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並沒有睡到多晚,約莫辰時就醒了。小蓮還像往常一樣侍候著,我這才想起,還沒來得及跟太后說她的事。
小蓮看我的目光一直帶著哀懇,我知道她希望我替她隱瞞,不要告訴太后,但這怎麼可能呢?萬一她珠胎暗結,肚子挺起來了才穿幫,那時候受到的處罰會更重,連帶我也跟著丟人,不如現在主動跟太后交代,也許還能落個寬大處理。但人啊,總是存著僥倖心理,以為自己是被命運之神眷顧的那一個,不會倒霉中招。
看到她,就自然想到宋方,也不知道昨晚跟琰親王談得怎樣了。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不純潔的畫面:琰親王既如此愛他,又離別日久,他突然現身,琰親王會不會控制不住滿腔愛意,先把他那啥了再說?
如果嚴橫也是琰親王的入幕之賓,以前被宋方奪去了寵愛,現在好不容易才恃功搶回愛人,卻撞見兩人舊情復燃,正如火如荼地圈圈叉叉,會不會醋意大發,當場上演全武行?
「公主,太后請您過去。」有人在門口通報,打斷了我的綺思。
我換上衣服隨來人走到茗湘閣,居然見到了落葉公主,和一個有些面生的夫人。
太后告訴我:「這位是張丞相的夫人,楊夫人。」
原來是張鈞彥的娘,我含笑致意:「夫人好。」
「公主一路辛苦了。」她離座欲行跪拜之禮,我只好親手扶住,口裡說:「還好,多虧了貴府的公子,讓他受累了倒是真的。」
楊夫人斂衽答曰:「能為皇上和公主分憂,是小兒的福氣,多少人求著受這累還求不到呢。」
真會說話,張鈞彥的口才原來是得自家傳,我伸手請她歸座,然後問:「張公子回家了吧?」
「多謝公主關心。昨兒晚上就回家了。」
「那就好。他比我們先進城。單槍匹馬地。平安到家就好。」
「多謝公主惦念。他回家後也一直掛念公主。在宮門口守了大半夜。親眼看著皇上和公主地車駕進了宮才回府歇息地。」
「張公子忠心耿耿。皇上也深為器重。將來必是肱股之臣。」
「托公主地洪福。」
我越聽越覺得不對味。一大早地。難道她專程跑進宮給我請安來了?而且最讓我不解地還是。她為什麼會和落葉公主攪在一起?這兩個人應該完全沒有交集才對呀。一個是皇上親信地家屬。一個是琰親王地家屬。
忍著困意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她們閒聊,眼看著就要到午膳時間了。楊夫人這才起身告辭。
落葉自始至終都沒說什麼,太后也不搭理她,可人家就是乾坐著。不吭聲,也不動彈。後來見太后完全沒有留客用飯之意,只得跟在楊夫人後面走了出去,但磨磨蹭蹭地,終於在院子裡瞅了個機會問我;「公主,那個宋方到底是什麼人啊,昨夜……」
天那,難道我不純潔的想法竟然是對的,宋方真的跟琰親王滾到一起了?我努力按捺住自己地激動問:「昨夜他們怎麼啦?」
剛問完。餘光掃到身後一臉慘白的小蓮,她必定是很想知道宋方的情況才跟過來的,也好,讓她聽明白點,以後活得清醒一點。
落葉吶吶地說:「昨夜他們吵得很凶,好像都動手了。」
我故作不知地問:「為什麼吵呢?」
落葉的神情有些羞慚,也有些憂傷:「不知道,臣妾住在後院,他們住在前院。只聽說吵得很凶,所以就想來問問公主,因為聽說宋方是陪著皇上和公主進京的。」
我立刻警覺起來。一個被丈夫打入冷宮,住在後院閉門思過的棄婦,又是外國人,竟然知道宋方是隨皇上一起進京的,這讓我不得不懷疑她的真正來意。
她這種身份,如果沒有琰親王支使,自己應該不會想到要進宮地。何況為了丈夫和一個男人爭吵。特意跑進宮裡問一個跟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沒什麼關係的女人。不是很無稽嗎?
我猜,她這次進宮。還是受琰親王指派來打探消息地。昨夜皇上回宮,琰親王不可能真等到今早才知道,他在朝中掌權那麼多年,又是宗室親王,在宮裡走動跟在自己家裡一樣,肯定培養了不少耳目,很可能昨晚就知道了。
這個落葉,也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一個男人新婚就拋下她,一去幾個月音訊全無。突然有一天跑回來,就指使她進宮當探子,她欣然從命,而且還盡職盡責,真是又可憐又可嫌。
心裡不屑,話語中就帶著譏諷了:「夫人和親王一別數月,乍然重逢,都說久別勝新婚,你們怎麼還分居呢?」
落葉低下頭去,「公主忘了妾身尚是待罪之身,還在王府後院靜修思過」。
我微微冷笑:「都能進宮了,倒不能去前院?這是什麼規矩。」
「妾身是專程進宮給太后和公主請安的。」
這理由多冠冕堂皇,我反而不好說什麼了。
不過,「朝廷的犯人關在牢房裡也有日子的,刑期滿了就要放回去跟親人團聚。夫人已經靜修了幾個月,有過也思得差不多了,該跟親王團聚了。」
落葉容色慘淡,淒然下淚道:「誤傷親妹,死不足以贖其罪。只是落葉既已嫁人,此身已屬夫君,夫君不命以死殉妹,只好苟留殘喘。活著已是罪過,哪裡還敢望團聚?」
「如果親王命你死,你就去死嗎?」
「是的,妾身惟夫君之命是從。」
我算是服了,難怪她會替琰親王跑這趟的,人家惟夫命是從,死都捨得死了,還有什麼不能替他做的?我恨不得問她:「你妹妹是不是琰親王叫你殺的?」
她進宮地動機清楚了了,我還有一點疑問是:「夫人跟楊夫人很熟嗎?」
她搖頭:「不熟,今天是第二次見到,第一次也是太后在宮裡設宴的時候見的。」
「那怎麼跟楊夫人結伴進宮呢?」
她詫異地看著我一眼:「結伴?沒有啊,只是剛好在宮門口碰到,就一起進來了。」
原來如此,是我想多了。
見小翠豎著耳朵站在一邊乾著急,我好心替她問了一句:「夫人剛才說,王爺跟宋方吵了一夜,那宋方現在是走了呢,還在留在王府的?」
落葉向身後的僕人望了一眼,那人上前回道:「應該還在,一大清早就看見廚房的人鑽進鴿子籠去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廚房的人鑽鴿子籠就表示宋方還在王府,這話怎麼講?」
那人道:「宋大人每天早上都用鴿子湯下面,他在王府的時候總是這樣的,但是他不吃肉,只喝湯,湯要用銀吊子煨夠六個時辰,再放人參片、玉蘭片、火腿片、干貝,木耳等,據說加上蔥姜剛好十八種配料。」
原來當孌童也是很有前途地職業,在家無比受寵,在外可以靠著金主混個一官半職,只不過,「煨六個時辰,都到下午了,還吃麵啊。」
那人答道:「昨夜吵了一宿,今天早上才睡,也要到下午才會起來,然後吃麵,到晚上再擺宴喝酒。」
真講究呢,看來琰親王對他真是寵到極點了,就這樣,還背叛,情願拿熱臉去貼皇上的冷屁股。
母后的格言再次湧現在腦海:「這人啊,都是生得賤的。」
僕人回話的時候,我偷偷打量落葉和小蓮的臉色,真難為她們,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