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踏月夜迴鑾(二)
    午夜的皇宮,到處靜悄悄的,我們的車子在筆直的宮道上疾馳,馬蹄聲顯得格外清脆。

    兩邊是大紅的宮燈,一盞盞向後退去,形成了一條燈光的河流。我倚在窗口,任夜風吹拂著額發,第一次,覺得皇宮是這麼的美,美得恢宏,美得神秘,美得溫暖。

    是的,溫暖,也許在別人眼裡,尤其是那些冷宮怨婦眼裡,皇宮是葬送她們青春與熱情的所在,冰冷而殘酷。但於我而言,這裡是我的家,我所依傍、所信賴、所愛的人都在這裡。

    「姐姐」,皇上靠過來,不是路上共車時那種男人式的攬抱,而是孩子一樣偎靠在我的肩頭。我輕輕問了一句:「困不困?」

    他在我肩上蹭了蹭:「不只不睏,還興奮得很,我懷疑今天晚上會失眠。」

    我伸手撫住他的臉:「那怎麼行,你還說明天早上要看琰親王大驚失色瞠目結舌的喪氣臉呢,要是你一夜不睡,可就是你失色了。大美人皇上因一夜未眠而容顏憔悴,那些久不見聖顏的臣子們看到了該多心疼啊。」

    「去,就會調侃我,我是男人,你應該用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這樣的詞,美人是用來形容你的。再說了,那些牆頭草才不會心疼呢,他們現在多半跟琰親王打得火熱。」

    我忙安慰他:「不會的,是皇上拯救了這片江山,他們現在還能按部就班地上朝下朝,繼續過養尊處優的日子,都是皇上的恩典。shuDao.net他們不為皇上分憂就罷了。要是連感恩都不會,這樣一無是處的臣子,我建議皇上來個大換水,該降的降。該撤地撤。不然,下次輪到要出征要談判,滿朝文武還是派不出一個人,全都只會當縮頭烏龜。」

    皇上道:「那些人本來就是要慢慢撤換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那一代的,真有本事的幾個已經上了年紀,而且在琰親王掌權地幾年。也替換得差不多了。從他手上提拔起來的一批。有的純粹是他的走狗,這批人還不在少數,若沒有這些人在,琰親王怎麼敢在朝堂現身?」

    「可是祁雲海說……」

    「祁雲海說什麼?聽說他下午從我那兒走後,轉頭就去探望姐姐。和姐姐相談甚歡,我還沒來得及問呢。他都跟姐姐說了些什麼?」

    「就是分析了一下目前地形勢。我也是因為太擔心了。又見不著皇上。才拉著他問地。」

    看來。劉嬤嬤雖然有些愛偷聽。但還是為了太后地囑托。並沒有捅到皇上那兒去。不然皇上就不會這麼問了。

    和祁雲海地「婚約」。一直都是我地一塊心病。也曾考慮要不要索性向皇上交底。免得有朝一日他自己查到時有什麼不良反應。

    但這話要怎麼跟他說呢?所謂地「婚約」原就只是權宜之計。發生在我地意料之外。而且從沒打算踐約。

    我也分析過。皇上可能有地反應有三種:一。堅決反對。讓我跟祁雲海劃清界限;二。覺得這樣對祁雲海不公平。讓我跟他說清楚。或乾脆假戲真做。最後嫁給祁雲海;三。默許。為了籠絡祁雲海。讓我繼續跟他曖昧。至於以後怎樣暫不考慮。

    第一種對他大大地不利。如果祁雲海一怒之下倒向琰親王那邊。琰親王將取得壓倒性地優勢。皇上即使還能坐在這寶座上。仍岌岌可危。史上沒有軍隊支持地皇帝。有幾個落到好下場地?

    第二種可能的可能性很小;至於第三種,和我自己地處理方式重合,但如果是皇上默許的,我的心境會失去平衡,因為這樣一來,我會有淪為別人棋子的感覺。

    雖然,在這場情感糾葛中,祁雲海已經淪為別人的棋子。

    這讓我心裡有些微的不安,最初的動機是不是刻意的固然重要,結果如何更重要。

    我只能這樣說服自己:祁雲海身為人臣,本來就有義務為主上清除奸佞,肅清寰宇。事情圓滿完成了,功勞是他的,皇上自會給他加官進爵,他有什麼損失呢?等他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時候,跟不跟皇室聯姻都無所謂了。至於女人,他身邊多地是,收留孤女之說也只是他地一面之詞,誰知道實際情況是怎樣的呢?

    所以,整件事情下來,他不會損失什麼,我也不曾虧欠他什麼。

    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還要絞盡腦汁回答皇上地問題,弄得連進宮的喜悅都沖淡了許多。

    將近四更天時,我們的車子終於駛進了第三道宮門。因為裡面是太后的住處,素來禁止馬車入內,我和皇上下車步行。

    望著春熙宮高高的宮牆,我問皇上:「太后知道我們今晚會回來嗎?」

    皇上笑答:「你猜。」

    我橫了他一眼:「猜什麼呀,快告訴我啦。」

    他拉住我的手說:「當然知道!太后不知道,我們的車駕怎麼可能一路暢通。你當皇宮是什麼地方啊,半夜三更隨便闖進一大群人。若沒有太后的懿旨,各守門太監怎麼會老早就開門靜候,連通關號牌都沒看。」

    「也是哦。」這一路行來,長驅直入,連過幾道宮門,問都沒人問一聲,若非上頭有旨令放行,皇宮守衛應該全部撤職,發配去邊疆墾荒。

    「皇上,公主,你們可來了!太后都站了一個時辰了。」崔總管領著幾個小太監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太后在哪兒?」我和皇上同時問。

    「那不就是?正在門口站著呢,奴才們勸了一晚上,哪裡肯聽?可憐太后還病著,本來都病得起不了床了,幾天水米不進,聽說皇上和公主要回來,撐著吃了一碗稀飯,從子時起就在門口候著,還吵著要到前門去接,被奴才們好說歹說勸住了。」

    我聽得心酸不已,拉著皇上跑了起來,遠遠的,幾盞巨大的宮燈下,太后倚門而立,身形比我走的時候單薄了不少。

    「母后,兒臣該死,讓您擔憂至此。」我飛奔著撲到她的腳下失聲痛哭,一切彷彿回到了初入宮的那天,我們母女倆也是這樣驚喜交集,淚雨滂沱。

    太后一手一個拉起我和皇上,流著淚在燈下仔細打量:「都瘦了,也曬黑了,路上肯定吃了很多苦吧。」說完回頭吩咐崔總管:「你去領著人把宵夜端上來。」

    我連忙擺手道:「不用了,皇上明兒還要上早朝。兒臣也困了,只想快點洗了歇下,母后病成這樣,也不能再熬夜了。」

    太后也沒堅持:「那行,皇上趕緊回去休息吧。」

    皇上還看著我,我笑著催了一句:「快回去吧,都四更了,你只能睡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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