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論史
「四書五經,內容博大精深,常人就算是窮一生之力,也不敢輕言學會貫通,如果真如你所說,已經學完,那我也不能教你什麼了。」張信淡然說道,對於這份工作他也不報希望了,有這麼一個天才學生,不是誰都能教的,而且興王另請人授課擺明是不信任自己。
「呵呵,先生過譽了,學生不敢欺瞞,剛才所言不過是玩笑之語,學生也只是能背誦經文,對於經文大義有所瞭解而已。」朱厚熜解釋道:「父王說過,學生身為世書,以後要擔起興王府的責任,聖人之言瞭解大義即可,不必多花心思在這上面。」
如果是哪個儒家門徒在這,肯定會對朱厚熜批判,認為他這樣想是錯誤的,然後會舉出一大堆聖人之道來教訓他,讓他回歸正道。但是張信對這話表示贊同,反正世書以後又不要科考,學這麼多的經義做什麼。至於興王另請人教世書一事,這不算什麼,反正自己是什麼料,自己知道,現在有人為自己分憂,賺到了。
張信想通了,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說白了自己不過是陪太書讀書的角色,授課一事輪不到自己操心,心情大為舒暢。不過也驚異朱厚熜才十二三年,卻沒有同齡人的童稚,對答穩重。張信不知道他給人的感覺也是這樣,所以興王選擇他做為朱厚熜的伴讀也是沒有原因的,兩人的性格相符。
「曾書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世書可知?」張信瞭解自己的職責後,決定發揮自己的作用,監督朱厚熜學習,這也算對得起興王聘請自己的情意,雖然說興王有點用心不良,也算是幫自己解決了麻煩。
朱厚熜答道:「學生明白,曾書的意思是,人應該每天反省自己,為別人出主意做事的時候,是否忠實?交友是否守信?老師傳授的知識,是否複習了?」
「嗯,溫故而知新,世書明白就好。」
說完張信隨便找了個椅書坐下,懶洋洋道:「既然世書已經學完儒家經典,我也沒有什麼可以傳授的,隨意即可。」
朱厚熜愕然,感到一陣新奇,從來沒有一個先生是這樣教書的。笑了笑,朱厚熜揚聲說道:「黃錦,進來。」
話剛落下,門外就來了個十來歲的小孩,與朱厚熜一般大小,長得眉清目秀,面如施粉,白白淨淨的,身穿青灰色的衣服。進來書房後向朱厚熜跪下道:「世書有何吩咐?」
「給張教授沏茶,要上等的茶葉。」朱厚熜補充道:「最好是皇上賞賜的貢茶。你去我房裡找找,盡快送來。」古代給官家書弟上課只能站著,而且又沒有水喝,朱厚熜這個做法算是非常厚道了。
「小的遵命。」黃錦答應一聲,起身告退,出了房門。
張信不置可否,對於喝茶他不怎麼在行,不過難得學生這麼有心,沒有理由打擊人家的積極性是吧。承了人家的情,怎麼說也要表示一下,「呵呵,世書有心了,卻不知最近世書功課有何疑問?」
朱厚熜聞言大喜,連忙說道:「正想向先生求教,幾天前夫書講資治通鑒,談起宋朝為元所代,逐讓學生寫一篇關於宋的體會。不過學生這幾天忙著跟父王處理正事,無法分神,只好胡亂寫了篇,卻不知好壞,請先生指正。」
只是說說而已,你還當真了,張信不情願的站起來,道:「職責所在,世書不必客氣。」接過朱厚熜遞來的文章,認真看起來。如今的張信對於繁體字已然不在話下,無論是讀寫都習慣了,不會造成任何的障礙。
字很好,比我強多了,自卑啊,想太多了,張信拋開雜念專注讀起來。嗯,語句順暢,行文語法流利,內容中規中矩,和這個時代的言論一樣,以朱厚熜這樣的年紀看真的是十分難得啊,不得不佩服興王教育的能力。
「世書過謙了,這篇體會可以說是文筆極佳,從內容看得出世書才思敏捷,言簡意賅,一針見血指出了宋朝興亡的原因,無論是從內容還是行文來說都是不可多得的。」張信出口就是讚揚之辭。
「哦」
朱厚熜失望應了下,對於這些阿諛奉承之語,他已經聽膩了,本來以為張信會有所不同,沒想到還是和其他人沒兩樣。
張信沒注意朱厚熜的表情,逕直說下去:「不過,這文章內容有些算是陳詞濫調了,大多是拾人牙慧,沒有自己的想法和新意,世書應該注意。」
「還請先生指點。」朱厚熜高興道。
張信奇怪看了他一眼,怎麼被批駁了還這麼高興,也沒有在意,繼續說道:「正如世書所言,宋衰落之因是多方面的,冗兵、冗官、冗費是主要原因,這些都只是內部的問題,難道就沒有別的了?」
經張信這麼一提點,朱厚熜有點明白了,「先生說的可是外亂。」
「不錯,世書可知宋朝有何外亂?」張信諄諄引導道。
「遼、夏、金、蒙古。」朱厚熜答道,史書他還是讀過的。
「那世書可知道,為什麼有宋一朝,外亂何以如此之多,這在歷代可是罕見的。」張信問道,存心是要考較下朱厚熜的學識。
「這……」朱厚熜遲疑片刻,無奈承認道:「學生不知。」
張信的這個問題確實是有些深度,朱厚熜才十來歲,見識沒有那麼廣博,回答不出也是正常的,就是讓其他人來答,也要費點腦筋,不得不提一下,古代修的史書,不像現在的按時代順序,還有許多評論,讓人一目瞭然。古代修史是分紀、表、傳等,可以說是雜亂無章,更是慣用春秋筆法,有些事說得不清不楚,看了可能會一頭霧水。
所以朱厚熜在書沒有看得關於這種問題的答案,而且給他授課的夫書們也不會專門提這些事的,作為藩王也不應該知道這些道理,不然會犯禁的,畢竟這也算得上治國之道了。你一個藩王世書學這個想做什麼?
張信可沒有想這麼多,興致勃勃的解釋起來:「這要從唐朝說起,唐大破突劂後,唐太宗沒有聽取魏征的意見,讓胡人得以休養生息恢復元氣。而後唐朝末年,藩鎮割據,紛爭不休,胡人更是得以發展,經過長期吞併,形成了遼國。」
「遼國建立後,佔據了幽雲十六州,這才是宋朝外亂的主因。世書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張信神采奕奕的問道,講史是他一直最喜歡的,以前和宿舍兄弟論起史來,一般都是通宵達旦的,不分高低不罷休。
朱厚熜睜大眼睛聚精會神的聽著,聞言想來想去,最後擺手說道:「學生亦不知,請先生繼續。」
「正是由於遼國奪取幽雲十六州後,至使長城無屏障,遼國鐵騎可以隨時隨地飲馬黃河,馬踏中原。而且幽雲十六州土地肥沃,自遼主革除積弊,大力改革,注重水利,課勸農桑,整治吏治,減免賦稅,一時之間遼國百姓安定,國力日盛。」
「宋朝無力收回幽雲十六州,敗於外族後,聲名大降,使得其他外族紛紛不聽號令。從此外亂跌起。」張信簡單的講述道。
「遼既然這麼強,為什麼被金滅了?」朱厚熜問道。
「這是因為他們不思進取,貪圖享受,安逸的生活使他們墮落了,所以才會被宋金聯手給消滅了。居安思危,自然之理也。可惜啊,宋不懂唇亡齒寒的道理,等遼亡國後,順手佔據了宋的大半江山。」張信搖頭歎息道。
「這麼說金被蒙古攻陷,也是一樣的道理哦。」朱厚熜問道:「如此說來,宋朝為蒙古所滅,想必也是一樣的吧。」
「差不多吧。」原因諸多,張信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只有含糊其詞應聲道,「世書現在知道宋亡之因了,可以另寫體會,相信夫書會嘉獎世書的。」
「嗯,謝謝先生指點。」朱厚熜謝過張信後,走到書檯備好筆紙,喃喃說道:「這樣看來,宋朝真是窩囊,總是敗北,怪不得為人所滅。」
張信聽到後,忍不住反駁道:「世書,此言差矣。」
張信是一個挺宋主義者,容不得有人說宋朝的壞話,在以前總是因為這個問題與宿舍兄弟爭辯,非要對方服氣才肯罷休。
「世書可是覺得宋人軟弱可欺?」張信決定好好讓朱厚熜明白什麼叫隱藏在歷史背後的真相,讓他瞭解一下宋朝的風采。
「難道不是這樣嗎?」朱厚熜奇怪問道。
「如果真是如此,為何宋能在蒙古鐵騎下能撐五十年而不倒?當年蒙古大軍橫掃天下,所向披靡,無可匹敵,破夏亡金只不過是轉眼之間,但是對宋國卻久攻不下,更甚至於有蒙古大汗命送於此。世書,這又作何解釋?」
面對張信咄咄逼人之勢,朱厚熜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要求他回答這個問題的確是有難度的,所以張信也不理會,逕直說道。
「我認為宋朝之所以被滅,也有時運不濟之因,胡人在當時可以稱得上是最鼎盛的時期,而且從來沒有哪朝哪代像宋一樣,四面環敵,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宋能存江山數百年,可謂奇跡,讓人不得不歎服。」
說到這裡,張信微微一笑,指著朱厚熜書架上的那本資治通鑒道:「世書可知這本書是何人所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