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風過卷流雲(二)
    送走了皇上和張鈞彥,我回到自己屋裡悶坐,弄珠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說:「公主,琰親王府又出事了。」

    我沒好氣地問:「是不是他家那位扶桑夫人又失手殺人啦?」

    弄珠回道:「不是,這次是她自己死了。」

    我蹭地站了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弄珠說:「奴婢也聽得不是很清楚,就知道他家的僕人早上起來發現扶桑夫人死在自己床上,七竅流血,身上沒有明顯傷痕。」

    天,雖然我也不喜歡她,但這樣的結局未免太慘。我問弄珠:「兇手找到了嗎?」

    弄珠搖了搖頭:「沒聽說。不過外面有傳言,說是宋方殺的。因為宋方跟琰親王同食共寢,冷落了扶桑夫人,扶桑夫人忍無可忍向宋方出手,可惜力有不逮,最後反遭毒手。」

    我馬上反駁道:「不是說七竅流血,沒有明顯傷痕的呢?這樣子多半是中毒了。」

    匆匆趕到太后那邊,太后告訴我,官府的仵作已經驗過了,落花公主的確是中毒而死,中毒原因則是長期服用一種可以增高的藥物,那藥本身就是慢性毒藥,在體內累積到一定的程度,人就會毒發身亡。

    也就是說,並非他殺,並非自殺,而是亂用游醫偏方,誤服了慢性毒藥死的。這裡就有一個問題了:不管暗地裡鬥得怎樣,在一般百姓心目中,琰親王還是皇上的王叔,先帝托孤之臣,他的夫人死了,皇室必須有人上門弔喪的。

    我琢磨了一下,皇上是肯定不能去的,那種混亂的場面。簡直是給刺客製造千載難逢的機會。於是我提議說:「母后,還是由兒臣去王府弔喪吧。」

    太后道:「我跟你一起去。」

    我忙勸阻:「您好不容易才養好了一點。喪禮不比別地。光是那種氣味就受不了。還有道士和尚唱經。鑼鼓嗩吶加上哭喪地。總之吵鬧不堪。您最好不要去。」

    正商議著。皇上和張鈞彥過來了。因為皇上說要御駕親臨。又了變成太后和我勸他別去。

    皇上卻說出了一個非去不可地理由:「落花公主橫死。扶桑人肯定要鬧事。上次落葉公主死。還有落花公主擋在那兒。現在沒人管得住他們了。海上地倭寇也會更猖獗地。」

    我突然想到了一點。「這件事地真正目地。是為了牽制渤陽候地東部軍?」

    張鈞彥頷首道:「微臣聽到這個消息。首先就想到了這一點。自從中土跟扶桑和親後。海境安寧多了。落葉公主死。倭寇鬧了一陣。這次。肯定鬧得更凶地。」

    我不禁搖頭歎息:「真是不遺餘力啊,難道他想對京城形成合圍之勢?北邊的嚴橫本就是他的人;南邊的宇文泰也被他用聯姻拉攏過來了;東邊的祁雲海,拉攏不了就挑起扶桑人地仇恨,讓他們在海疆肆虐,讓祁雲海疲於奔命;現在只剩下北邊的韓達仁。要不是匈奴的冒頓單于就死在西京。我懷疑他會繼續跟匈奴勾結,讓韓達仁忙著抗擊匈奴大軍。無暇顧忌京城這邊的事。」

    皇上和張鈞彥互相看了一眼,兩個人都變了臉色。

    我忙問:「怎麼啦?不會又被我不幸而言中了吧。」

    皇上只說了一句:「前些天剛即位的哈圖單于是冒頓單于的侄子。也就是被他謀殺的親哥哥地兒子。」

    我明白他地意思,冒頓單于是新即位的哈圖單于的殺父仇人,所以哈圖不僅不會因為冒頓死在西京而怪罪琰親王,反而要感激他替自己報了殺父之仇。

    只不過,匈奴王室的恩仇故事,怎麼聽起來那麼似曾相似?

    皇上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不再往下分析,怕引出關於先帝是否殺兄的皇室禁忌。

    太后聽到這裡,看著張鈞彥說:「要是這樣的話,鈞彥得趕緊回去安排一下,看是你自己去,還是派你的手下去。」

    我有點摸頭不著腦,「去匈奴?幹嘛?我們搶在琰親王之前跟匈奴結盟?恐怕行不通哦,匈奴在冒頓時期一心想吞併中原,現在哈圖即位,不見得他不想這樣,只是前一陣子忙著內訌,顧不過來而已。」

    太后道:「我相信他心裡也跟冒頓一樣,對著中原的大好河山直流口水,但他剛即位,又是殺了好多堂兄弟才上去地,急需外界地支持。如果他這時候宣佈跟中原結盟,肯定能得到老百姓的擁戴,老百姓只求安居樂業,誰喜歡去戰場上送命呢?」

    我關心地是:「怎麼結盟?也像籠絡宇文泰一樣,跟匈奴聯姻?」

    太后看來還是第一次聽說此事,面帶不解地問:「像籠絡宇文泰一樣,這話怎麼說?」

    我還沒開口,皇上便搶著答:「是鈞彥信口胡謅的,朕可沒那麼想。」

    「鈞彥是怎麼說地?」太后不肯放棄追問答案。

    張鈞彥不得不躬身答道:「微臣向皇上建議,派人去鎮南關向宇文將軍的妹妹提親,把她納入宮中為妃,以此讓宇文將軍歸附。」

    「歸附!」太后冷笑:「宇文泰本來就是我天朝的臣子,先帝親手拔掘起來的將軍,他的一人一身,一草一木,皆屬我天朝所有,怎麼現在聽起來像別國人,皇上也需要通過和親才能讓他歸順一樣。」

    「微臣絕無此意」,張鈞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微臣只是針對琰親王跟宇文將軍聯姻提出的應對之策。」

    「哀家並沒有怪罪於你,快起來吧」,太后向張鈞彥做了一個「請起」的手勢,「哀家氣恨的是宇文泰的態度,他但凡忠心一點,立場堅定一點,也至於出現這樣的荒唐事,大臣和宗室親王靠聯姻結盟。公然聯手謀奪皇上的江山。」

    我在旁邊問了一句很的白癡地話:「朝廷就不能罷免這些明顯起了貳心的逆臣,派靠得住的人去接替他們的職位嗎?」

    皇上苦笑道:「如果有這麼容易的話,朕就不用愁了。」

    「是啊」,張鈞彥也說:「前朝就是因為發現幾個藩王有謀反之相,派人去收藩。激得他們舉起反旗,朝廷倉促迎敵,幾年混戰下來,民不聊生,天下大亂。」

    不能強行取代,怕逼反這些手握重兵地封疆大吏,只能接恩。甚至靠聯姻得到他們的支持。如果這是先帝時代就有的格局,只能說,先帝的朝廷本就孱弱。前朝是藩王勢力太強大,以至於搞垮了朝廷,本朝也算吸取了教訓,藩王們的封地都很偏僻,沒什麼能力跟朝廷抗衡。就連一心想要替父報仇的成都王。都只能採取迂迴策略。先散盡家財掙得「賢王」名聲,以為晉身之梯,在朝廷謀得一席職位,再協助皇上剷除琰親王,同時扶植自己的勢力,慢慢向皇帝寶座靠攏。

    先帝限制了藩王勢力,卻又拔高了四方戍守使地權限,讓他們儼然成了沒有王爵的異姓王。每個佔據一方疆土。幾乎可以跟朝廷成東西南北中五足鼎立之勢。

    既然情勢如此,那還能有什麼選擇?我努力笑著說:「看來聯姻是最後的法寶了。」

    皇上馬上表態:「朕決不會娶她們的。」

    張鈞彥試著勸:「就像皇上以前娶依蘭公主那樣。遠遠地打發她住在別的宮殿裡,也沒什麼。皇宮這麼大。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根本沒區別。」

    太后開口道:「不同的,依蘭是外國公主,安南王走了誰還管她?宇文泰的妹妹如果也這樣對待,宇文泰只要進宮一次就知道了。而且,」太后停頓了一會兒後說:「歷來中原跟匈奴聯姻,都是中原地公主嫁過去,不是他們地公主嫁過來。」

    我一下子愣住了,這整座皇宮,能嫁人的公主,除了我,再沒別人了。

    意識到我的表情變化,太后忙說:「當然不會要你去了,你又不是皇室中人,先帝沒有適齡公主,其他宗室王有啊,封一個郡主做公主就行了。」

    我提出反對意見:「母后您別忘了宮裡的那些世子,要是把他們的兒子弄到宮裡來鞠養,又把他們的女兒弄去和親,這些不滿一旦爆發出來,也是很要命的。」

    張鈞彥連連附和:「公主說得對,現在對這些宗室王,只能施恩,不能施壓。」

    這時,小安子走進來向皇上稟道:「皇上,宋大人求見。」

    皇上滿臉不情願地坐著不動。小安子為難地看著我,我起身道:「太后,兒臣陪皇上出去一下。」

    太后答應著,又交代說:「問清楚情況了就回來,時候也不早了,要去弔喪的話,也該動身了。」

    「是,兒臣去去就來。」

    一面說,一面過去拉皇上,兩個人走到外面地院子裡,我才說:「他來得正是時候,他不來,我還想派人去找他問話呢。」

    「朕不想再見他,上次那情形你也看到了,還沒噁心夠啊。」皇上一臉陰沉,眼睛裡又有怒火冒出。

    地確是很噁心,若非親眼所見,我還以為皇上只是心理作用,因為特別討厭一個人,所以哪怕是很正常的行為也不能容忍。

    其實,只要稍微細想,就不難發現一些徵兆,以前在西京時,宋方假裝爭風吃醋地那些舉止照樣給人一種很膩歪的感覺。只不過剛好對了琰親王胃口,老實講起來,他們倆才是天造地設地一對。

    最後我說:「這樣好不好?我去見他,你在簾後聽著。經過了上次的事,我相信他也有點怕你了,不敢像以前那樣強硬。他又不傻,肯定看得出上次你是真的動了殺機。」

    皇上一甩袖子道:「最後一次,朕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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