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臨頭,原來一直鎮靜自若的張信也有點緊張起來,雖然一直說不在意鄉試的成績,但如果真是考不上,那心裡還是有些失落的,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已經心有期待,忽然有這樣一個落差,心裡肯定不是滋味。
三百多個名字,如果是在後世幾頁紙就可以完全印完,但鄉試桂榜可不會那麼簡單,貼出來的可不只有名字而已,還要包括表字、籍貫、名次、所讀學院等,讓人一目瞭然,免得因為有人同名而發生爭執。
在人群中來回擠過幾遍後,張信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心裡說不上到底是什麼滋味,反正十分的複雜,本以為這次鄉試就算名次不算高,但總可以中舉,沒有想到這榜單上居然沒有他的名字,原以為是自己忽略沒有看清楚,但經過來回觀查,這才肯定這事情,張信心灰意懶的默默退出人群,心裡很是失望。
「子誠,榜上有我的名字。」這時張勝激動的衝出人群,緊緊的摟住張信說道:「我真的考上舉人了。」
摟抱得非常緊,讓張信差點喘不過氣來,看到張勝激動的模樣,張信的心裡也開朗起來,正如自己所說的,考不上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天又不會蹋下來,深深吸一口氣後慢慢平復心情,露出笑容說道:「子任,恭喜你,我剛才也看到了,第七十六名,成績不錯哦。」
「七十六名算什麼,看到我的沒有?第二十一名,你們名次肯定沒有我高?」袁方得意洋洋的說道,與孫進攜手並肩的走過來,看到兩人滿面春風如釋重負的模樣,就知道這兩人肯定也榜上有名。
「得意什麼,其他人的名次你可知道?」張勝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放開張信,看到得意洋洋的袁方,不服氣的反駁說道。
「子雲。位於榜上的第三十九名,名次確實沒有子直高。」張信微笑說道,剛才他來回在人群走動地時候,看到這三人眼睛直盯住自己的名字,久久不願離開,還在那裡反覆確認,張信經過他們的時候都沒有反應,看到微笑點頭承認的孫進。袁方更顯得意之色。
「子誠,你考得第幾,肯定會比子直的要高吧?」張勝看著更加不順眼,擰過頭去詢問張信起來,希望能打擊袁方得志的心情,聽到張勝的問題,其他兩人也好奇的看向張信。
張信臉上笑容一僵,隨即笑得更加燦爛起來。輕輕說道:「名落孫山。」
三人臉色稍變。但看到張信臉地笑容,還以為他這是玩笑之語,笑吟吟的盯住張信,張勝更是不停的催促說道:「子誠,莫要玩笑,快與我們說說。你到底考得第幾名啊?」「剛才我在那裡來回觀察幾遍,確實沒有我的名字。」張信收斂笑容,輕輕歎氣說道:「讓你們失望了。」
「不可能。」張勝第一反應就是再次擠進人群,在人群裡橫衝直撞的觀看榜單,讓眾多學子報怨不已,但看到一臉焦慮喃喃自語的張勝,以為他沒有在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這才狂性大發。眾學子見怪不怪的歎息幾聲,除了幾個慈悲心腸地學子,不時關注張勝希望阻止他做什麼傻事外,其他學子卻漠然置之。
「子任,怎麼樣,找到了沒有?」當張勝一臉失魂落魄地走回到時,袁方心裡一沉,做好心裡準備。但還是忍不住詢問道。
「真的沒有子誠的名字。這怎麼可能?」張勝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失望的說道。
幾人沉默起來。張信更是不知道如何向他們解釋自己怎麼會在這次鄉試中失利的,按理說連他們三個都能考上,那自己更加不在話下啊,難道是考官看自己不順眼,故意把自己刷下來?張信冥思苦想著,還是沒有發現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考官。
「恭賀各位兄台,此次鄉試各位大放異彩,實在是讓在下欽佩不已。」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傳來一句道賀聲,幾人轉頭看去,卻是沈軒,看他一臉興高采烈的模樣,想必是成績不錯,肯定中舉了。
「看文昴兄春風滿面地模樣,想必成績斐然,得以高中啦。」幾人在這個時候沒有什麼心情搭理沈軒,最後還是由袁方出面強笑回應道。
「哪裡,哪裡,小弟才疏學淺,多虧各位兄台的悉心指點,小弟才能在這次鄉試中榜上有名。」沈軒謙虛說道:「剛才在榜上看到各位兄台名列其中,特前來道喜。」
「文昴兄有心了。」袁方露出一絲微笑說道,現在就算是恩人前來,他也沒有什麼興致理會,只會敷衍了事。
「諸位這是怎麼了,難道諸位得以高中,這不是件值得慶賀之事嗎?」沈軒疑惑不解問道,難道他們對自己的成績還不滿足啊,這野心也太大了吧。
「文昴兄,子誠他……」總是讓袁方一個人應付沈軒,這顯得很失禮,孫進在這時出來說道,心裡還在措辭該怎麼向沈軒解釋張信落榜一事,語言一定要委婉,免得再次傷害張信現在的心情。
「差點忘記這事,實在是不應該。」沈軒擊掌笑道:「恭喜子誠兄在這次鄉試中力壓群雄一舉奪魁,在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啊。」原本當沈軒擊掌說笑時怒目而視的幾人,聽到他後半句話,個個臉上都露出迷惑不解的模樣,難道其中還有內情不成?或者這只是沈軒玩笑之語,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與他絕交。
「文昴兄,何出此言?」袁方不露聲色說道,如果沈軒真是玩笑之語,那不客他是否恩人之子,自己一定不會再搭理他。
「各位還不知道?我說各位怎麼都哭喪著臉,原來是在為子誠兄弟擔心。」沈軒這才恍然大悟,也不多言,直接指著附近一個大廳笑道:「裡面還貼有一張榜單,記錄著今科鄉試前十的才子,子誠兄名列第一,乃是本次鄉試解元。」
「第一、解元。」情況來了個大逆轉。幾人的心裡一時之間接受不住,反應顯得有些遲頓,最後還是張勝醒悟過來,飛快地跑過去,風風火火闖進大廳,隨著幾人也緊跟其後。
「文昴兄剛才所言可當真?」走了幾步後,袁方驚疑問道,再三確認起來。他們心裡可再也經受不住另一次打擊了。
「絕無虛言。」沈軒肯定說道。
說話之間,一行人也進了大廳之內,大廳內只有聊聊的數十人在這觀看榜文,榜文是由金粉塗寫而成,從右至左用楷體公整的書寫著這次鄉試中成績最好的十人名字,右邊第一列清清楚楚的寫著:張信,字子誠、應城人士……
「子誠,真的是你。肯定沒有錯。」張勝欣喜若狂的奔向幾人。再次把張信摟了起來:「我就說榜上怎麼可能沒有你地名字,原來是藏在這裡來了。」
張勝地動作讓廳內地眾人側目而視,但驚奇之後也不再關心,畢竟激動之下什麼事情做不出來,還有些學子知道自己中舉之後,跪下連連磕頭。差點沒把自己給磕死。
這時張信心裡終於輕鬆起來,事情還真是出乎意料,沒有想到憑自己這點學識,居然還能混了個解元回來,其中肯定有內幕,不過張信這個時候也顧上不這麼多了,因為受到張勝的影響,袁方與孫進兩人與學他一樣。緊緊地把張信摟抱起來,三人齊心合力之下,差點沒有把張信給勒斷氣。
瘋狂的慶賀之後,幾人慢慢的冷靜下來,相視而笑,發現旁邊還有個沈軒,這讓他們更加不好意思起來,連忙互相整理儀表。恢復平日風度翩翩的模樣。
「文昴兄。讓你見笑了。」袁方微微笑道,慶幸沈軒及時提醒他們。要不然他們肯定還會繼續傷心下去,剛才情急之下,誰也沒有注意附近還有一個單獨設立地榜文。
「哪裡的話,幾位兄台交情非同尋常,實在讓小弟羨慕不已。」沈軒說的是實話,雖然他結識交不少朋友,但感情卻沒有張信他們這般深厚,特別是得知他是商人子弟出身後,更是逐漸疏離於他,這讓他更加渴望友情。
「失禮、失禮。」孫進微笑邀請說道:「文昴,既然已經知道成績,不如我們一同到附近酒樓慶賀一番,不醉不歸。」
「此言大善。」袁方文縐縐的說道,讓幾人鄙視不已,卻一致贊成孫進的提議,全然忘記上次醉後的教訓,沈軒沒有理由反對,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走出貢院,直奔附近酒樓而去,非常有默契的沒有提及其他州學同窗,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
這次酒宴從中午一直喝到夕陽西下,雖然心中高興,不過還算保持克制,沒有太放縱,告別沈軒之後,帶著幾分酒意,四人飄飄然地回客棧了。
「恭喜客官,賀喜客官,小地給各位舉人老爺見禮了。」剛跨入客棧門檻,就傳來夥計的道賀聲,這並不是夥計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不過是懂得察顏觀色罷了,是誰都可以從幾個人臉上的燦爛笑容得出答案。
「夥計不錯,有眼光,這是賞你的。」袁方從懷裡掏出一把散碎銀子,也不細看直接塞進夥計手裡,難得高興,當然想與別人分享。
「謝謝舉人老爺。」夥計麻利的把銀子藏好,笑瞇瞇地說道:「卻不知道這次鄉試的解元老爺可在各位之中?」
「夥計,你問這做什麼?」幾人正準備回到自己的小院,忽然聽到此言都有些好奇。
「今日早上,各位舉人老爺離去不久,就有一陣人馬敲鑼打鼓的前來報喜,說我們客棧住的一位客人高中解元,可惜各位老爺都不在這裡,最後還是我們掌櫃的幫忙打發他們走的。」夥計笑嘻嘻的提醒道,打發報喜地,喜錢肯定少不了。
「代我謝謝你家掌櫃的。」張信微微一笑,從懷裡拿出一錠銀子拋給夥計,估計也有十兩左右,夥計麻利的接住,連忙賀喜不斷,試卷上有各位學子現在居住地方的詳細地址。鄉試前十的人都可以受到這個待遇,可惜張信過早出門,錯過這次在人前露臉地機會,其他三人在為張信惋惜不已。
說笑之間回到小院時,卻發現小院裡靜悄悄的,只有數間房內亮著燭光,幾人心中一動,歡笑聲也慢慢消去。夜暮已經逐漸降臨,像他們一樣出去慶賀的也應該回來了,而現在這裡卻空蕩蕩地,幾人心裡都清楚這是為什麼。
「你們回來了?」聽到小院有動靜,自然會有人出來查看情況,看到是他們一行人,笑容滿面地說道:「恭喜各位高中,特別是子誠。為我們安陸州學爭光啦。」
「同喜、同喜。」幾人連忙回禮。小院內其他房同的人也一一出來,大家相互道賀起來,抒發自己內心中地喜悅,自己的辛苦努力終於得到回報,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高興地,光明的前程就在眼前。
閒聊不久。提及其他的人怎麼不見了,有知情的人黯然說道:「他們中午的時候已經收拾包袱回家了,說無顏留在這裡,讓我們代他們向莫學正道歉。」
談起此事,眾人也感慨萬端,也再沒有興致閒聊下去,紛紛告別回房休息,而幾人也在淋浴之後。帶著興奮喜悅之情漸漸的進入夢鄉,這些天來的壓抑感終於消散,如釋重負的幾人睡得特別地安穩,直到翌日將近午時,幾人這才悠悠醒來。
洗漱之後,幾人在客棧廳內慢慢享受著早點,當然也可以作為午餐,心裡沉重地壓力消失。心情自然也隨著好起來。不管什麼東西吃到嘴裡都會變成美味佳餚的,這時從外面進來幾個衙役。笑容滿面的拱手說道:「知府大人有令,但凡在這次鄉試中中舉之人,在後日請到西效湖畔赴宴,希望各位舉人牢記。」
雖然昨天主考官李大人提醒過眾人要舉行宴會,可是沒有指名地點,故而衙役們才會再跑一躺,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不過客棧內的學子們心裡有數,有幾個身家頗豐的學子點頭答應之餘,也拿出幾兩銀子打發衙役,讓他們興高采烈的道謝,接著也不耽擱徑直走人,全城地客棧他們都要走過一遍,雖然是件苦差事,不過得到的賞錢也不在少數,痛苦並快樂著,這個正是衙役們心情的真實寫照。
「子誠,恐怕你要在此次鹿鳴宴大出風頭啦。」袁方笑道,臉上露出一絲羨慕之色,鄉試前十名肯定的席位肯定離舉辦宴會的官員們很近,這可是難得的與他們結識的好機會啊,這如何不讓他為張信感到由衷的喜悅。
「正是如此,子誠你可不能丟了我們安陸州學地面子,讓其他人看看我們學院的風采。」孫進贊成說道,揚名立萬之心誰都會有的,況且張信能得到眾人的承認,他們的臉上也增添光彩,畢竟都是從一個地方出來的。
「子誠,不要讓我們失望啊。」張勝咧嘴笑道。
「知道,肯定沒有問題,不過是小小的一個聚會罷了,你們有必要這麼緊張嗎?」張信好奇問道,卻讓其他三人驚奇的看著他,想起張信時常流露出地無知,三人也隨之釋然,無可奈何地歎氣,最後還是孫進好心,為其解釋起來。
「這次宴會不同往日,乃是由知府與這次考試的相關官員們舉辦地,而且到時有眾多湖廣名士、權貴參加,在宴席中表現極佳者,如果得到他們的承認與賞識,讓他們願意提攜你一把,那你的名氣可能會直達京城,明年會試自然不用憂慮。」
地方與中央的關係網錯綜複雜,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孫進這番話並沒有言過其實,反而道出舉行鹿鳴宴的深意,誰知道參加宴會的官員背後有沒有後台,如果他看你順眼,回去後與後台一說,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才,那豈不是少奮鬥幾年。
「子誠,你可要做好準備啊。」孫進善意的提醒道,這種文人性質的聚會,其中肯定少不了吟詩作對這樣的雅事,若沒有心裡準備,到時表現不佳還是小事,如果不小心得罪某些人,那就麻煩了。
「這麼麻煩啊。」張信皺眉,連吃個飯也不讓人安穩,但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中,張信也不想退縮,只好乖乖的同意下來。
鹿鳴宴舉行之日,正逢天氣清朗,清風微拂,非常適合聚會,張信幾人按照衙役們的話,悠閒自在的來到西郊湖畔,這裡景色不錯,有山有水,還有幾個涼亭點綴其中,湖畔兩旁植滿桂樹,此時正是桂花綻開的季節,桂花的香味隨風飄散,讓前來赴宴的眾人沉醉於其中,可謂八月桂花香萬里啊。
雖然是露天式舉行的宴會,不過還是有專人負責接待來客的,這裡附近早就有兵丁把守住,若是沒有憑證,誰也沒有辦法進來,張信幾人經過檢查之後,這才在僕役的引領下,來到了宴會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