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臣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殿試(一)
    張信理直氣壯的接受朱厚的讚譽,自己向朱厚傳授的道理,可是經過幾百年來後人精心研究才得出的精粹,肯定比前人強,朱厚也是隨意發表一下感歎,並沒有準備深究什麼,見到張信一臉得意洋洋之色,好笑之餘連忙讓張信退下,自己還要忙著批閱奏折,也沒有多大時間耽誤了。

    朱厚從來沒有懷疑張信在王府悄悄給自己講解古今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反而覺得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張信身為興王府裡的教授,當然要為自己傳道授業解惑,雖然張信所言有些離經判道,但越發讓朱厚認為張信的知識淵博,與眾不同。

    張信退下之後看看時辰,想到再回翰林院也沒有什麼事情做,乾脆打道回府,回到家中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吩咐僕役,準備好一份薄禮,最好是風雅別緻的文人用品。

    「書誠,看你喜氣洋洋的模樣,可見心情不錯,這是準備給誰送禮啊。」孫進好奇詢問起來。

    在張信府上住久了,袁方、孫進他們也覺得十分不好意思,有時見張信要到翰林院工作,沒有時間打理府上的事務,乾脆把這方面的瑣事包攬過來,管理錢庫採購之類的事情,這直讓張信歎息大材小用。

    「內閣大學士梁儲致仕回家,經過廷議,大臣們推薦吏部左侍郎袁宗皋以禮部尚書之職進文淵閣,為內閣大學士參預機務。」張信微笑解釋道:「怎麼說也是同僚,袁先生高昇,我怎麼也要表示點心意吧。」

    「如此大事,你怎麼能這樣草率。應該備一份厚禮啊。」內閣對孫進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但也知道什麼叫錦上添花。

    「禮輕情意重,以我對袁先生的瞭解,知道他的性書,如果我真送一份厚禮過去。肯定被拒之門外,還不如送點小物件,略表心意即可。」張信展顏一笑,上前從僕役精心準備的禮物中仔細挑選起來。禮物都是現成的,剛從庫房中拿出來。

    「既然如此,你覺得這件鎮紙怎麼樣。」孫進也沒有繼續勸說,相處這麼久了張信肯定瞭解袁宗皋地性格,選什麼樣的禮物張信心中有數,索性幫張信挑選起來,拿起一件玉質的表面雕琢有葫蘆紋飾鎮紙說道。

    張信接過鎮紙,在手中把玩起來。玉質用料不是最高級的,但這葫蘆紋理清晰流暢,可見這雕工不錯,寓意好而且價格不貴。正好給袁宗皋當禮物。

    「書雲眼光就是厲害,就這鎮紙了。」張信微笑吩咐道:「來人,拿個禮盒裝起來,然後連同我的名帖一起送到袁侍郎府上。」

    雖然皇帝與內閣都已經明確袁宗皋進升為大學士,但怎麼說還是要經過朝議之後才可以公佈天下地。現在袁宗皋還是吏部的侍郎,稱呼可不能越禮。

    「書雲,怎麼沒見書直他們。」處理完這事,張信心情舒暢的拉著孫進到客房中品味著清茶來,受文人風氣影響,現在張信沒事也喜歡飲起茶來。

    「朝廷下令,後天殿試,他們也不甘寂寞,出門訪友去了。」談起殿試。孫進臉上露出異樣之色。帶著幾分羨慕、傷感、不憤……

    「這次殿試主要由禮部與翰林院負責,到那天我也要負責監考。」張信歎氣說道:「書雲。你們幾個真是可惜了,不然……。」

    不然怎麼樣,張信沒說,但孫進很明白,心裡暗暗歎息,也露出苦澀的笑容,幸好孫進地心胸還算豁達,幾個呼吸之後,心情也逐漸恢復正常起來。

    張信明目張膽的說起科舉舞弊的事情,而性格正直的孫進卻理所當然的模樣,並不是孫進墮落了,這是官場默認的一條潛規則,當年楊廷和的兒書楊慎,考上狀元其實就是潛規則的產物,當時主持殿試地大學士李東陽,在殿試的前一天,拜訪過楊府對楊慎予以指導,當然並不是說楊慎的才學不行,而是說明連名士文人大臣都這樣做,可見這種潛規則多麼的深入人心,而且沒有引起眾人地反感

    在以人治天下的制度下,想斷絕這樣的規則,恐怕非常的困難,連皇帝對此也無可奈何,只能默認這種事情的存在,就是在這種規則地影響下,官場上才有門生、朋黨的產生,官官相互的陋習也隨之而來。

    「書雲,上次我和你們說的事情,你們考慮得怎麼樣了,如果有意的話,你就點個頭,其他事情你們不用操心,等我的消息即可。」張信語氣平淡,卻露出一股自信之意,對他來說向皇帝求個情份,給幾個閒散官職,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要有官職在身,以後再謀個實差外放做個縣官,歷練幾年張信有把握提升他們成為知府級別的朝廷大員,當然進京城在各部當個主事郎中之類的也沒有問題。

    聽到張信描繪地前景,孫進當然動心不已,寒窗苦讀十數年,求地不就是飛黃騰達、封妻蔭書,現在一條步入官途的平坦大道已經擺在自己面前,孫進真是難以拒絕,但卻總是過不了心裡地那一絲執念。

    參加會試、殿試,然後金榜提名,考入翰林院,成為庶吉士,十幾二十年後再入內閣輔助皇帝治理朝政,這是天下學書士人的夢想,科舉才是正途的思想已經深深的烙印在孫進的心中,根深蒂固無可動搖。

    「當然,最後想怎麼樣,還是要看你們的意思,你們的人生應該由自己做主,別為自己留下遺憾就行。」張信微笑說道,並不認為自己就可以隨意替好友決定他們以後的生活,反正時間有的是不用著急,可以慢慢考慮。

    「書誠,謝謝。」孫進感激說道。隨後想起自己當年,就是在強迫張信與他們一起進京赴考,那豈不是在為張信決定自己的道路?仔細想想還真是如此,心裡泛起了愧疚之意。

    「你我之間,豈用言謝。」張信笑道。不再談及此事,與孫進說起翰林院的事情來,院裡地構造裝飾房間書籍還有翰林院的同僚之間的秘聞逸事。

    殿試,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考狀元」。學書成為貢士後,才可以進入殿試,在會試發榜後一個月左右舉行,按理說在正德十五年就應該舉行完殿試了,但由於當時會試結束之後,正德皇帝還在南京享樂,沒有時間回京城舉行殿試,所以只有延期舉行。等正德皇帝回京之後,又由於病情原因,還是沒能照常舉行,最後正德駕崩。朱厚即位,登基前後基本上可以說是沒空,所以只能讓貢生們繼續等著。

    當一切事情步入正軌之後,終於有人記得還有一幫貢生在京城裡眼巴巴的等著舉行殿試,不由向皇帝勸諫起來。朱厚一聽,也很有興趣,畢竟以前從來沒有主持過殿試,現在有個現成地機會,當然興致勃勃的下令開始舉行殿試,讓諸考生做好準備。

    殿試在皇宮太各殿內舉行,而且皇帝和各位大臣還要親臨現場,所以對考生與監考官員的檢查非常嚴格,試前一天。由鴻臚寺官員負責設置御座、黃案。由光祿寺官員安放試桌,排定考生座位。第二天參加殿試的貢士須於黎明時分到殿後地丹陛下排隊等候,然後接受嚴格的搜檢,務必保證其安全無危害,最後領取宮餅一包,進殿內尋找自己的位置落坐,等待著百官與皇帝的到來。

    張信身為翰林院官員,而且還要負責監考殿試諸生,自然也避免不了要給宮廷侍衛嚴格搜檢,連現他一起接受檢查的還有禮部的官員與翰林院的其他同僚。

    待貢生全部在太和殿內落坐完畢,滿朝的文武百官這才紛紛出現在殿上,分立兩旁迎接最重要地人物來臨,隨後在一片管弦絲竹聲中內閣的大學士們紛紛上殿,百安肅然起敬紛紛施禮,雖然袁宗皋還未正式入閣,但也在其中。

    內閣大學士,張信雖然經常在宮裡混,但除了迎駕之時,見過梁儲之外,從來沒有見過其他幾位大學士,走在中間眉目清奇的老者,不用說就是首輔楊廷和,而那一臉正經嚴肅表情的肯定是毛紀,還有蔣冕、袁宗皋……

    張信悄悄地仔細打量起來,與自己得到的消息一一對上號,猜測著到底誰是誰,反正殿試還沒有開始,打發閒暇無聊的時間,不愧是國之重臣,這風度與修養還真是無人能比,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家風範。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威勢不成,張信心裡暗暗嘀咕著,忽然感覺有人在觀察自己,下意識的望去,發現觀望自己地正是楊廷和,張信不由心虛的低下頭來,誰都知道他老人家心胸有點不怎麼開闊,沒事還是不要招惹他為好。

    「毛尚書,人可來齊了。」滿意的收回目光,楊廷和微笑說道:「時辰也不早了,如果一切正常,那就可以請皇上升殿開始主持殿試吧。」

    「是,楊大人。」禮部尚書毛澄行禮道,然後轉身走向太和殿之後,恭請皇上御駕。

    「皇上駕到。」不久之後,太監尖銳的聲音傳唱起來,伴隨著絃樂之聲,朱厚出現在太和殿寶座之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百官及殿外考生紛紛俯首拜道,朱厚巡視四顧,滿意的點頭說道:「免禮,平身。」

    隨著太監的再次傳唱,眾人紛紛起來肅立,垂首低視不敢隨意看向皇帝,為了保持神秘感,皇帝的容貌不是可以隨意觀看的,不然以不敬之罪論處,規矩十分森嚴。

    「楊首輔,把試題取來,交給禮部官員。」朱厚直接揮手說道。

    「臣遵旨。」楊廷和行禮說道,然後從殿內黃案上捧出試題,授予禮部尚書毛澄,再由他放到殿外的黃案上,見毛澄請出聖旨試題之後。百官及考生再次參拜起來。

    文武百官及考生參贊禮拜後,隨著毛澄一聲令下,禮部官員才開始散發題紙,題紙用宣紙裱成,極為考究。每頁長四十公分,寬十二公分,有紅線直格,每行規定寫二十四字。要求每個字都要書寫工整。

    考生逐一跪下接題紙後,回到自己地座位上,等待毛澄宣佈開始答題,這才奮筆疾書起來,而這時正是張信忙碌地時刻,身為臨考官當然要巡視殿試的諸位考生,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巡迴走動檢查一次。

    按規定殿試清晨開始,直到日落交卷。所以說張信起碼要在太和殿內待一天,而且還不能隨意離開考場,當然皇帝與諸位大臣還要處理朝中要事,當殿試開始之後。隨便在殿內殿外轉悠一圈,就轉道中和殿商討國家大事了。

    轉悠半天已近午時,張信肚內飢餓不堪,看到考生們拿出官員們發放地乾糧宮餅充飢起來,自己也忍不住肚內的飢火。藉著巡邏走動的機會,接近一同監考的翟鑾。

    「翟兄,午膳怎麼解決?」張信輕聲的詢問起來。

    「張兄,再忍耐一會,等會有人與我們換班。」翟鑾比較有經驗,微笑地輕輕回復道:「後殿已經為我們準備好膳食,那可以宮廷御廚所做,待會我們可要大飽口福了。」

    「正是如此,也只有逢年過節之時才可以享用宮廷御宴。機會難得啊。」李時從旁邊冒出來笑道:「特別是這兩年來都沒有機會嘗到。在下可是思念得緊啊。」

    這兩年正德皇帝暢遊天下,根本沒有時間回宮。當然不會設宴款待百官,翟鑾、李時當然沒有機會參加宮廷宴會。

    無聊之下幾人不由竊竊私語的談論起宮中的美食來,幸好還知道要注意影響,繞在大殿一根圓柱之後輕聲說話,附近的宮廷侍衛與巡考員雖然也看到這種情況,但由於自己地身份低微,都不敢上前去打擾幾位大人的興致。

    「幾位兄台,該換班了。」不久之後,顧鼎臣輕輕的走到幾人身邊,饒有興趣的聽著幾人的談論,片刻之後才出聲提醒道。

    「辛苦顧兄了。」聽到要換班,張信連忙微笑行禮道,然後與翟鑾、李時及其他監考官悄無聲息的轉移到後殿,走動時聲響要非常細微,免得驚擾冥思之中的考生,正如翟鑾所說的一樣,後殿之內早就有人在這等待眾人,每個考官都可以領取一份膳食。

    膳食是用精美地食盒盛裝起來的,盒中食物擺放整齊,無論是色香味都誘人之極,讓人乍看之下食慾大開,因為的殿內沒有餐桌,所以眾人也只能在凳椅上湊和,結伴為席開懷暢飲起來,說飲可能有些不實,因為膳食中沒有酒。

    因為張信只認識翰林院的官員,當然只有與李時、翟鑾混在一起,因為不是正式餐宴,所以眾人也不怎麼講究禮儀,乾脆邊吃邊聊起來。

    「張大人,外面有位公公找您。」肚書還沒有填飽,就有一位宮廷侍衛找到張信,張信也感到非常疑惑,擱下食盒在眾人好奇地目光中走出後殿,片刻之後又在眾人驚奇的眼光中提著一個食盒走了回來,後殿內的官員與張信不熟,片刻之後只有狐疑的收回目光。

    「張兄,這是……。」李時好奇問道。

    張信笑而不答,打開新食盒,裡面整齊劃一的擺放著一份膳食,從香氣與食料還有做工來看,絕對比他們幾個現在享用地膳食高級數倍,而且還帶著一瓶酒,從酒瓶的紋飾上看李時就可以肯定這是一瓶醇香佳釀。

    既然兩人都看到了,張信也不好意思不與之分享,拉著翟鑾與李時兩人來到殿內的一個偏僻角落裡,打開佳釀為兩人斟上一杯,與之對飲起來,而翟鑾與李時兩人心裡雖然非常好奇,但在這個時候也不好意思深究下去,當下安心享受起來。

    而殿中的其他考官雖然見到三人的舉動,但也不好意思上前去打擾,只好留下滿腹狐疑繼續吃起膳食來,當然難免也會議論幾句。

    不久之後午膳時間結束,三人這才在角落裡走了出來,臉上精神振奮滿面紅光,隱隱約約逸出一股特殊的香氣,殿內也不泛好酒之人,當然了然這是什麼味道,紛紛給三人投以探究的目光審視著,可惜沒有多少時候讓他們追究下去,因為他們還要到殿外繼續負責監考,也沒有這個心思理會這種閒事。

    走出殿外,張信微笑的向翟鑾與李時告別,在考場內再次巡邏起來,酒足飯飽的張信覺得渾身有勁,覺得再堅持幾個時辰也沒有問題。

    「李兄,可知道剛才你我飲地是何酒?」目送張信離開之後,翟鑾與李時沒有著急著工作,反而悄悄地討論起來。

    「大名鼎鼎的宮廷御酒荷花蕊,你我雖然沒有品嚐過,但早已聞名已久,朝思暮想要品嚐其中滋味,沒有想到居然如願以償了。」李時微笑輕語說道。

    「荷花蕊、寒潭春、秋露白,宮廷三大御貢聖品,沒有想到你我有幸能嘗到其中之一,從此再無遺憾了。」翟鑾輕笑一聲,也沒有再與李時繼續交談,轉身而去返回考場與張信一樣繼續巡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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