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臣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選擇
    「張兄快開門,是我啊,子直。」門外傳來袁方的聲音,因為是趕路而來的,所以現在他的氣息還未定,呼吸吐氣十分急促,但還是急切的叫起門來。

    「子直,這麼晚過來過來有什麼事啊。」張璁聽得清楚,連忙把門打開,看到真是袁方,有些驚喜交集的說道。

    「不要多說,快點回去換件衣裳,隨我走。」看到張璁一身準備就寢的打扮,袁方連忙說道,事情可不等人,誰知道子誠會不會改變主意,雖然知道這可能性不大,但是袁方覺得還是把事情盡快落實才能安心。

    「子直,你在這裡稍候,我去去就來。」不知為何張璁心中一顫,根本沒有仔細考慮,二話沒說馬上跑回房內,急忙換上一件較為體面的衣服,匆匆忙忙的疾步走到門前,隨意把門掩好,就與袁方出發了。

    「子直,到底有什麼事情啊。」兩人快速行走時,張璁才有時間好奇詢問起來,還好在京城各家各戶門前都懸掛著燈籠,不然天色這麼暗,兩人可能連路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說疾步快走啦。

    「子誠找你有事,張兄,機會難得,你不能錯過啊。」袁方稍微停步,轉過頭來認真的看著張璁說道,隨即也沒有耽擱,馬上快步前進,張璁一楞,被夜風一吹,馬上清醒過來,急忙跟上袁方,表面上看起來非常平靜,其實心裡卻起伏不定。

    幾天之前見過張信後,經霍韜這麼一撩拔,張璁心裡也存有幻想,以為可以因此得以上位,但是連續幾天都沒有動靜,張璁慢慢回過神來,覺得這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才見過一次面,人家怎麼可能把自己放在心上,況且就算有動靜,也不會這麼快的。

    希望雖然沒有破滅,但是原本熱切的心慢慢冷卻下來。張璁重新恢復冷靜,越發覺得自己可能只是庸人自擾,可能人家只不過是給好友面子,只是自己一廂情願,以為可以憑此攀上關係,實在是惹人笑話。

    當張璁心中的希望之火快要熄滅之時,袁方的出現卻讓他重新燃起,看袁方急切的模樣,張璁可以肯定這事情肯定是真的。雖然不明白張信找自己有什麼事情,但是正如袁方所說,這是個機會。絕對不能失去。

    當到達張府之時,張璁這才清醒過來,暗暗整理儀容儀表,穩定心中激動地情緒,面帶笑容的與袁方一同走入府中,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沉著,也只有像張璁這樣經歷豐富之人才能如此,若換成袁方他們,恐怕早就慌亂不已。

    「張兄你可來了。子誠在書房內等你。」看到張璁前來,孫進幾人眼睛一亮,連忙上前去招呼,雖然幾人不知道張信所說的是什麼事情,但是隱約知道這事與皇帝有關,想起張信說他們不能勝任,心情自然十分複雜。

    但是連張信地舉薦他們都能拒絕。片刻之後也隨之釋然起來。也由衷希望張璁可以得到這個機會。畢竟他們幾個還年輕。況且有張信在朝中。也不擔心以後地前途。而張璁與他們卻不同。沒有機會地話這輩子到此為止啦。想到這裡。幾人也沒有多與張璁客套。忙把他領到書房。

    書房中點著幾根蠟燭。把四面映得如同白晝一般。張信正在書架旁邊翻閱書籍。看到幾人湧進來。其中正有張璁。這個時候地張璁雖然有些茫然激動興奮。但從表面上絲毫沒有顯露出來。但是眼睛裡卻不時透出疑慮之色。

    「你們幾個先出去。我有事與張兄商議。」張信雖然還沒有達到能看穿一個人內心地地步。但是從張璁聽到消息後。毫不遲疑跟隨袁方過來。憑這點張信可以斷定。這人絕對沒有臉上所表現出來地那麼平靜。無論是從年齡、經歷。還是心性都要比自己地幾個好友強。怪不得在原來地歷史中敢上疏給皇帝。與楊廷和為首地百官抗衡。

    其實張信也知道。正是自己規勸過朱厚地原因。所以皇帝與朝臣地摩擦矛盾這才沒有這麼深。不然朱厚與朝臣關係鬧僵地事情早就傳遍京城。不像現在這樣只有某部分人知道而已。若是與原來那樣。恐怕眼前這人早就上疏皇帝。以博取功名。

    袁方等人聽到張信地話後。朝張璁擠眉弄眼示意。然後笑容滿面地退出書房。順帶把門關好。就在書房旁邊地涼亭內等候著。不斷地猜測張信要與張璁商談地事情。居然這麼神秘謹慎。此事肯定非同小可。

    「見過大人。」哪怕知道眼前之人比自己要小三十歲。張璁還是恭敬有禮地拜道。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不過舉止之間有些拘束。

    「過來坐。」相對而言張信就隨和許多,從原來不適應別人的跪拜,變為淡然處之,再轉變成自己跪拜別人也成為習慣,不得不說慣性的力量是多麼的強悍啊。

    「不知道大人此次相召有何吩咐?」張璁從袁方幾人口中已經瞭解到張信是什麼樣性子的人,所以也不和他客氣,謝過之後小心翼翼的安坐下來,直截了當地詢問起來。

    「聽說張兄精通三禮?不知可有此事?」三禮之名始於東漢鄭玄,指《周禮》、《儀禮》和《禮記》,三禮是中國古代禮樂文化的理論形態,對中國政治制度、社會思想、文化傳統、倫理觀念影響很大,毛澄之所以讓朱厚繼孝宗嗣,其依據就是這三禮。

    「雖不敢說精通透徹,但也頗有研究。」張璁口吻雖然謙虛,但掩藏不住從眼睛裡透露出的傲色,顯然對自己非常有信

    「如此甚好。」張信滿意笑道。

    「大人,你這是……。」張璁迷惑不解問道,心中去暗暗異常興奮,雖然袁方說張信有事情找自己,但張璁一直不敢肯定,現在懸掛的心終於可以安穩落下,自己長年努力專研三禮果然是正確之事。

    「張兄。如果有件事情交給你辦,事成之後可以得到皇上的賞識,但卻要面對朝廷百官甚至於內閣大學士的指責,說不定還要以身涉險,卻不知道張兄如何選擇?」張信也沒有過多的輔墊。開門見山說道。

    反正不管張璁是真心贊成皇帝的意思還是為了前途投機取巧,張信都不會在意,因為就算沒有張璁,還會有許多像張璁這樣的人站出來地,既然如此,就把原來屬於他的機會還給他吧,誰叫他與袁方他們交好呢。

    得到皇帝賞識,卻受到百官刁難,張璁心中一動。隱約猜測出張信這話的意思,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在禮部觀政的張璁雖然沒有權力參與政事。但對禮部尚書毛澄聯合百官上疏給皇帝地事情也有耳聞的。

    「大人所言的可是繼嗣之事?」張璁隱晦的試探道,皇帝再三讓朝臣廷議這件事情,在朝廷官員之中並不是什麼秘密,所以張璁也瞭解這種情況,只要是有進取心地人,對朝廷發生地事情肯定格外留心,而張信是皇帝身邊寵臣的事情滿朝皆知,把這些消息綜合起來,張璁已經明白張信這話地意思。

    「你很聰明。那你應該知道怎麼選擇吧。」張信微微笑道,對聰明人相談的好處就是根本不用自己把話點透,人家已經領會自己地意思。

    張璁此時心中正在天人交戰,臉上陰晴不定,根本不用張信明說,張璁已經徹底明白經他的意思,或者說是皇帝的意思,肯定是希望自己能出來反對皇帝繼嗣,但是這種事情地艱難險阻張璁非常明白。事成之後肯定是加官進爵,但如果事敗,朝爭可不是溫情脈脈的,若是一時不慎的話,那性命肯定不保。

    還以為這次來能有什麼好事,沒有想到卻要自己進行一次賭博,賭注就是以後的前途,而且怎麼看贏的機會微乎其微,張璁露出若笑。瞄了張信一眼。卻發現他正輕鬆愜意的喝著茶,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選擇。

    心中閃過一道靈光。張璁忽然明白過來,不只是自己在選擇,張信也是在選擇,自己只不過其中之一的人選而已,如果自己不答應的話,張信還可以讓別人來做這件事情,而自己卻失去人生之中最大地機遇。

    想起自己已近知天命之年,而對方還未弱冠就已經身居高位,自古功名富貴不是憑白就來的,再想到自己年少時的抱負,以臥龍自許,就是希望自己有一日可以騰飛九天,不然自己忍受別人譏諷,失敗七次還參加科舉到底是為了什麼,剛明果敢是張璁的性格,考慮周詳之後,張璁毫不猶豫的說道:「能為皇上效力是在下的心願,如有機會,絕不推辭。」

    「很好,這樣的機會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張信讚許笑道:「以後你會為自己今天所作出的決定而感到由衷歡喜地。」

    「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請大人吩咐。」既然已經作出決定,張璁拋開雜念,嚴肅認真的說道,事關重大,他可不敢有絲毫馬虎。

    「這是毛澄的奏折,我希望你寫一份奏疏,反駁皇上繼孝宗之嗣,證明皇上繼承大統那是名正言順的,根本無須爭議。」張信淡淡說道:「最好要有理有據,讓朝廷百官無話可說。」

    其實事情根本不用這麼著急,只不過張信是想看看張璁是否真的精通三禮,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是否可以在片刻的時間內應對自如,畢竟以後少不了要對百官爭論,到時候可沒有這麼多時間給你細想。

    「大人,且容在下思量片刻。」張璁接過奏折後,快速閱讀起來,這麼短的時間要做到張信地要求確實是件難事,但是張璁思維敏捷,對經學典籍瞭如指掌,尤其是對三禮瞭解得非常透徹,須臾之間馬上想到該怎麼反駁毛澄地理由。

    毛澄奏折上說得非常明白,要朱厚繼考宗皇帝嗣,為孝宗皇帝之子,還舉例說明情況,以前漢哀帝和宋英宗原本是定陶王及濮王的兒子,他們即位之後。沒有過份地追封生父生母,反而稱前任皇帝為皇考,承認自己的身份,希望朱厚也能如此。

    「請大人指點。」張璁把自己反駁毛澄的理由寫出來後,恭敬的交給張信過目。

    「很好。皇上看過之後一定非常高興。」仔細閱讀之後張信暗暗佩服張璁的才思敏捷,展顏笑道:「張兄,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皇上肯定會重重有賞。」

    「為皇上效勞是臣子地本份,不敢有其他奢求。」張璁雖然心喜,但是卻沒有表露出來,畢竟不知道這件事情是否能成功呢。

    「請張兄再加以潤色,明日我便可交給皇上。」張信開懷笑道,沒有想到事情居然這麼順利。根本不用兩天,皇帝肯定會龍顏大悅的。

    「請大人稍等。」接過張信遞來的空白奏折,張璁稍微思考。提起狼毫疾書起來,不久之後一篇文采並茂的奏章新鮮出爐。

    「張兄,這裡有不妥之處,你過來看看。」張信拿過奏折,再次閱讀起來,顯得非常滿意,連連點頭表示讚賞,忽然看到末尾的時候,驚訝地叫起來。

    「在哪裡。」張璁心裡一驚。急忙走近仔細觀看張信所指之處,有些遲疑說道:「大人,這有什麼不妥?」

    「署名錯了。」張信笑道,奏折後面居然是寫自己的名字:「敢於直言不諱的是你,你還怕別人知道你的名字啊。」

    張璁自己當然明白這份奏折的價值,敢於第一個站出來皇帝的人,其中的意義誰都清楚,張璁有些感激的看向張信,然後按照他的吩咐重新再寫一份。最後在署名之處鄭重地附上自己的名字。

    「張兄,若是將此疏上奏的話,朝廷局勢必定變幻莫測,以後地事情誰也不知道,你可要考慮清楚啦。」張信凝重提醒道,這不是在說笑,奏折上交之後,皇帝故然高興,但是卻把自己擺到百官的對立面上。後果真是難以預料啊。

    「若能為皇上盡綿薄之力。在下九死不悔。」明日會發生什麼事情,張璁心裡有數。但是他堅信自己這樣做沒有錯。

    「這幾日你在我這裡安心住下。」張信點頭,隨後遲疑說道:「據我想來,單憑這一奏折也難以成事,你不妨以此內容加以完善,再篇大論出來。」

    「大人放心,在下明白怎麼做。」張璁答應下來,覺得張信之言非常有道理,腦子馬上急速轉動起來,開始構思起來文章來。

    「現在不急,我們先出去吧,他們在外面也該等急了。」張信笑著提醒道:「這事子誠他們還不知情,先不急著和他們說。」

    張璁微微點頭表示瞭解,兩人走出書房的時候,外面的幾人連忙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起來,兩人笑而不答,當張信宣佈要留張璁在府中小住幾日之後,眾人更加好奇,但兩人始終閉口不談,眾人只好忍住心中的好奇,對張璁的入住表示無比的熱情。

    夜暮已深,眾人也不好再敘談下去,經過張信的安排,張璁跟隨僕役來到一間舒適雅致地客房之中,僕役退下之後,張璁安靜的躺在床上,開始仔細的考慮自己做出的決定是否太過倉促,根本沒有經過深思熟慮,這樣做簡直就是拿自己以後的前途做賭注,而且風險極高,隨時有失敗的可能。

    思量片刻之後,張璁驚奇的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感到害怕或者恐懼,心中反而充滿興奮與激動,張璁早就已經厭煩數十年平靜的生活,特別是見過京城繁華與官員們的權勢之後,張璁再也忍耐不住寂寞,覺得與其這樣平凡地繼續以前的日子,不如轟轟烈烈的拚搏一場,成敗故然重要,但是其過程更加精彩。

    想到自己一個小人物,居然可以與朝廷重臣博弈,張璁渾身的血液開始沸騰起來,把腦中的後悔與害怕完全拋棄,想起張信的提醒,張璁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反覆思考自己以後應該怎麼應對群臣的刁難或者批駁。

    張璁非常自信自己所寫的奏疏肯定可以證明皇帝不用繼考宗之嗣,依據十分充足,完全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但不可不妨有人從中找到漏洞加以反駁,張璁開始仔細的推敲起來,對自己闡述地理由加以完善,迷迷糊糊之中慢慢進入夢鄉。

    翌日清晨,早朝過後。紫禁城乾清宮外,張信看似與往日一樣在等候皇帝地召見,但是心裡卻遠遠沒有平日的那樣平靜,一但把自己懷裡地奏折呈給皇帝,這正式宣告朝廷君臣之間和睦的關係開始出現裂痕,禮儀之爭拉開序幕。

    張信十分的清楚,這種事情自己根本不能置身事外,除了緊緊地擁護皇帝之外,自己再無其他選擇。就知道隨皇帝進京城肯定會惹上麻煩的,自從朱厚進京即位的那天起,事情就已注定朝這方向發展。張信心裡不停的抱怨朝中的那幫大臣,若是他們能退讓幾步,成全皇帝的心願,哪裡還會有這麼多事端,認死理也要看情況而定,總是揪著這些無聊的細節做什麼啊,又不能當飯吃。

    「宣張信覲見。」乾清宮外的太監傳喝道。

    張信暗暗深吸一口氣,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可說的。自己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改變人心,反正千百年來已經有許多事實案例說明,只有緊緊跟隨勝利者地腳步,才可以保全自己,別人的死活以後再說。

    「吾皇萬歲。」在不是正式場合的時候,拜見皇帝時地禮儀可以相對簡單些,畢竟皇帝也是人,看到有人整天磕頭跪拜的心裡也煩。

    「黃錦。吩咐左右退下。」看到張信前來,朱厚心中充滿喜悅,連忙對黃錦說道:「除非是要緊之事,旁人不得打擾。」

    隨身服侍的宮女太監已經習慣當張信一來,皇帝就揮去左右的行為,不等黃錦過來趕傳令,紛紛知趣的輕輕退到殿外,隨時恭候皇帝的傳喚,絲毫不擔心皇帝的安全。因為能進入皇宮內殿之人。都要經過數十次搜身檢查,確定來人沒有威脅之後才可進入。所以張信沒有事情的時候很不情願進宮的,還打算過兩天辭去管理內帑地職務呢。

    「臣有奏折呈上,請皇上御覽。」當殿左右都退下之後,張信也不勞皇帝詢問,掏出奏折恭敬稟報道。

    「黃錦,把張侍讀的奏折速速呈上。」朱厚臉上泛起暈紅,可見心情十分激動,如果不是還顧及皇帝矜持,恐怕他早就親自下去搶過奏折呢。

    「此議實遵祖訓,據古禮,朕父子皆全矣。」接過奏折之後,朱厚迫不及待的仔細閱讀起來,片刻之後拍案叫道,說實話,雖然朱厚把事情交給張信處理,但是心裡卻不敢相信張信可以解決,只不過是想給自己一個安慰而已,沒有想到僅過一夜,張信居然給自己一個驚喜。

    「恭喜皇上。」雖然還不清楚事情的經過,但見皇帝這麼高興,黃錦怎麼可能不知情識趣,自然也滿面笑容的道賀起來。

    「張侍讀,這張璁是什麼人啊,該不會是你本家兄弟吧。」雖然興奮,但朱厚還是留意到奏折末尾的名字,心情舒暢之下也說起笑來。

    「啟稟皇上,張璁是世前些時候認識的一位新科進士,如今在禮部觀政,聽聞禮部尚書毛澄上疏之事後,出於義憤與良知,決然上書給皇上,以辯明禮制常論,由於其位卑職微,所以才讓臣轉呈,請皇上寬恕其罪。」張信輕輕眨眼笑道,按道理臣子若是想給皇帝上奏折或者疏表,要經過通政司的,張信這樣做明顯是不符合規矩。

    「位卑不忘國憂,況且朕已經下詔清言路,天下臣民若是有不平不憤之事,皆可向朕上疏,張璁此舉,合情合法合理,何罪之有。」朱厚明白張信的意思,毫不猶豫地把事情定性,以便日後堵住言官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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