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郭侯爺喜歡,我府中還有幾壇,待會就送給郭侯爺,讓你回家慢慢品嚐吧。」張信笑道,心裡卻明白郭勳的來意肯定不會這麼簡單,要知道這五糧液在京城商舖之中都有出售,雖然價格昂貴,但是以郭勳的身份,想買多少壇都可以,怎麼會特意來和自己提及。
「那就多謝張侍讀了。」郭勳拱手笑道。
「郭侯爺客氣了。」張信笑道,卻仔細留心起來,他知道郭勳還有下文。
「小侯還聽說,張侍讀的朋友正準備再建一個作坊,不知道是否有此事?」郭勳微笑說道,心裡竟然有幾分緊張之色。
「這話不假,不知道郭侯爺是什麼意思啊?」張信心中一動,以郭勳的能力,難道不知道自己和沈園到底是什麼關係嗎?難道還想去打沈園的主意不成?
「正巧小侯也有一位朋友,在京城郊外也有幾畝地,非常適合建造作坊,若是張侍讀的朋友感興趣,小侯可以代為引見。」郭勳笑道。
「郭侯爺貴人事忙,這些瑣事就不必煩勞你了吧。」張信輕輕笑道,知道郭勳肯定不會為這點小事來的,等著他說出自己的最終目的。
「其實小侯的朋友是想與張侍讀的朋友合作,只是難以啟齒,所以這才小侯前來說項,不知道張侍讀認為如何?」看到張信還在裝糊塗,郭勳無奈之下,只好委婉的說明來意。
「合作?怎麼樣合作?」張信似笑非笑道,看來自己小瞧販酒的生意了,連郭勳都動心。可見這其中的利潤到底有多麼的大。
「小侯地朋友說,可以自己出資建造好作坊,然後可以將建造好的作坊免費贈予張侍讀的朋友,待張侍讀的朋友釀造美酒出售之後。可以從中分他一些紅利。」郭勳說完之後,期待地看著張信,與其他權貴不同,郭勳對經營之道十分清楚,畢竟要維持郭氏家族百多年不倒,不是單憑家中的成千上萬畝莊園田地就可以了。
與家族經營的商舖相比,收上來的田租還不夠郭家一個月的消費,所以郭勳對朝廷要清查田地絲毫不擔心。反正自己又不是靠田租度日。郭勳已經打算好,過幾天就把自己隱瞞的田地都上報給皇帝知道,就推說是一時疏忽大意,不清楚府中居然有這種事情,還是聽到流言之後。才讓家人查清的,這樣做不僅沒有罪過。反而會讓皇帝嘉獎的。
憑著長年經營地經驗。郭勳非常明白蒸餾酒地價值。特別是讓手下打聽清楚生意地紅火程度之後。開始地時候也想打主意。後來查到沈園與張信地關係之後。雖然不捨也只好放棄起來。但是聽到清量田地地事情。經過仔細查實。郭勳推測出來事情肯定與張信有關。
這時手下把沈園準備開新作坊地事情匯報給他知道後。想起美酒生意地火暴。郭勳心中一動。乾脆找上門來。也中也有憑此讓張信妥協地心思。但是現在早就已經煙消雲散。本來就想起身告辭地。但是見張信追問起來。只有把心裡地打算說出來。雖然知道事情肯定不會成功。但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畢竟京城地生意就這樣紅火。那麼要是銷售到大明各地。這其中地利潤可想而知。其實郭勳心裡還有一個打算。也是想借此機會與張信正式地攀上關係。要知道只有利益一致地關係才是最為穩固地。不像現在地只是點頭泛泛之交。
「如果換成是郭侯爺。你會怎麼樣做?」張信微笑說道。看來郭勳地眼光非常高。別人只是知道沈園地生意興隆。卻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麼地賺錢。郭勳也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坦然自若地微笑。這還用說。當然是婉拒啊。
「是小侯冒昧了。張侍讀不要見怪啊。」郭勳陪禮笑道。心中卻沒有半點怨恨之意。反而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地事情。換成自己也是如此做地。只不過心中失落也是難免地。
「郭侯爺也是這樣做也是為了朋友。我怎麼會怪你。反而覺得若是與郭侯爺成為朋友。那是一件幸運地事情。」張信誠懇笑道。
「張侍讀讚譽了。有負朋友所托。小侯心中有愧啊。」郭勳自然笑道。雖然沒有達成所願。但是郭勳雖然因此而失落卻不是難過。如果連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那何談混跡官場。隨即放下心思。準備與張信暢談一番。以彌補自己地過失。
「侯爺的朋友是哪裡人啊,不知道平日經營什麼?」張信好奇問道,這話問得非常直白,郭勳都沒有說自己的朋友是商人,只是說手中有幾畝地而已。
「是徽州人,就是經營些典當、刊刻出版之類的生意。」郭勳也沒有在意,縱觀京城權貴,哪個不認識幾個商人啊。
「早就聽說侯爺喜好整理先人文稿,而且還以自己的名義刊刻了唐代香山居士的詩集、文集,所以認識的朋友也是風雅之人啊。」張信笑道。
「小侯有自知之明,這只不過是附庸風雅而已,張侍讀可不能見笑啊。」郭勳謙虛說道,臉上閃過一道得色,就是因為這樣做,郭勳得到不少文人學子的肯定。
接著這個話題,兩人開始聊起先賢逸事起來,非常有默契的不再提及合作的事情,半個時辰之後,郭勳找了個機會向張信告辭,雖然張信再三挽留,不過郭勳可能真有急事要辦,堅持要走,張信只能遺憾的起來送客了。
「真是失禮了,若不是小侯還有公務在身,一定要和張侍讀把酒言歡。」準備到門前之時,郭勳也是一臉不捨說道。
「郭侯爺放心,肯定有機會的,說不定過兩天我就要登門拜訪呢。到時郭侯爺可不能拒而不見啊。」張信笑道。
「一言為定,那小侯就在府中恭候大駕了。」郭勳喜笑道。
「不過到時我可不是一人前去的,會把沈園也帶上,郭侯爺不要見怪啊。同時也希望到時可以見到郭侯爺的朋友。」張信輕輕笑道,知道郭勳肯定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沈園?郭勳稍微遲疑,馬上想起怎麼回事,眼睛一亮,看著張信微笑點頭的模樣,自然明白張信話裡地意思,心中喜不自禁,連聲答應說道:「張侍讀放心。小侯明白。」不過還是有些困惑。不明白張信怎麼突然改變主意。
「有什麼不明之處,我們到時再談。」張信也沒有解釋,只是笑著與郭勳揮手告別,在這種情況下郭勳當然不好詢問,只有露出笑容行禮。心中卻是半喜半疑騎馬而歸。
「來人,去把沈先生請來。」等郭勳離開之後。張信招來一個僕役說道,因為作坊現在已經交給自己心腹管理,沈園不過是隔三五天才過去巡視,主要精力還是放在銷售方面,在京城之中安家置業,整天與商舖酒樓的東家掌櫃商談業務,所以張信要找他非常方便。
不久之後,沈園沖沖趕到張信府邸,在客廳之中見到沈園之後,張信也沒有廢話。直接把情況告訴沈園。而且還表明自己的態度。
「大人,既然生意這麼興盛。為什麼要和他人合作啊。」雖然不清楚郭勳的身份,但是沈園也可以猜測出來,肯定也是一位大人物,不過聽張信地意思,這人是沒有威脅的,那麼為什麼還要和他合作,想到近日來財源滾滾的情形,還要以後美好的前景,沈園再的不希望有人插進來分一杯羹,所以才鼓起勇氣詢問起來。
「聽說現在作坊裡的酒已經賣到斷貨,有人已經預訂到明年三四月份了。」張信微微笑道,看來還是在京城裡開商舖賺錢啊。
「大人說的不錯,這只是直隸各府而已,待到明年開春,各省的商人肯定聞風而至,到時生意更加火暴地。」沈園喜悅說道。
「你地生意這麼好,那眼紅嫉妒的人自然不少吧。」張信問道。
「這還要多虧大人維護。」沈園連忙起來感謝道,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一撥撥權貴名刺,知道如果不是張信從中出力的話,自己現在肯定變得一無所有了。
「沈兄,雖然我知道這種酒的生意肯定會很紅火,但是卻從來沒有想到這麼興盛,居然連那些豪門世家都對這感興趣來。」張信搖頭歎道:「作坊那邊沒少有人前去窺視吧。」
「不僅如此,還有人出高價想從幾位師傅那得到秘方,而且我手下地幾個夥計也有人許之以厚利,還有幾個新來的夥計經不住誘惑跟人走了。」沈園苦笑慶幸說道:「還好聽信大人之言,秘方只有我和幾個心腹知道,連負責處理酒地師傅也沒有告訴,這才沒有讓人得逞。」
「沈兄,天下智者如海,你真的以為秘方可以千年不洩嗎?」張信笑道:「民間奇人異士何其多,你敢保證這些人之中沒有一個知道秘方?你不要忘記,這秘方可是我從古籍上看到的,既然有記載,那說明肯定有人知道。」
「那大人的意思是?」張信說的十分有道理,想到一夜之間各地建起成千上萬家作坊,沈園不由抹了把汗,連忙求教起來。
「以前我就已經說過,這生意只能保證興盛數年,既然如此,那當然是抓緊時間擴展生意。」張信說道:「但是全國市場這麼大,你認為自己可以一個人佔據嗎?」
「大人,我可以馬上再興建幾家作坊,反正只要作坊建好,不用多久就可以回本,這與計時儀的生意不同,哪怕秘方洩露,一樣可以營利啊。」沈園說道,計時器的成本高,被人模仿之後就沒有多少利潤了,但是酒水生意卻不一樣,因為酒是消耗品,喝完之後肯定還要來買,哪怕同行再多,競爭再強。也會盈利的。
「沈兄,你迷失了,可還記得自己的志向?」張信認真說道。
「當然記得,可這有什麼關係啊?」沈園迷惑不解的問道。只要自己地生意繼續興盛下去,那離自己地目標又前進一步,這不是很好嗎。
「那當你成為名商時,想得到同行的敬佩,還是嫉恨?」張信問道。
「大人地話我有些明白,但是還不是完全清楚,請大人明示。」沈園眼睛轉動,似乎明白幾分。但更多的是糊塗。
「雖然你是憑著本事才會把生意經營得這麼興盛。但是卻一人佔據天下地市場,你的同行只會心存嫉妒,久而久之就會疏遠你,經營最講究交遊廣闊,難道你不擔心以後成為一個獨商。落難之時想找個人幫忙也不行。」張信說道:「你平日不是羨慕京城裡的大商人出入權貴府邸,也想融入其中嗎?這也是一個機會。」
「大人是想我捨去一部分利益與京城商人交好?」沈園也明白。自己在京城裡經營這麼久,雖然京城裡的商人對自己客客氣氣的,但是那是看在自己有資源的原因,其實根本沒有接納自己成為其中一員。
「不錯,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商幫團體,京城也不例外,如果你以為想在京城發展,那自然少不了和他們打交道,況且他們在京城經營多年,人脈資源不是你可以想像的。有他們地幫忙。你現在地生意利潤起碼可以提高幾成。」張信微笑道,沈園沉默起來。雖然張信說的有道理,但是他還不能這麼輕易的下定決心,正在仔細的考慮著其中利弊。
「和他們合作,你不用像之前一樣,辛苦尋找地方建造作坊,招募夥計,還要去官府辦理繁瑣的商籍憑證。」張信笑道:「憑他們地實力,一個月就可以在京城建十幾個大作坊,其他事情也不用你操心,只須要安心等著分紅即可。」
「我還是比較喜歡自己經營。」沈園露出笑容,顯然是已經下定決定,然後說道:「但是也不介意與其他人合夥。」
「這是明智的選擇。」張信笑道。
「大人說過,做生意一定要看得遠,不能局限眼前地利益,要考慮以後的發展,這個道理我一直銘記。」經過考慮之後,沈園覺得應該聽從張信的意見。
「能記得就好,那你回去仔細考慮,該怎麼與對方合作,在能讓對方接受的情況下,盡可能取得最大的利益。」張信笑道,這些事情當然是交給專業人才來處理。
把沈園送走之後,張信這才鬆了口氣,終於將事情妥善解決了,看來以後行事要小心一點,不要讓人捉住把柄,不然就麻煩了,要是讓人知道最近的流言事件是由自己策劃的,雖然還不至於害怕,但是指責漫罵聲太多也煩人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正如郭勳想和張信的關係更加密切一樣,張信何嘗不想如此啊,多一個像郭勳這樣的朋友,說不定以後會成為自己地助力。
流言地事情告一段落,但是清查田地的事情卻沒有這麼快解決,雖然朱厚不停地催問,但是內閣還是拿不一個方案來,然後再幾經廷議,但是有不少官員持反對意見,最後朱厚也忍不住生氣了,訓斥幾句之後,內閣這才拿出辦法來,辦法是有了,但是在怎麼執行方面卻又引起百官的爭論。
有的官員認為應該由朝廷委派官員去清查,有的官員認為這樣做會擾民,堅持讓當地官員自己執行,也有官員表示反對,認為當地官員可能會欺上壓下,此言一出又有官員跳出來說這是污蔑,應該要相信大明的官員都是清正廉潔的……
到了最後,事情沒有解決,百官反而吵成一團,而朝廷中的幾位大臣似乎也沒有理會的意思,放任官員們爭論,朱厚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宣佈散朝,以後再議此事,但是即日再議的時候,沒有說上幾句,官員們又開始爭吵起來。
漸漸的朱厚也明白,這肯定有內情,但是沒有官員們的,清查田地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個笑話,雖然再三勒令百官趕快平息爭端。盡快著手清量田地,但是得到的卻是敷衍推脫,以及一片誠惶誠恐的謝罪聲。
「這些人平日裡爭權奪利,但朕有事用到他們。卻諉托推辭,他們眼中還有朕嗎?」乾清宮之內,朱厚怒斥道。
「皇上息怒,可不能因為這些小人而傷身啊。」張信勸慰起來,朝廷百官之中也有不少真心為民地,只不過為了讓朱厚寬心,張信只好把他們都罵進去了。
「平日裡一個個都說自己忠心為國,有治國安邦之能。但是在關鍵時刻。怎麼他們都退縮起來了。」朱厚氣呼呼說道,聲音變得緩和一些。
「難道幾位內閣大學士也沒有表示不成?」張信皺眉問道,這種利國利民的事情,難道他們也不贊成嗎?
「當然沒有,每當提起這件事情時。他們全部都是不執一言,沉默不語。任由百官吵鬧不休。」朱厚不滿說道:「朕問策之時,也是唯唯諾諾,語焉不詳,說了半天根本沒有什麼實質意義,就是因為他們這樣縱容,百官這才爭論起來的。」
「可能事情真的十分複雜,幾位學士暫時沒有辦法解決。」張信輕輕說道:「畢竟這事涉及天下地宗室勳爵。」
「有朕在背後,他們有什麼可害怕的。」朱厚心中一動,馬上明白張信話裡的意思,當下語氣堅持的說道。
「皇上可以再與幾位學士商討下。只要皇上表示自己的態度。相信幾位學士肯定會明白皇上的苦心。」張信進言說道。
「黃錦,去把幾位學士請來。」思考片刻。朱厚吩咐說道。
「既然皇上要與幾位學士商議國事,那微臣就此告退了。」張信行禮道,不想參和到這件事情來。
事實證明張信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聽到張信地進言之後,朱厚誠懇地和幾個內閣大臣商議起來,幾人感受到朱厚的堅持,迅速達到統一意見,在第二天朝會的時候,宣佈即日起開始清丈天下田地,首先從直隸入手,然後再一步一步的推及到各省,讓各省的官員做好準備,消息傳開之後,郭勳立即把自家地田地數額上報給戶部,補上虧欠的田租,然後上表請罪,朱厚當然不會有任何責斥,還予以嘉獎。
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郭勳這樣聰明地,當知道真的要清查田地之後,紛紛上表給朱厚,說自家的田地都在戶部已經備案,不用麻煩官員再清量了,朱厚當然是置若罔聞,還特意吩咐官員在清量時特別留意這些人。
有了上次清莊田的經驗,戶部當然很快的在直隸八府開展行動,當地百姓當然非常樂意配合,但是當清查到地主勳爵的耕田里,卻倍受攔阻,有人還仗著自己的身份和地位,讓家丁把清量之人拒之田外,不許他們丈量,當然也有些手段溫和的,提著禮物到主管官員那裡,希望他們可以手下留情。
可惜在張信的提醒下,朱厚已經料到有這個情況,吩咐都察院出動全部御史,嚴厲盯住那裡的情況,要知道都察院地御史可是出了名地不近人情,敢指著皇帝的鼻子大罵,上到內閣大臣,下到九品小吏,都受過他們地彈劾,在他們的注視下,負責清量的官員哪裡敢有所動作。
同時朱厚還打著祖制的旗號,下令各地百姓,只要發現有人貪污受賄,馬上可以向當然的御史匯報,一經核實,馬上予以嘉獎,在這個時候,百姓對皇帝的信任度還是有的,有的時候還真抖出幾件事情來,讓接到消息的御史大喜過望,當即讓官員予以誇獎。
至於膽敢攔阻清量官員辦事的勳爵,朱厚知道之後也沒有為難他們,只不過是把這些人都招進宮來,親切的和他們談話,希望他們明白,自己這樣做也是為了朝廷社稷,在朝廷百官和若干錦衣衛的注視下,這些人紛紛承認自己的錯誤,表示以後一定洗心革面,不再犯這種糊塗了,請皇帝原諒,朱厚也不停的安撫著,表示自己一定不會責怪的,最後還依依不捨的,安排錦衣衛護送這些勳爵回家。
而那些敢貪污受賄的官員就沒有這麼好運了,朱厚讓御史把貪污官員名單交給自己,根本沒有讓刑部或者大理寺出動,直接命令當地的錦衣衛把人捉起來,之後再也沒有人知道這些人的下場到底是怎麼樣的。
其實清量額田的事情這麼容易順利進行,說明大明朝廷對直隸的掌控力非常強,若是換成其他地方,恐怕可不會這麼輕易的處理完成,要知道有皇帝和朝廷大臣們同心協力盯住,京城中的權貴勳爵哪怕心再有不甘,表面上也只能退讓,當然背後肯定會弄出小動作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