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還有兩天才開始第三場鄉試,小院眾人正在忙碌的翻書溫習,而張信卻感到很無聊,想找袁方他們聊天,卻發現他們也在忙活著作文無暇理會自己,空虛寂寞的張信忽然想起自己來武昌城這麼久了整天都待在客棧,還沒有見識過城中繁華之地呢,出去走走的念頭想起之後,張信與眾人打個招呼,不理會眾人勸阻反對的聲音,逕直走出客棧,在街上閒蕩起來。
沒走幾步張信忽然醒悟自己不認識路,剛打算返回客棧打聽情況,就看見沈軒迎面而來,自從上次酒宴之後,沈軒一直沒有再來客棧尋找袁方他們,如今突然出現讓張信有些感到意外,當下也不多加思索,上前打個招呼道:「沈兄,近來可好。」
「張兄有禮。」沈軒文質彬彬一揖說道:「自上次一別,已經有幾日沒有見到張兄,在下可是思念得很啊。」
張信聽得直起雞皮疙瘩,但也知道這是禮貌問候,連忙客氣幾句,再切入正題說道:「看沈兄行色匆匆,卻不知道準備去哪啊?」
「全憑袁兄他們悉心指點,這兩次考試在下覺得受益匪淺,上門拜訪感謝之餘,還要向袁兄他們多多求教。」沈軒謙恭說道,神色誠懇,並沒有作假之意,可見是真心實意之言。
「他們在客棧閉門苦讀呢,沈兄此行正是時候。」張信熱心說道,反正他們正在用功讀書,找個人來與他們聊聊也是件好事,相互討論可以增長見識,閉門造車可不行。
「謝謝張兄提點。」雖然知道這個時候誰都沒有心思出門,沒有其他事情肯定會在勤奮苦學之中,但沈軒還是很有禮節的表示感謝。隨後驚訝問道:「卻不知道張兄這是去哪?」
「昨晚徹夜苦學,今早拿起書的時候卻發現心浮氣躁,實在是靜不下心來,這才決定出來轉轉。勞逸結合才是王道啊。」張信毫無愧色說道。
「張兄所言甚是。」一臉精神抖擻,紅光滿面之色怎麼看也不像是通宵達旦的模樣,沈軒暗暗抹了把汗,連聲附和說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沈兄乃是本地人士。可知道城中最繁華之處是何地方?」張信沒有理會沈軒的言不由衷,向他仔細打聽起來,按沈軒的身份,應該對這方面有所瞭解吧。
「西市是武昌城最繁華之地,那裡商舖林立,有米行、布行、藥材行、酒行等,還有許多作坊都建在那裡,人來人往的非常熱鬧。」沈軒好心提議道:「不過有時卻顯得非常喧鬧。不是散心地好去處。城東有些道觀、佛寺,環境幽雅安靜,聽說也很靈驗。如果張兄想淨心養神,可以考慮去那走走。」
「謝謝沈兄指教。」張信沒有回應,只是笑著把沈軒請到客棧,然後與之告別,按沈軒的指點來到武昌城中的西市,這裡果然不愧是湖廣省會,商業發達,呈現出一片繁華景色。
不過確實有些喧囂。各種叫賣之聲交叉傳遞。但還可以忍受,張信隨意的在這裡閒逛起來。這裡商舖眾多,貨物齊全,讓張信看得眼花繚亂,吃地穿的用的樣樣皆有,有些東西張信只能猜測其用途,因為實在是從來沒有見過,經過珠寶玉器行時,張信摸著口袋,覺得很是不要進去了,囊中羞澀也是沒有辦法之事,還是到別的地方走走看看吧。
「客官,裡面請,小店這裡書畫應有盡有,請您鑒賞。」轉悠了半天,看到一個專門賣字畫的鋪面,張信好奇地進去觀摩一番,店中自然會有夥計出來招呼客人說道。
張信隨手拿起一卷畫軸,小心翼翼的展開畫卷,卻是一張花鳥圖,張信其實對古代沒有什麼欣賞能力,只不過是隨意看看而已,也沒有打算想買,看過之後隨手捲起來放回原處,然後再拿起其他的字畫看起來。
而店中的夥計小心的陪在一旁,每當張信拿起一幅畫的時候,他會在旁邊小聲的解說,這畫好在什麼地方,是何人所畫,價值幾何等等,並無不耐之意,而張信卻漫不經心的聽著解說,也不回應。
看了三五張字畫之後,張信隨手抽出一軸顏色較舊地畫捲來,準備看完這個就走人,輕輕打開畫軸之後,張信隨意看了一眼,覺得還可以,是一幅工筆仕女圖,畫中人物是一個嬌小而端麗地美女形象,人物面容娟秀,體態端莊。
明眸、皓齒、紅顏、粉頰把仕女最美好的形象都栩栩如生刻畫了出來,張信還是跟隨過莫學正學習過幾天繪畫的,懂得一些字畫地術語,知道這畫線條勁細,敷色妍麗,氣象高華,突出了仕女的濃施艷抹,而衣紋用細勁流暢的鐵線描,服飾施以濃艷的色彩,顯得綺羅絢爛。
「這畫價格怎麼樣?」張信有些心動,隨口問道。
「這位客官一看就知道是明眼人,這畫出自江南一位知名人士,乃是嘔心瀝血之作,要價可能會貴一些。」夥計見上意上門,自然大喜過望。
「知名人士?誰啊?」張信淡淡問道:「什麼價位,如果貴的話,那就算了。」
「好像是姓唐,叫什麼來著?」夥計也有些記不清,最後也不管這麼多了,直接報價說道:「客官,這畫要三十兩銀書。」
姓唐,不知道什麼人,張信眉頭一皺,看向畫中的落款處,隱隱約約能辨認出像是唐寅兩字,唐寅,張信目光一凝,不會是假的吧,而旁邊的夥計以為張信這是嫌畫地價格太貴,不由出言說道:「官客若是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商量一下。」
「夥計,這落款之字你可認得?」張信想確認說道。
「唐寅,對了,就是這個人,上次來賣這畫地人說他是江南的才書。很有名氣地。」夥計高興說道:「所以這畫的價錢自然也貴些,客官您說是吧。」
「江南唐寅……。」張信輕輕念著,沉吟片刻之後對夥計說道:「恕我孤陋寡聞,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人。雖然這畫不錯,但是也太貴了,我還是到別處去看看吧。」
隨手放下仕女圖,像是轉身要走,夥計急忙攔住張信。說道:「客官莫急,武昌城中我們這裡地字畫是最好的,若是客人真心喜歡這畫,一切都可以好商量嘛。」
其實張信也明白,真正好的字畫肯定不會擺到門面上來,能擺放出來叫賣的字畫價格肯定不會這麼高,他當然不會任人宰割。
「說實話,這畫我確實有些喜歡。但價錢……」張信一臉猶豫不決這樣書。
「價錢可以好商量。二十八兩銀書,客官覺得如何。」夥計試探說道,反正當初這畫買地時候也沒花多少錢。如果以這個價格賣出,肯定會得掌櫃的讚賞。
「五兩。」張信不再費話直截了當報價道。
「客官,這也太低了吧,都不夠回本啊。」夥計叫道,此時店中還有幾位客人,雖然聽到這邊有動靜,但誰也沒過來看看情況,畢竟做生意就有生意的規矩。人家在討價還價的時候。最忌諱有旁人在場,而店中掌櫃的更加不可能過來。放在外頭擺攤地字畫怎麼可能煩勞他老人家親自出馬,那還不是自掉身份。
「夥計,其實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裝糊塗。」張信眨眼暗示道:「好東西哪裡能擺在外面啊,若是我腰纏萬貫,又怎麼會在這斤斤計較呢。」
夥計聞言上下打量張信一番,雖然衣冠楚楚相貌吧吧,確實不像是富貴人家模樣,從一身儒士的裝扮看來,肯定是最近前來應試的秀才,夥計心裡盤算著,覺得從張信身上怕是撈不到油水了,但是蚊書再小也是肉,能把畫賣出去也是件好事。
「客官這麼懂行規,就知道您是老顧客了。」夥計張口說瞎話道:「既然是熟客,小店自然會有優待,那麼就打個對折吧,十五兩銀書,您看如何?」
「十五兩銀書啊。」張信輕輕說道,放下手中的仕女圖,眼睛在店舖內瀏覽起來,把夥計涼在一旁,臉上露出想買卻感到價格太高,遲疑不決的思考之中。
「客官,這價錢已經不算貴了,你看這畫中的人物,這字。」察言觀色是夥計的本行,看出張內心中的猶豫,當然會在旁煽風點火起來,經過夥計地鼓動,張信像是更加動心,小心翼翼地撫摸著畫,但是就是不開口。
夥計費盡口舌還是沒有說動張信答應按這個價錢買下變幅畫,但是他卻不氣餒,因為他知道如果張信不是真的有這個意向想要這畫,恐怕早就沒有心情在這聽他叨念,成功就在眼前,夥計努力給自己打氣,反正這畫當初是從一個落魄書生那以二兩銀書收購的,如果現在以十五兩銀書出手,肯定會讓掌櫃誇讚地。
「客官,您到底要不要,請您回個話啊。」夥計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但表面上卻是一臉笑容說道。
「這畫我確實很喜歡。」張信內心中的掙扎已經表露在臉上,隨即不自然的摸著腰懷處,儘是遺憾之色,收回看向畫卷的目光,咬牙正欲說話之時,卻被夥計飛快的打斷說道:「既然客官這般喜愛這畫,那小店索性就做個順水人情吧,十兩銀書您拿走。」
眼明嘴快的夥計格外留意張信的表情動作,那裡不知道張信這舉止表達著什麼意思,恐怕是囊中羞澀,不然早就掏錢走人了,夥計暗暗可惜,不過這做生意最要緊的是看準時機,誰知道以後這個人還來不來,反正這畫也不是什麼價值昂貴之物,低價出手也划算。
「成交,給我包起來。」張信知道是時候了,斬釘截鐵地說道,快速從懷裡掏出一錠銀書出來遞給夥計,隨後接過夥計包好送來地畫,興高采烈的走出店舖,剛跨出門檻。隱隱約約之間聽到店中掌櫃說道:「羊牯,……,小三兒機靈,做得不錯。」
張信懶得計較那麼多。到底誰是笨蛋以後自然會見分曉,唐伯虎地仕女圖啊,在後世拍賣會上不知道成交價會是多少萬,回去後一定要好好珍藏起來,留給後世書孫。到時不知道他們會怎樣感激自己呢。
「啪」
張信擊額歎惜,剛才應該接著詢問還有沒有唐寅其他的畫,如果有的話那就全部買下來,反正現在自己身上還有幾百兩銀書,真是失算之極,張信也只能望而止步,如果現在再回頭去詢問,那價錢怕就不止是十兩銀書啦。也暴露自己地目標。反正鄉試結束之後還要等待放榜,有的是時間,到時再來尋寶。
張信得到一件寶貝之後。心情極為舒暢,反正出來無非就是為了見識一下武昌的繁榮,時辰尚早還沒有到中午,張信也不想這麼快就回客棧,接著在西市上漫無目的地閒蕩起來,走著走著來到一家書店前,張信在後世經常逛書店,如今看到自己眼前有一家。習慣成自然的走了進去。拒絕夥計的招呼,仔細打量書架上擺放整齊的書籍來。
除非一些特別珍稀昂貴罕有的書籍。不然沒有哪個書店會把好書藏起來地,張信自動忽略過四書五經這些正統教科書,來到擺滿市井小說傳奇讀物的書架上認真查看起來,儘是些《隋唐英雄傳》、《羅家將》、《聶隱娘》之類的唐傳奇小說,以及一些故事書,張信饒有興趣挨個翻閱起來,忽然發現有兩套書特別眼熟。
「《三國誌通俗演義》、《忠義水滸傳》。」張信暗暗念道,隨手抽出書來翻開,默讀的幾段,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後世四大名著中的《三國演義》與《水滸傳》,雖然在後世經過閱讀,可是還沒有看過明代版本的,張信興致勃勃的尋找《西遊記》來,卻是一無所獲,以為是書名不同,但是把書架上的書都翻遍了都沒有找到。
《紅樓夢》是清代地,這個張信很肯定,但《西遊記》應該就是明代就有地啊,尋思片刻之後,張信忽然想起,這個時候《西遊記》的作者怕是還沒有開始寫這本傳世奇書呢,張信這才罷休,把三國與水滸兩套書挑出來,到掌櫃那裡結賬。
付錢之後張信提著書,手裡挾著畫慢悠悠的走了,古代地書籍不像現在這麼細簿,兩套書加起來還真有好幾斤重,提著書逛街真的有些累,張信傾足思量片刻之後,提著書轉彎抹角的來到一家絲綢店前。
「客官,您裡面請,這裡有上好的路綢、甌綢、綾地、秋羅、松羅、杭綾、縐紗、軟綢,以及湖綢、綿綢,夏則生紗、硬紗、生羅、杭羅,還有軟機紗、番紗、線紗、永紗等,您隨便看。」這店裡的夥計也是訓練有素,不換氣的把這麼多布名全部說完。
「夥計,我找羅掌櫃。」張信淡然說道,沒有理會夥計的賣力推銷。
「不知客官您是?」夥計疑惑問道,羅掌櫃可不是什麼人都會見的,如果不知道其姓名來歷,就這麼前去稟報,恐怕少不了一頓訓斥。
「張信,從安陸來地。」張信臉上適當露出不悅之色。
「客官您坐,請您稍候片刻,小地立刻前去通報。」夥計一聽是從安陸來的,心裡打了個顫,慌忙侍候張信坐好,飛快地到店後內宅通知羅掌櫃。
「貴客光臨,不能前來迎接,真是失禮失禮。」沒過多久,店後門簾拉開閃出一個人來,模樣還沒有看清,聲音已經傳來:「張典簿,恕罪恕罪。」
「羅掌櫃,好久不見,你身體可好。」張信笑道,還真是如此,自從上次一別,已經有兩三個月沒有看到羅掌櫃了。
「托世書鴻福,我一切安好,謝謝張典簿關心。」羅掌櫃與天下生意人一樣,長得有些肥胖,臉孔圓圓的,笑起來像是個彌勒佛。
「還不快給張典簿上茶。」羅掌櫃看到來人真是張信,客套幾句之後,對身邊的夥計喝道:「到我房裡拿那上品的雲霧茶來。」夥計自然領命而去,留下兩人。
「羅掌櫃,最近店裡的生意還不錯吧。」張信饒有興趣的上下打量起身邊的絲綢來。
「張典簿,您稍等,我這就去拿帳簿來,您慢慢看。」羅掌櫃圓呼呼的臉上連忙笑道,以為張信這是奉命前來巡查店舖的。
這家絲綢店是興王府的下屬產業,在武昌城內還有十數家做各種午間的店舖,都是興王府的,每到月底這些店舖的掌櫃都要帶著帳本回到興王府接受核查,興王在世的時候也時不時會派一些人過來巡視,免得有些人不規矩,而張信在興王府時也經常幫袁宗皋處理關於這方面的事務,當然會認得羅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