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總是有人來來去去,即使親如父母,也不可能陪伴你一生,所以人要學著接受離別」,這是皇為了安慰我,在我耳邊灌輸的觀點。,。,首。發
只是有些早就離別,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的尷尬人突然又跑出來,未免叫人哭笑不得。
當公主府的總管吳有一頭薄汗出現在玉芙殿門口求見時,我心裡就打了個突,一座長期閒置的府邸,能有什麼事值得他專程來宮裡一趟?本人自認是個很大方很體貼的主顧,除了例銀,逢年過節總沒忘過給他們打賞。
小太監引進後,吳總管跪在廳中,眼珠子不安地轉動,我會意地一擺手,讓閒雜人等迴避,然後放下茶水問:「說,出什麼事了?」
吳總管壓低聲音道:「主子,那個人又來了,這回不只他一個,還帶了一大幫,老的小的幾十個,府裡平日很少留客,客房不夠,收拾到半夜才安頓下了。」
我大吃一驚,子孝次鬧到公主府,我生怕太后和皇殺他,一再打探的結果,是他們都很給我面子,或根本不屑對付那種無關緊要之人,任他自生自滅。後來他在京城銷聲匿跡,我還以為他終於想通了,釋懷了,畢竟我們早就沒有關係,男已別娶,女已另嫁,再糾纏不清只會惹人恥笑,我總想著他並非市井無賴,而是讀出身的富家公子,應該不至於無品到那個程度。
再次聽到他的名字,我不禁皺起了眉:「他都帶誰來了?」
吳總管抬頭看了我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回道:「說是您的母親和弟弟。」
我的母親?
我看了看窗外的花草樹木,又看了看四周的雕樑畫棟,這才回過味來.敢情是父親繼娶的後母來京了。
這些人還真會挑時間呢,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宮裡最混亂的時候跑來湊熱鬧。
我先想到的是:「你還沒去跟太后回?」
吳總管道:「沒有,一來要先知會主子;二來,太后娘娘如今病著。」
我鬆了一口氣:「很好,這事我會處理的,你不要著急,太后需要靜養,切忌閒事鬧心,就別去打擾她了,宮裡其他人也不要告訴。」
「是」,他恭敬應諾,站起來把那些人的情況簡單述說一遍後,就施禮告辭:「那奴才就先回去了,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要去多採購些吃的用的。」
我想了想道:「還是我跟你一起回去,那些人沒見到我,別鬧到宮裡來就不好看了。」
「主子……」
看吳總管吞吞吐吐的,我斜了他一眼道:「有話就說。」
他陪著笑躬身道:「除了那個人身份有點不妥,其實繼母和繼弟,是很尋常的親戚,就是宮裡人知道了也沒什麼。」
我看著主殿的方向輕輕搖了搖頭:」你不懂,太后是再蘸的,我也是再蘸的,這本不是秘密,如今也不怕人知道,要講閒話早就講夠的。張子孝兩年前來京城找我,後來又一路尾隨到益州打秋風,我用了三萬兩銀子才把他送走,這事皇知道的一清二楚,他都不說什麼了,別人說什麼我還會在乎?我在乎的,是太后的心情!」
這話只能點到為止,難道我能告訴他,太后病勢日危,靠回憶和前夫的恩愛歲月,以及死後的重逢來減輕痛苦?這個節骨眼,我父親的繼妻出現了,還帶著兩個兒子,這等於在告訴她,她心心唸唸的相公,其實有別的妻子和孩子,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自已,早已被冠「太后」之名,跟前夫成了陌路人,即使死後的遺骨,也要和另一個男人葬在一起。
這個時候揭穿她的美夢,實在是太殘忍了,一旦失去了這個精神支柱,太后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想都不敢想,想想就覺得心痛。
我迅交代了幾件事,連弄珠都沒帶,就跟著吳總管一起出了宮。
乍見繼母,我吃了一驚,印象中那個總是妝容精緻、高傲凌厲的女人居然一臉灰敗,若太后不是病得厲害,看起來比她還年輕呢。
雖說如今身份不同,但長幼有序,我還是前一步蹲身為禮:「母親萬安,怎麼來之前不先打個招呼呢,我也好做點準備,聽說昨夜連住處都是臨時收拾的,真不好意思,我平時來得少,府裡也極少留客。」
她的表情有些呆滯,看了我好一會兒,剛要開口,卻突然流下淚來。
「這是怎麼啦?」我朝吳總管使眼色,他只得去勸道:「夫人有什麼事只管跟我們娘娘說,娘娘出一趟宮不容易,皇又一刻也離不得,等會兒要是回去晚了,皇尋起人來……」
「咳咳」,我忙讓吳總管打住,做下人的替主子造勢也要看情況啊,人家落魄的時候你得意,不是更遭人恨嗎?
我正尋思著要說點什麼,只聽噗通一聲,那一向驕矜傲慢、只肯以鼻孔看我的婦人竟哭哭啼啼地跪了下去。
我急得伸手去攙,她順勢撲到我腳下哭道:「娘娘氣我小時候薄待,小婦人不敢有怨,可那兩個孩子到底是你父親的親骨肉,是娘娘的親弟弟,娘娘把我們一家逼得走投無路,我固然死不足惜,那兩個孩子怎麼辦?他們年紀還小,送出去當學徒都沒人要。」
我聽得莫名其妙,拽著她的胳膊說:「您先別哭,把話說清楚,不然我根本不知道生了什麼事,你說我逼得你們一家人走投無路?我這幾年除了陪皇去過一趟益州,其餘都呆在宮裡,每日深居簡出的,從來不問外事,連這公主府都沒來過幾趟,不然也不會連客房都沒備下,我哪有功夫去逼你們啊。」
在吳總管的幫助下,總算把繼母葉氏弄到椅子坐下,又奉洗臉水熱毛巾,待她情緒穩定下來後,才說出了一件事。
原來最近幾個月以來,葉家連連出事,鋪子生意被搶,倉庫著火,家裡遭盜,一個有百年歷史的經商世家,短短幾月就一蹶不振,直到個月,兩個弟弟被人推進水裡差點淹死,葉家這才不得不相信,他們不知何時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惹來這場天大的禍事,而且一切還遠未結束!
一時之間葉家人惶惶如喪家之犬,整日處於驚悸中。
托了人去打聽,得到的消息把葉家人嚇呆了,雖然他們心裡也猜測過可能是這個原因,卻一直不敢往那面想,因為如果確證的話,事情就太可怕了。葉家不過一商戶,就算有兩個錢,終歸是平頭百姓,來個知府級別的就嚇得屁滾尿流了,何況對方的來頭是公主。
葉家人連夜開碰頭會,幾個「當家」商量來商量去,覺得「解鈴還需繫鈴人」,既然公主恨的是繼母葉氏,那就由繼母去求情,當然,還得帶兩個重要砝碼:跟公主有血緣關係的親弟弟。
聽完後我一陣唏噓,難怪呢,我就說嘛,那麼驕狂不可一世的女人,怎麼可能給前夫的拖油瓶下跪?原來是被葉家長老們逼來的。
很快梳理了一番思路後,我得出了結論:有人在外面打著我的名義對付葉家,而且目的決不是為了給我出氣,而是別有用心。一旦鬧得葉家在樊口無法安身立命,勢必得京城來找我要說法,只是那幕後黑手低估了葉家,葉家商行能維持百年屹立不搖,肯定也不是等閒人家,他們被逼成那樣,還是選擇悄悄進京向我求情,而不是到處訴冤鬧事,這是他們的聰明之處,也給了我彌補的機會。
這事其實並不難辦,只要我出馬,讓周家的生意又興起來就是了,看在兩個弟弟的份,我可以給他們一筆周轉金,至於那些故意搗亂的,有的是辦法整治。
難辦的是,怎麼堵住所有人的嘴,不讓太后聽到一點風聲?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萬一不奏效呢?葉氏那人,如果真是善體人意的溫良女子,當年就不會對一個失去母親的幼女如此苛待。
她會向我服軟,無非是因為怕,怕我會報復,會讓葉家徹底淪為貧民。她那種人,有錢的時候高人一等,一旦沒錢,什麼尊嚴都顧不了,當繼母的,給曾經的拖油瓶下跪。所以,要她聽話,只是一個辦法最有效:讓她怕!
於是我冷淡矜持地坐在主位開口道:「生意的事你別擔心,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別人的死活不與我相干,兩個弟弟的家產我肯定會想辦法保全的,你走的時候我會讓吳總管給你一筆錢,就當我這個做姐姐的給兩個弟弟的筆硯費。」
她眼裡升起了希望之光:「多謝娘娘垂憐,都只怪我年輕時不懂事……你兩個弟弟如今也大了,跟著我一個寡婦人家也沒啥奔頭,你看是不是把他們留下來,宮裡的娘娘也要娘家有人才硬氣是不是?」
真是服了,才解了生死危,立刻就想到了榮華富貴,也不想想我小時候她嫌我嫌得連兩個弟弟都不讓挨邊,生怕沾染了我身的窮酸氣,名為姐弟,實際跟陌生人差不多。即使奶奶死後出嫁之前那兩年我搬進了葉家,但在葉氏的特意隔離下,跟兩個弟弟也幾乎沒打過交道!只知道在同一個大宅院裡住著,但他們白天去塾課,晚回來時,我已經被葉氏早早地趕回房裡做針線去了,我就沒在大桌吃過飯,也失去了唯一可能跟他們交談的機會。
也許我天性冷淡,對這兩個有血緣關係的弟弟,真的沒有什麼親人的感覺,所以聽到葉氏竟然想把他們丟給我,心裡只覺得荒謬。
她想靠我謀得屬於「外戚」的一切好處,利用我倒罷了,還想利用皇——沒有皇撐腰,我哪有能力給他們榮華富貴?
明白了她的貪婪後,我的語氣更冷了:「不是我不照顧親戚,而是現在情況特殊,太后病得很重,母親這一路想必也聽到了。」
「嗯,是聽說太后娘娘病了,不知現在可好些了?」她擺出一副關心的樣子。
我搖著頭說:「太后這病拖很久了,原來還好一陣歹一陣,現在越厲害了,每天把藥當飯吃,可總不見效。你也知道,人病得越久,脾氣越糟,不瞞你說,昨天還打了兩個太監板子,一人一百大板,有一個當場就死了,其實他們並沒犯什麼大錯,太后就是自已難受,要拿人撒氣,誰撞去誰死。」
一面說一面偷覷葉氏,果然面露懼色,我趁機道:「所以我這時候留你們,反而是害了你們,太后對我當年在葉家的事本就心存芥蒂,只因為時過境遷,又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這才沒找麻煩,要是她知道你們在京城,那可好了,正愁找不到人煞性子。」
葉氏早唬得什麼都不敢說了,翻來覆去只一句:「一切但憑娘娘安排。」
我在心底冷笑,我有什麼安排,快點把你們打走了是正經,就當又被人打了一回秋風。
我從無害人之心,可也不會給貪得元厭的人當傻子利用。
至於子孝,我見都沒見,也不會再給他一個銅板,不然他還以為國庫歸我管,他沒錢了只管找我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