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我們今兒都回不了宮了,」我歉意地對弄珠說——
就在我們轉身之際,米鋪外面已經圍滿了黑衣人,幾乎跟夜色融為一體,一時竟數不清來了多少。
這滿倉米鋪果然是宇文家的重要駐點,不然不會埋伏這麼多人手,我帶的那兩三隻小貓基本可以忽略不計,武技再強,雙拳難敵百手。
好在我本不是來跟人打鬥的,見此情景,反而後退兩步,重新進入米鋪,胖子掌櫃也頗知趣,沒一丁點捉到了人犯的得意,依舊畢恭畢敬地請我座,奉香茗。
一個黑衣漢子從後堂而出,附在掌櫃耳邊說了幾句話,掌櫃的立刻朝我拱手道:「小姐,家主人有請!」
我一面隨他往後走,一面緊急思考對策,他所說的「家主人」,會是宇文泰本人嗎?
皇婚典的刺殺事件生時,琰親王府的那個替身已死,既然宣告了「死亡」,本尊是不可能出現在婚禮現場的,只是有可靠消息證實他那時候人確實在京都。至於宇文泰,應該還在返回鎮南關的路,其時南方大營的各級將領已被皇派去的特使控制了一大部分,只有約三分之一的人還在持觀望態度。
但顯然,在皇設計宇文泰的同時,宇文泰也對皇耍了個花招,他人是走了沒錯,但在婚典弒君謀反的計策,早在他走之前就已經跟琰親王商量好了,一旦皇遇刺駕崩的消息傳出去,他就立即回京收取勝利果實;如果行刺失敗,他還可以加南下,擁兵自重。
宇文泰本來算無遺策,以為自己怎麼樣都穩居釣魚台的,卻沒想到出了天大的紕漏:皇婚典的新娘子居然是宇文娟!這下,他兩頭陷入了尷尬,他背叛的皇帝,冊立他妹妹為後,讓他如願以償地當了國舅;他支持的王爺,卻殺了他妹妹,成了他的仇人。
這些天,他的日子一定過得很煎熬,救與不救都是問題。不救,宇文娟會死,他不只損失了一個親人,國舅夢也會隨之破滅;可一旦拿出解藥救人,就等於間接承認了他是弒君案的幕後主使——至少也有份參與,是琰親王的幫兇,皇可以憑此入罪。
當然,即使宇文泰狠心不救,皇也可以通過別的途徑找出他謀反的證據,聽皇的口氣,似乎已經掌握了不少,就等著最後收網了。
跟著胖掌櫃走過幾道門,又穿過一個裡沒點燈,連窗子都封得嚴嚴實實的,門一關,簡直伸手不見五指。行走間,我踢到了一把椅子,差點跌倒在地,一個威嚴的男聲低聲沉喝:「別走了,就在那兒坐下。」
我摸索著在椅子坐下,那男聲又問:「你是誰?聽掌櫃說,你一點也不像普通的宮女。」
「我是娘娘身邊的裴尚儀。」
宇文娟晉封皇后,太后立即按規制給她配備了六尚女官,不管她傷得如何,只要他們兄妹還活著,這些表面的功夫是要做足的,宇文娟也的確有個姓裴的尚寢女官。
「你撒謊!」男聲猝然逼近,一隻如鐵的手掌猛地鉗住了我的脖子。
呼吸一點點被抽去,我艱難地開口道:「真……真的……,我沒……沒騙你。」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死在這黑屋子裡了的時候,脖子的力道慢慢放鬆了,我貪婪地呼進一大口氣,那只奪命的手並沒有移開,而是緩慢地在我的脖子游移,近在咫尺的男聲伴著陰森的冷嘲:「這麼重要的事,娘娘怎麼會派一個宮裡的女官來,她從家裡帶去的丫環呢?」
「全部換走了,娘娘在婚典遇刺,龍顏大怒,把娘娘身邊服侍的人全下了大牢,重新選派了一批,我因為是尚寢女官,這段日子總在床邊貼身服侍,因此得到了娘娘的寵任。」
在對話中,我一直努力辨認對方的聲音和氣息,但很遺憾,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這人雖然強悍霸氣,絕非等閒之輩,卻並非宇文泰,更不是琰親王。
不過這樣也好,不會很快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兩個人可都認識我的。
這時屋子裡出現了第三個人的聲音:「不知公主回到,真是有失遠迎哪。」
我試探著回話:「宇文將軍客氣了。」
對方顯然愣了一下,然後笑開了:「想不到公主的耳朵這麼靈敏,我已經壓得夠低了,公主還是聽得出來,回想起來,公主跟微臣真正打交道,只有一回。」
不得不說,他的笑聲讓我也放鬆了不少,故而從容回話:「是的,就是陪令妹回府的那次。」
「公主的美貌,可是令微臣記憶猶新啊。」他曖昧地低笑。
這是什麼狀況?
我冒著生命危險來跟叛匪談判,想從虎口拔牙,為自己的娘親求得救命解藥,我搏命出擊,對方卻吊兒郎當地把我當調笑對像?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瞬間武裝起來,把自己的聲音變成了刺骨的冰稜:「難道李掌櫃沒跟將軍說清楚嗎?令妹宇文皇后遇刺中毒,如果沒有解藥,只怕撐不過明天了。」
宇文泰立刻沉斂了氣息,我相信他心裡比我更緊張,因而故作登徒子狀,既可以讓我亂了方寸,也可緩解自己的懷疑,只是我沒當。他也不想想,我又不是在室嬌嬌女,嫁人都嫁過兩回了,還怕這些小手段。
我歎息一聲道:「將軍有什麼想法,不妨攤開來說,現在不是耍花槍的時候,你我的時間都很有限。」
他沒回答,而是很謹慎地問:「公主冒險來此,肯定不是為了舍妹,,舍妹跟公主似乎還沒有這麼深的交情。」
「是的,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來,是為了救另一個人,她跟令妹中了一樣的毒。」
「太后?」
「看來將軍的消息很靈通。」
他嗤道:「太后受傷又不是什麼秘密。」
我馬抓住他的語病:「僅憑太后受傷,將軍就能肯定她一定中了毒,這說明什麼呢?說明你們的殺手用的刀全淬了一樣的毒?」
他喉嚨裡出咕噥聲,卻終究沒出聲反駁,也就是默認了。
如今我在他手裡,能不能活著回宮全在他一念之差,所以他也不需要忌憚什麼。
他肯承認,接下來就好談了,我開門見山地說:「我想救我娘,你也想救你妹,這話沒錯?」
他馬回答:「當然,她是我唯一的妹妹。」
於是我的話更順暢了:「我要救太后,得找你要解藥;你要救妹妹,得通過我把藥送進宮去,我們何不合作,先放下所有的恩怨,救了自己的親人再說?不管什麼事,只有人活著,才談得其它,你說呢?」
聽他的呼吸頻率,顯然在激烈衝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