益,足夠讓他們為之去拚命的利益,是促成交易的唯一方式,除此之外,任何招式都是徒勞的,生老病死子孫後輩身邊人一個個死去。還有什麼是他們在意的呢?
黑衣人趕緊微微鞠躬,表示自己知道了,不會再有其他的舉動,武清昭這一個小卒子,就足以讓武虎做出最後的決定。
………………
初一的家中。景博然懊惱無比,差一點就因為自己的愚蠢而鑄成大錯。那一個耳光他覺得根本不夠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很想再狠狠的抽自己幾下。
母子連心,總有些人有些事是不可能避免的,作為母親和姐姐,劉芸和初一都攔住了景博然,看著自己的姐夫,景博然突然有一種不知名的懼意,就像他此刻看著你,實則是真的在看著你嗎?你任何的心思似乎在他那裡都不可能逃得過。
景浩和劉芸也很不解,總覺得聶空看人的時候沒有聚焦,讓你覺得很恐怖,覺得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靈軀而不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初一嗔怪的推了一下聶空。
「嗯?」聶空很正常的回應了一下,就這一下,讓景浩夫婦更是產生了莫名的恐懼感,覺得該離這個男人遠一些,否則會瘋掉,你真的無法去面對這樣一個人。
初一微微用了些力氣,推『醒』了聶空。
「有事?」聶空完美的充當了一個最後的聽眾,你永遠不需要擔心你認為的一些瑣碎之事家長裡短他會聽完給你洩露出來,因為這其中絕大多數都直接被他過濾掉,沒有記憶起來。
景博然給父母解釋了一下,聽聞聶空每天都要保持十二個時辰的修煉,一年才給自己那麼一點時間休息,作為父母,他們虧欠女兒太多,腦中浮現的第一個思維就是女兒跟著這樣的男人,會不會很苦,整ri裡沒有交流,甚至連基本的夫妻生活都要受到影響,吃飯的時候面對是一根冷冰冰的木頭。
景博然跟母親想的完全不同,在得知自己的姐夫是這般強大的天才後,他腦子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讓他把一心二用的修煉方式教給自己,自己是否也可以如他一樣強大呢?
「我,我想學。」景博然在姐姐鼓勵下,將內心想法說出來。
「如果能夠有父母庇護,有親情傍身,這個,不學也罷,有些路一旦踏進去,就沒有辦法回頭了,你們聊一聊家裡話,我還有些事。」聶空見到了景浩和劉芸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東西,他不生氣,除了覺得虧欠之外再無其他想法。
初一拉住了他,很緊,沒有鬆手的意思,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鬆手,就有可能會一輩子失去這個男人,她可以讓人戳著脊樑骨不要親情卻絕不能失去這唯一的愛情,也是她唯一jīng神的寄托。
聶空拍了拍初一的手背:「放心。我只是不太放心……要提早安排一下。我怎麼捨得呢。」
聽到聶空這般說,初一才放心,鬆開了手,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探頭到聶空的耳旁,輕輕吐出幾個讓她耳後泛紅的話語,引得聶空一直如鏡一般的心湖,泛起層層波浪,擰了一下初一的鼻子才走出房間。
出來後,聶空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沉重。倒不是屋內的人和事,而是他突然想到先祖聶龍空的一句話:「不要用你的思維來猜度一些老傢伙老怪物,他們的想法跟你是完全不同的。」
對照下,聶空發現自己和景博然的想法就完全不同。認為對方某些幼稚的東西根本不該出現,那在武虎的眼中,是不是自己也總是很幼稚?
想至此,他對之前的判斷來了一個大顛倒,從前還能求助初一,可看今ri的她是不可能的,坐在院中的假山旁,投影到虛無世界中……
屋中,景博然以為自己讓姐夫生氣了,正準備跟初一道歉:「姐……」
父母的感情是深邃的。姐弟則不一樣,別看初一和景博然十幾年未見,可當關係確定後,景博然腦子裡全都是幼時模糊的記憶,不清晰卻著實存在,就覺得跟姐姐格外的親。
初一在弟弟的身邊坐下,摸著弟弟的頭笑道:「他說的對,那種苦不是人能承受的,你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那些苦,也學不來的。就算勉強學會了,也難以堅持下來。」
「不,我可以的,十二個時辰不行,八個總可以吧。要是能一心二用,我的實力一定會……」
「行了。你的事先放在一邊,諾兒……」景浩呵斥住了兒子,之前討論的龍虎界生死存亡在家事面前,似乎隨著景浩選擇了家庭而變得不再重要,他更願意cāo心cāo心女兒的事情,十幾年來,一直不曾說出口的稱呼,讓初一愣了下,景博諾,她已經忘記了這個名字。
沒有應,卻抬起了頭,她很想說你們還是喊我初一吧,但看到父母兩鬢的白髮,按常理以他們的實力,再過五十年都不該有這番老態,心一軟,該說的話沒說。
「跟著他,寂寞吧?」景浩本來也想用一些激烈的措詞,也是臨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初一望著屋內的燭光,輕笑道:「寂寞,那種東西太奢侈了,我從不敢要。」
劉芸的眼中,又泛起了淚光,作為母親,她覺得自己虧欠的實在是太多太多,多到都已經還不清了。
初一晃過神改口:「想他,即便是一個人獨處,也是幸福的,真的,我不知道世界裡要是沒有了他,我腦子再不去想他,還能剩下什麼。」
劉芸瞪了丈夫一眼,伸了伸手,讓女兒到自己身邊來,拉著她的手輕聲道:「你喜歡就好,你喜歡就好……」
景浩也歎了口氣:「哎,我只是怕時間長了……算了,不說了,他有多少個女人?」
初一知道有些話避免不了了:「很多,優秀的男人總是吸引著各種優秀的女人,你們不必問了,我自己說。大能者的女兒,一族的繼承人,洪荒九族,一個個都很優秀,在她們中間,我根本就排不上,也算不得什麼,輪到誰有怨言,我都不能有的。」
「胡說,我的女兒不比任何人差,差的只是我這個當爹的。」景浩一拍桌子,當父母的,永遠都認為自己的孩子是最優秀的。
劉芸忍了又忍,沒忍住,還是將想要說的話說了出來:「諾兒,你這樣,會很苦的,你才二十幾歲,難道就這麼陪著他過一輩子,沒有什麼存在感,他也想不到你,想到你的時候也只是容顏姿se,除此之外……」
初一淒苦的笑道,搖著頭打斷了劉芸的話,她那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淒美,讓景浩夫婦和景博然都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曾經進入過一個從來不曾有人走出來過的監牢——棄遺之地。
初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她做到了,她想到了最初陪伴在聶空身邊的ri子,那時她就是無根的浮萍,用盡最大的努力還要靠別人施捨才能擁有一塊棲身之地。現在回想起來,她很感謝當初聶空沒有如一個施善的人那樣完全施捨給自己一切,而是讓自己學會了在絕境中學會如何生存,學會用更為準確的態度來面對人生面對大千世界。
別急,別怒,別喊,別哭,別求,別死……
你有雙手你也有雙腳,即便你什麼都沒有了,你還能呼吸,你還能靠著呼吸讓自己的生命延續一段時間。
深吸了一口氣,初一整理好想要說的話,淒苦的自嘲笑著,轉而對父母和弟弟時,換成了一種轉彎幸福的笑容,她將過去的淒苦與現在的幸福畫上了一個等號,明白的告訴所有人,因為有他,我才有過去才有現在,才有未來。
話還沒說,劉芸已經留下淚水,今ri的淚水不會枯竭,因為十幾年的想念不曾枯竭。
「棄遺之地,你們永遠都無法想到那裡是什麼樣子,他那裡有關於棄遺之地的記憶片段,我不曾看過,也不曾拿出來給別人看過,我怕自己扛不住。那裡,幾乎不存在xing別,拳頭是唯一使用的東西,進入後首先就會被洗劫一空,我是女孩子,我卻得光著身子靠著老白的拚命保住了褲子。」
「那裡,每一塊布片都價值連城,每一個乾淨的水果都是奢侈品,片瓦遮頂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涅槃武神才能擁有基本的食物保障,還不能挑選。我很想死,無數次的想到自殺,可每當那一刻來臨的時候我都下不了決心都會害怕,那時我才知道死是一件多麼的可怕的事情,也才知道想和做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
當初一講到這裡的時候,景浩和景博然兩個大男人都流下了男兒淚,他們還無法一窺那個世界的全貌,卻能從初一小小年紀光著身子被洗劫一空如同驅趕死狗一樣驅趕時的心情中得到最深的觸動,想要透過初一堅定的外表,看到她內心此刻的痛苦,想要分享分擔她曾經受過的苦。
劉芸站起身,想要摟住女兒,卻被初一笑著躲開。
初一沒有流淚,沒有悲苦,有的只是在苦盡甘來之前的輕輕描述。
因為,她,就要遇到他了。
他的行為,他們能理解嗎?
或許,會罵吧,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