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朱厚正在奮筆疾書,努力的批閱奏折,這是天子的主要負責,雖然這些奏折已經讓內閣大學士們審核過了,皇帝只要負責蓋印就可以,但是朱厚卻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學習處理朝政的機會,當然要努力觀摩起來。
朝廷的政務流程是這樣的,全國大大小小的奏章,甚至老百姓給皇帝提出的建議,都由通政使司匯總,司禮監呈報皇帝過目,再交到內閣,內閣負責草擬處理意見,再由司禮監把意見呈報皇上批准,最後由六科校對下發。
內閣大臣的建議是寫在一張紙上,貼在奏章上面,這叫做「票擬」,而皇帝用紅字做批示,稱為「批紅」,按照以前的慣例,皇帝僅僅批寫幾本,大多數的「批紅」由司禮監的太監按照皇帝的意思代筆。
以前,外有內閣,內有司禮監,外有三法司,內有東廠、錦衣衛,外廷有派往地方的總督、巡撫,而內廷派往地方的也有鎮守太監、守備太監等等,這樣,內廷、外廷相互制約,確保皇帝了決策地位。
但是現在情況又有所不同,司禮監由於在正德時期太過囂張,待正德皇帝駕崩之後,楊廷和主持朝政的那數十天裡,借口革除先朝弊政,把司禮監的勢力打擊到歷史最低點,幾個大太監,像張永、張銳、韋彬等,都已經被關押起來等候處置呢。
而朱厚因為在興王府時,也對太監抱有成見,當上皇帝之後,也不敢把「批紅」的任務交由他們處理,所以只好自己辛苦工作了,但朱厚卻樂在其中,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一個皇帝。
這兩天來朱厚正承受著群臣給他帶來的壓力,雖然朱厚暫時把給父母上尊號的問題擱置下來,但是群臣卻不是這麼認為的,在以楊廷和為首的官員下,紛紛給朱厚上疏,希望他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思,把尊號事件確定下來,免得再生爭執。
但是群臣地提議朱厚實在是接受不了,不僅要易父易母,還要稱遠在湖廣的蔣妃為皇叔母。這條件讓朱厚如何能答應,這時的朱厚還沒有做為一個**皇帝的覺悟,面對群臣洶湧而至的奏折,朱厚只覺得自己非常的孤立無援,不知如何是好。只有把鬱悶的心情發洩到批奏折上面,以忘我的工作來麻痺自己,批紅許久之後,朱厚覺得有些勞累,輕輕的把硃筆擱下,揉起手腕來。
「皇上,您歇會兒。喝杯清茶提提神。」趁這個機會,黃錦機靈的奉上香茶。
「嗯,放下吧。」朱厚淡淡地點頭說道,心裡很滿意黃錦用心的服侍,不過朱厚不想表現出來,還是因為正德時期的宦官橫行,讓朱厚到現在還心有餘悸。不想過於寵信太監,使他們重演當年之禍。
黃錦的年紀不大,但對朱厚的心思非常瞭解。所以在平日裡只關心朱厚地身體與飲食情況,只要是涉及到朝政之事,黃錦絕對不發表隻字見解,就是這讓明智的舉動,朱厚才會把黃錦留在身邊服侍,不然就像崔文一樣,被打發回興王府迎接蔣妃了。
「黃錦,傳陸松覲見。」喝了口搞熱茶,嗅著清茶淡淡的芬芳香氣。朱厚覺得自己的精神恢復許多。心念一動吩咐起來。
「奴婢遵旨。」
雖然黃錦已經算是皇帝身邊的近侍,按理說這種小事只要他隨口吩咐。自然會有其他太監幫忙跑一躺,但是黃錦卻怕這樣做會引起朱厚的反感,只有親自出馬,同時也擔心朱厚等著急了,乾脆小跑前去。
「皇上,陸松已在外面候旨。」片刻之後,黃錦回到乾清宮,特意在殿外整理好儀表,平定氣息,這才進去稟報道。
「傳他進來。」察覺黃錦的氣息不穩,朱厚明白怎麼回事,讚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吩咐起來。
「卑職參見吾皇萬歲。」
身著錦衣衛華服的陸松看起來越發顯得威風凜凜,但在朱厚面前卻不敢有何造次之處,乖乖的行大禮拜見說道,托朱厚的福,陸松由錦衣衛的總旗升為千戶,現在更是在京城錦衣衛鎮撫司當差,陸松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自然對朱厚忠心耿耿,誓死相報。
「免禮,平身。」
得到皇帝的允許,謝恩之後陸松這才站了起來,恭敬地侍立著,時刻的聽候皇帝的吩咐,陸松非常明白,自己身為錦衣衛,只要聽從皇帝地意思行事即可。
「朕聽聞有人試圖行刺當朝首輔楊學士,這簡直就是大逆不道之舉。」朱厚忽然勃然大怒道:「些等行徑,朕絕不能容忍,朕要徹查此事。」
「卑職隨時聽候皇上吩咐。」陸松毫不猶豫跪下說道,心裡卻感到有些激動,好久沒有從事這個行業了,真有些懷念當年的感覺啊,但是聽到朱厚後面說的話之後,卻覺得有些失望之色。
「朕已下令大理寺與順天府官員負責追查此事。」沒有理會陸松的失望之色,朱厚繼續說道:「但案犯卻一直沒有落網,朕憂心賊人會再次行刺楊學士。」
朱厚聲音稍停,看了陸松一眼,發現他已經由失望的表情恢復正常,正聚精會神的聽著自己的講述,朱厚心裡滿意的點頭,忽然喝道:「陸松聽令。」
「卑職在,請皇上吩咐。」陸松恭敬俯首聽命。
「速從錦衣衛中挑選百人,隨時保護楊首輔出行。」朱厚威嚴吩咐道。
「卑職遵旨。」
待陸松告退之後,朱厚臉上露出了笑意,這麼一個人情下去,你楊首輔應該知道朕的意思了吧,感到心情變得舒暢地朱厚索性繼續批閱起奏折來,桌上厚厚地奏章起碼有數百本,不努力可完不成任務啊。
中午時分。經過朱厚的努力,桌上地奏折有所減少,但由於又新增加一批奏折,所以朱厚想把奏折批閱完,恐怕還要費時許久,換成是正德皇帝,這個時候恐怕早就跑到豹宮內逍遙,把奏折丟給司禮監處理,但是朱厚卻強忍著勞累堅持批閱下去。
「皇上,午膳時間已到。是否吩咐御膳房傳膳上來?」午時一刻,黃錦找了個空隙,向朱厚啟稟道。
「傳膳。」雖然還沒有完成目標,但朱厚可不願意虧待自己,輕輕的吩咐下去。
傳膳之聲。此伏彼起,聲音越喊越大,經由乾清宮庭院中肅立地太監、乾清門太監一直拐彎抹角地傳到御膳房裡,然後在御膳房當差的太監一個個猶如送嫁妝的長蛇陣,才從御膳房裡魚貫而出。
數十名太監,穿戴齊整,乾乾淨淨。或抬著七八張大小不等的餐桌,或捧著數十個繪著金龍的朱漆食盒,浩浩蕩蕩地奔乾清宮而來,所經之處,人們一律迴避肅靜,給送餐隊伍讓路,最後一名帶著白套袖的嘗膳太監。把每樣飯菜都吃一口,如果有人暗中下毒,他就做替死鬼。嘗過之後,再由五六名帶白套袖的太監,把餐桌、飯菜送入內去。
酒足飯飽之後,朱厚休息片刻,看著不遠處厚厚的奏折,似乎覺得應該再休息一會,反正緊急的奏折已經處理完畢,只留下一些無關大局的小事沒有批閱而已。
「黃錦,這兩天張侍讀在做些什麼啊。」諾大地皇宮。想找個人聊聊天也不行。朱厚還真感到寂寞的味道了。
「啟稟皇上,奴婢不知。」黃錦躬身回答道。
黃錦說的是實情。他身在皇宮之內,如何能知道紫禁城外面的事情,況且結交外臣可是宮中大忌,黃錦沒事當然不會專門去打聽張信的情況。
「傳張信覲見。」當皇帝地好處就是,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會有人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不用自己操心。
其實朱厚也不是心血來潮想見見張信,而是有幾個問題想詢問一下他的意見,滿朝文武百官之中,朱厚只信任袁宗皋與張信兩人,但朱厚覺得袁宗皋性子有些迂腐,在朝廷之時也只會順著百官之意,沒有自己的主見,朱厚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張信的身上了,而且經過多次的事例證明,張信應該會很好的為自己解決問題地。
在朝廷為官,家庭住址是不可能保密的,所以這次傳令太監很快的就找到正在家中休息的張信,傳下皇帝的口諭,張信雖然不明白朱厚又有什麼事情找自己,但只好與幾位好友告別,與傳令的太監一起進宮而去。
上次進宮略顯匆忙,現在張信終於可以好好觀看紫禁城的雄偉氣勢,以及皇宮中地富麗堂皇,與自己所熟知的一樣,金碧輝煌的大殿裝飾,大紅牆壁加上金燦燦地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讓張信看花了眼,過了乾清門,到達乾清宮殿外,傳令太監進殿內稟報,張信這才收斂心思,等待朱厚的傳喚。
「皇上有旨,宣張信覲見。」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聲音,在殿外守立的太監傳喝起來,與殿內的遙相呼應,張信按照宮內太監傳授的禮節,垂頭低視的進入大殿之內,畢恭畢敬的向朱厚行參拜之禮,按慣例地參見起立之後,朱厚令人賜座,然後揮退左右。
「張侍讀這兩天在忙些什麼?」朱厚臉上泛起笑容。
「勞皇上費心,賜予微臣府第,微臣不勝感激。」雖然當時張信已經上表表示感謝,但當著朱厚地面,張信還是再次感謝起來,然後再回答道:「微臣前天與袁侍郎小聚,昨天出門訪友。」
「怎麼從未聽說張侍讀在京城有舊?」朱厚好奇詢問起來。
「是湖廣漢口的熟人,以及往日在州學地同窗好友。」張信拘謹的回答道,可能以後就是因為他們的事情求朱厚,張信乾脆提前打個招呼,讓朱厚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張侍讀有心了。」初得富貴還如此念舊,朱厚覺得很滿意,也不再理會張信的家庭瑣事。直接說道:「張侍讀可知兵部尚書王瓊之事?」
「微臣略有耳聞,王尚書因涉嫌結交錢寧、江彬權佞被御史彈劾,現已被捕下獄。」這還是聽袁宗皋說的,張信心裡直歎自己英明,瞭解朝廷動態地行為果然沒有錯。
「經朝中大臣商議,王瓊應該按《交結近侍律》論死。」朱厚淡淡說道:「但朕聞王瓊頗有才幹,在任期間多有功勞,似乎罪不致死。」
朱厚不願意處死王瓊,不僅是因為王瓊的才能,更主要的是他能當面反駁楊廷和。在朝中也只有王瓊偶爾能與楊廷和相爭,可惜王瓊運氣不好,被人揪住把柄,朱厚想下旨免罪也不行。
「皇上仁慈。」張信奉承幾句,然後提議道:「皇上可以令王瓊上疏自辯。若真是有功於朝廷社稷,可以免他一死。」後世的犯罪嫌疑人都可以請律師為自己打官司脫罪,為什麼王瓊不可以,如果王瓊有些人緣的話,上疏自辯之時,自然會有人為他說話,朱厚就可以便宜行事。那其他朝臣也無話可說。
朱厚滿意的點頭,覺得張信的辦法非常符合自己的心意,隨即回首四顧,發瑞沒有什麼動靜之時,輕輕的向張信招手,示意他過來。
「皇上有何吩咐?」張信帶著疑惑的心情慢慢靠近朱厚,輕輕地詢問道。
「楊首輔上書。要誅殺張永、谷大用、張銳等人,還要招回各地方鎮守太監,你覺得朕是否應該同意。」朱厚悄悄問道。臉上露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朱厚雖然厭惡宦官之禍,但做上皇帝之後,查翻歷代皇帝們的起居錄以及皇帝實錄,卻發現歷代皇帝都喜歡作用太監,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朱厚隱隱約約覺得,如果真按照楊廷和的提議做,似乎有些不好,但是哪裡有問題。朱厚自己也不清楚。只好詢問張信,看看他有什麼意見。
「楊學士的本意是好地。皇上應該採納,但若是一下子把各地的鎮守太監招回,似乎有所有不妥,不如緩緩行之。」張信考慮放久,覺得楊廷和這個提議,不管是出於什麼樣子的目的,但對國家和百姓都是有好處的,沒有理由反對。
「緩緩行之?」朱厚疑惑道。
「鎮守各地方的太監何其多也,若是一起招回,雖然不至於鬧出亂子,但也難免生出許多事端來,不如慢慢來。」張信微笑說道:「讓朝中大臣寫個折子,以一年之期為限,招回鎮守各地的太監,第一步該從何入手,應該從哪一個省份先來,都要有詳細地計劃,不然鬧出是非來,也不知道問題之所在。」
張信雖然不懂政治,但是管理學還是知道的,鎮守天下各地的太監何其多,與地方勢力犬牙交錯,一下子要把他們全部罷免,不鬧出事端來才怪。
「朕覺得也是如此。」朱厚時常聽張信暢談古今世事,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點頭同意張信的意見。
「卻不知道皇上把太監招回之後,如何處置他們。」張信詢問道,心裡考慮的卻是另一件事情來。
「當然是留在宮中聽用。」朱厚毫不猶豫的回答,既然不能鎮守各地,那肯定是留在宮中使喚,不然還能如何處置他們,總不能放任自流吧。
「皇上可曾想過,先朝為何有宦官之亂。」張信輕輕問道。
「不知先生有何見解。」張信與朱厚談論時事的時候,從來沒有對明朝地各種政策及時事發表過看法,現在居然要開講,這讓朱厚有些興奮,彷彿回到興王府書房一樣,馬上正襟危坐起來,神情也顯得有些拘謹。
「太祖皇帝曾經有言,內臣不得干預政事,犯者斬,但歷朝來遵守這一聖意的先帝聊聊無幾,皇上可知其中原由?」張信聲音非常微弱,如果讓人知道他在這裡說話的內容,肯定會參他一個大不敬之罪。
「那是為何?」朱厚也沒有在意,反而不解地詢問起來,翻閱歷代皇帝的起居錄之後,朱厚也時常覺得很迷惑,但還沒有領悟其中的含義。
「那是因為宮中的宦侍太多了,先帝們經常與之朝夕相處,自然而然的信任他們,但是沒有想到他們居然辜負先帝們的信任,任意妄為禍害朝廷社稷。」張信當然不會笨到實話實說,而是找了其中的一條理由。
「那依你之意,該如何防止此禍繼續延續?」朱厚的政治經驗還少,怎麼能分辨出張信此話的真假,而且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張信回欺騙於他,最重要地是朱厚也認為張信這話說地有道理。
「像楊首輔裁革冗官一樣,也把二十四衙門太監裁革一番,留下忠心護主之人,其餘人等遣散回家。」張信的提議比楊廷和地還要恨,他只不過是和太監們爭權,而張信做的更加徹底,直接從根源上斷絕太監專權的途徑。
上架滿月,給自己慶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