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繁祁祁。!!!超!速!首!發
越往郊外走,越能看到芳草離離,草木萋萋的景象,路旁的小樹林裡,蝴蝶翩飛,小鳥和鳴,農人們在田疇間辛勤地忙碌著。
看來,會在已節游賞的,還是家境較好或年紀較輕的人,普通的農戶,操勞一家人的溫飽尚恐不足,哪有郊遊踏青的興致?即使是全城出遊的大日子,仍然一大早就出門勞作,不肯稍事休息。
我倚著一邊車窗,宇文娟倚著另一邊,回家的喜悅加迥異於南方的景致讓宇文娟一直興致勃勃,笑容不斷。快到她家門口時,她力邀太后和我一起去她家歇腳,被太后謝絕了。為了不麻煩她的家人接駕,太后吩咐把車停在離宇文府有半條街的地方,並嚴令宇文娟不得聲張,免生事端。
宇文娟這一趟去了很久,久到隨車侍候的圓圓和果果幾個開始抱怨:「皇后娘娘是不是打算在家吃過中飯再走啊,太后和貴妃可還在車等著呢。」
這兩個女孩一貫嬌憨,又是太后寵婢,什麼都敢說,我不得不出面喝止:「住嘴!皇后娘娘也是你們議論的?她母親臥病在床,她做女兒的,既然回去了,總得陪在床前說幾句,難道打個照面就走?」密閉的車裡說什麼不打緊,只是此風不可長,否則誰都當眾非議主子,損的是整個皇宮的聲譽。
圓圓吐舌,果果眨眼,這兩個女孩的長相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喜氣。太后是個心思極為細緻的人,我進宮前,她身邊養了一批又美麗又機靈的女孩,那時的春熙宮美女如雲,可自我進宮後,尤其是,我搬進玉芙殿和皇有了親密關係後,春熙宮的美女就不見了蹤影,不是被調往別處,就是乾脆放出宮了,換來的儘是圓圓果果之類單純可愛,但絕對和美女沾不邊的人。
太后的用心良苦,我何嘗不知,她在先帝那裡所經歷的一切,足以讓她把身邊所有的女人都當成假想敵——以前是她的,現在是我的。
轉頭看向倚著車壁閉目靜坐的太后,她的側臉籠罩在路旁高大的烏柚樹的陰影裡,即使年過四十,盛年不再,她依然是個有著驚人美麗的女人。我一直覺得,她其實比我美多了,五官雖有幾分相似,但她的絕美中又帶著俊麗,配飛拉的眉,明亮如火焰的眼,是那種辨識度很高的個性之美,即使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你也能一眼認出她。先帝會在滿宮佳麗中挑來自民間毫無背景甚至沒有清白之軀的她,並最終克服一切阻力立她為後,決不只是貪戀美色那麼簡單。美色是宮中最不缺的,春蘭秋菊各擅其場,唯有萬花從中最耀眼奪目的那一株,才留得住萬乘之尊的腳步。
若易地而處,我只是被太監從路擄回宮的女子,夾雜在一大群采女中,皇未必會注意到我我必須先至高位,方能於一片富貴錦繡中展示其柔和淡靜的品性,富貴令人驕矜,淡然自處才難能可貴。若普通秀女如此,只是明哲保身的本能,毫無特殊可言。
正偷偷打量著,太后的眼簾突然跳動了一下,緊跟著,長長的眼睫也顫動起來,然後是嘴角,竟然有抽搐的跡象,我慌忙撲去問:「母后,您怎麼啦?」
太后的手緊抓在暗紅織錦的裙幅,因為用力而爆出了青筋,此時圓圓已經從掛在腰間的小瓷瓶裡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果果則拔起了水袋的寨口,這兩個人的動作一氣呵成,一看就是演練了許多回的。我瞪大了眼睛,為什麼之前我都沒看到過這一幕?太后最近總是拒絕我的陪伴,是不是就為了避免讓我看到她其實是在靠著藥物維持虛假的健康?
太后抖著手把藥吞下,又喝了好幾口水,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攤靠在車壁,眼簾和嘴角的抽動仍時隱時現,手也依舊抓揉著手絹,直到好一會兒後,她才恢復了平靜,並朝我露出安撫中帶著歉意的笑容。
我已經淚意瀰漫,盯著她的眼睛問:「母后,您老實告訴我,您剛吃的是什麼藥?」
「自然是治病的藥」,她依舊想粉飾太平。
「求您別瞞我,您這樣,我心裡很難受!」我哭出聲來,拽著她的衣袖嚷著說:「
不管病情如何,您都應該讓我知道真實情況,這樣我才好……「
剩下的話我說不下去了,才好什麼呢?「才好做好心理準備」?「才好安排後事」?
太后伸手摟住我,力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緊,似要融進自己的骨血,嗅著她身濃烈的熏香,我方要再出聲詢問,她已經鬆開我道:「宇文娟來了,你什麼也別問,回頭母后再慢慢告訴你。」
「嗯,您可要說話算數,我這麼大的人了,您別老把我當小孩,什麼都不跟我商量,總是自己抗著,很累的。」
「知道了」,太后溫柔地一笑,剛好宇文娟掀簾進來,太后便把笑容轉向她問:「你母親沒事?」
「沒事,母親讓臣媳多多拜太后,太后的恩情,她銘感五內。」宇文娟看起來心情很好,笑得比下車時更愉悅了
太后便道:「沒事就好,你手裡提的是什麼?」
宇文娟楊了楊手裡的提籃:「都是寨裡廚房做的點心,母親讓臣媳帶來給太后和貴妃妹妹嘗嘗,這廚子是從南方花重金請來的,會做地道的南方口味。臣媳說宮裡什麼沒有,要巴巴地從家裡提,母親卻說這是她的心意,就為了這個,才耽誤了好一會兒,讓太后和貴妃妹妹久等了。」
太后滿面含笑地說:「難得你母親有心,哀家正好有點餓了,圓圓,你把那金黃色的餅子夾一個來我嘗嘗。」
宇文娟熱情地介紹:「這是南方的蒿子粑粑,三月三這天家家戶戶都要吃的,京城裡好像不講究這個。」
太后露出了驚喜之色:「這是蒿子粑粑?好多年沒吃過了,有一年哀家特意讓御膳房做,他們倒是做出來的,只是完全沒有家鄉的那種味道,又甜又膩。後來一問,那廚子說怕蒿子苦,特意加了蜂蜜,殊不知,吃蒿子粑粑,就是吃那種帶點淡淡苦澀的清香味,只不過」,她把金黃色的餅子舉到眼前轉了轉,「小時候吃的好像不是這種顏色。」
宇文娟解釋道:「您說的那種是用水烹熟的,這種是油炸的,原料一樣,做法不同。」
「原來還可以油炸」,太后一面說一面咬下一口,隨即讚歎連連:「真不錯,原滋原味,除了油重點,跟小時候在家裡吃的一樣。」
我也被勾起了故鄉的回憶,誰知剛夾起一個,就被太后搶了過去,煞有介事地勸我:「你昨天才鬧了肚子的,這種野菜做的餅子,又是油炸,你最好別吃,反正皇后家的廚子一時半刻又不會走,等你好了,叫皇后家再給你做幾個送進宮去,我也跟著沾沾光。」
宇文娟自然是滿口答應,還特別說明:「這蒿子是哥哥的手下從南方特意帶來的,太后有沒有吃出來?這是曬乾了的蒿子,不過還是很香。」
太后瞇起眼睛品味:「嗯,很香,吃的時候有一點點苦,吃完後再慢慢回甘,舌尖都透著甘甜清香。」
宇文娟道:「不怪御膳房的廚子加蜂蜜,這北邊的蒿子可趕不南方的,是真苦,有股子中藥味,也沒南方的香。」
「也是」,太后一連吃了數個,這才心滿意足地住了嘴。
「貴妃妹妹不嘗一個嗎?少吃一點,不會壞肚子的。」宇文娟慇勤地把食籃送到了我跟前。
我摀住腹部眉頭輕皺,太后忙問:「怎麼啦,肚子又不舒服了?」
我勉強笑著回道:「有一點點,可能是早出門時吹了一點風。」
「快拿個小毯子給娘娘蓋」,親眼看著弄珠蓋好,她接著交代:「你今天在外面就別吃什麼了,我們帶的不是幹點心就是滷菜,對腸胃都不好。」
「嗯,我知道了。」
太后一再阻止我吃東西,我雖不明所以,也只好配合她演一出肚子不舒服的把戲。可她自己又大吃特吃,這叫我納悶之餘,也隱隱地擔心。
宇文娟在食物裡下毒應該是不敢的,眾目睽睽之下,真出點什麼事她脫不了干係。
那麼太后這般作為,到底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