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我知道對你而言這個決定很難下,但我一向認為,人命才是最重要的,親情無價,就算你奪得了江山,也要親人好好地活在身邊,跟你一起共享才有意義。>」
「如果這次宇文娟死了,你一輩子都不會心安。
我也一樣,明知貿然來此可能會連命都送掉,可我不得不來,如果沒有盡最大努力去挽救親人的生命,我們以後的每一天都會活在內疚裡。」
為了讓宇文泰拿出解藥,也為了緩解緊張氣氛,我開始不停地勸說,越說越動情,最後說到和母后十七年骨肉分離,重聚不過兩年又要永別時,幾乎泣不成聲。
其實我心裡何嘗不明白,像宇文泰這樣權勢熏心的老油條,是很難用親情打動的,只不過要說服他,還必須用親情這塊「遮羞布」。若直愣愣地跟他分析局勢,指責他的不忠不仁,嘲笑他的愚蠢,惹得他惱羞成怒,不僅解藥要不到,我命都難保。
就在我低頭擦拭眼淚之際,宇文泰終於開口了:「我怎麼知道,公主拿到解藥後,會真的去救我妹妹呢?據我所知,皇本來屬意你為後的,現在立了娟兒,你難道心裡就不怨恨?」
好問題,直中靶心!我正襟危坐,很謹慎地斟酌用詞:「皇是對我有好感,我和他的關係也瞞不了將軍的耳目,但人貴有自知之明,我是再蘸之婦,名義又是皇姐,皇乃少年天子,若立我這樣的人為後,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還有最致命的一點,我不說將軍可能也明白,我是不可能為後的。」
「哪一點?」
我低頭深深歎惋,語氣中似有無限悲涼意:「我雖名為公主,其實不過是下堂婦,手裡還保留有前夫休一封,被休棄的理由是,『三年無出』,再蘸又不孕,平民之家尚不肯娶為正室,何況一國之君?」
說完,忍不住在心裡哀鳴,我的名聲啊,這下可算是徹底毀了,可憐太后為了我能嫁個好人家,曾嚴令禁止知情人員洩露我進宮之前的經歷,她老人家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這種苦情遭遇,反成了我迷惑敵方的籌碼。
宇文泰有些動搖了,像他這樣自視甚高、戀棧權勢的大男人,比一般人更重視血脈的傳承,一個不孕的女人,在他眼裡沒什麼價值,對他妹妹的皇后寶座的確不構成威脅。
我馬趁熱打鐵地說:「不瞞將軍,當初情深意濃時,皇確實提出過要立我為後,我也只是俗人一個,聽了這話肯定是高興的,甚至還有過一些期待,但皇說說就算,事後並沒有任何行動,我也不能催他是不是?再後來,也就是一個多月前,皇突然把我送去漪瀾別苑,說我身體不好,需要靜養,我以為這是他的體貼寵愛。可誰想到,等我回來時,令妹已冊封為後,我這才知道,他送走我,不過是怕我有想法,怕我借太后的威勢攪局,所以不讓我參加他的冊後大典。」
言辭之間,我努力讓自己恰如其分地表現出一個棄婦的幽怨和淡淡的不甘,又怕過猶不及,讓宇文泰以為我想殺其妹而代之,故而趕緊轉換語調,用帶點嬌羞的聲音說:「回宮的第一晚,皇就親口許諾我,只等皇后病好了,就冊立我為貴妃。對一個像我這樣的人來說,也算是天大的恩寵了,真當了皇后,我還怕守不住呢。」
那個自宇文泰出現後就一直沒吭聲的男人這時候開口道:「大哥,可不可以讓我跟她說幾句話?」
大哥?沒聽說宇文泰有弟弟啊,難道是結拜的?宇文泰馬說「好」,態度平易,沒有一點「家主人」的威儀,顯然是真當平輩兄弟對待的。
我猜測此人的身份,多半是江湖豪傑之流,宇文泰野心勃勃,又統領南方大營,儼然是一方霸主,手下會籠絡不少的能人也不稀奇。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談判到這兒,以我個人的感覺,是「初見曙光」,情緒比剛進門時鎮定了許多,也不怕換人審問了。
那人遂道:「公主剛才說的,都只是一面之詞,實情究竟如何,唯有公主知道,我們又怎麼確信,公主對皇后寶座真的沒有野心?」
我深吸了一口氣:「你們說要我如何證明,就如何證明。」
「那好」,黑暗中,一隻蛇一樣冰冷滑膩的手摸了我的手,我猛打了一個寒噤,剛才就是這隻手掐住我的脖子,如今它往我手裡塞入了一樣東西,觸感像圓圓的藥丸,果然,他接著說:「你吃下這顆藥,我們就信你。」
我遲疑地問:「這是什麼藥?」
那陰冷的聲音桀桀笑道:「自然是毒藥了,你放心,不會要你的命,殺你太容易了,不需要浪費我辛苦煉出的藥丸,剛才若我不鬆手,你早死了。」
「既然不會要命,那你們如何控制我?」
「你先服下,馬就知道了。」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別的選擇,我原也沒指望他們會這麼容易讓我拿到解藥,一咬牙把藥丸送進嘴裡,吞了幾下才嚥下去,立竿見影的,腹中一陣劇痛來襲,四肢也開始抽搐,若羊角瘋作的症狀。
又一顆藥丸被塞進嘴裡,陰冷強悍的男子笑得越得意:「每三天作一次,今天先放你回宮去,三天後皇后娘娘若沒事,你也會沒事,否則,你就跟著到地底下去侍候她,貴妃娘娘。」
拿著一個小瓷瓶和一盒藥膏從後院走出時,我已經汗透衣衫,幾個護衛和弄珠忙迎來,我朝他們露出了微笑:「走,咱們回宮去。」
會餵我吃毒藥,本是預料中的結果,宮裡那麼多御醫,各種解毒藥材應有盡有,太后中的毒他們解不了,我中的就一定解不了嗎?雖然有賭就有輸,但不賭,肯定輸,太后的命,我輸不起。
進宮後,直接去了宇文娟的寢殿,藥當然先給她用,不然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
夜深人靜,我斜倚在宇文娟的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的反應。
弄珠忽然神色慌張地湊到我耳邊稟道:「公主,皇來了。」
「嗯,來了就來了。」我頭都沒回。
「皇在殿外等著呢,說來接公主回去。」
「你去回一聲,說我今晚不回去。」
弄珠為難地扭著手:「奴婢可不敢去回,您是沒看見皇的臉色……」
我長歎一聲,叮囑道:「那你在這裡盯著,每隔一會就看看傷口的癒合情況。」這種毒藥之所以難解,就因為它跟別的毒藥不同,不是你吃了解毒藥就行,還要外敷,不然傷口總是難以癒合,慢慢潰爛而死。
皇在一株美人蕉前負手而立,見我出來,冷冷地哼了一聲,抬腳就往門口走。
我追去陪著小心:「皇,我現在還不能跟您回去。」
「為什麼不能?」他轉身怒問,臉果然有風雨來臨的前兆。
「我要等結果,看到宇文娟有明顯好轉,我才敢給太后用。」
「你還敢說!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現在越來越放肆了,什麼事都敢自作主張,誰借你的膽子?」他拽住我的手往前拖,見我掙扎,竟然一把抱起來,同時喝令從人:「你們今晚分班輪值,每一刻查看傷口一次,寫下詳細報告,明天交到玉芙殿。」
言訖,不由分說抱著我了龍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