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惴惴臨帝都(一)
    「姐姐,要下車了。」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從窗口吹進一陣涼爽的風,探頭往外一看,原來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小雨。

    我由衷感歎:「難得,這兩個月不是暴雨就是暴曬,好久沒看過這種毛毛雨的天氣了。」

    皇上也說:「是啊,夏天趕路的人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天氣,又涼快,又好走。」

    說話間,車已經停了下來,李銳和張鈞彥一左一右站在車轅兩邊。小安子不在,皇上身邊也沒別的太監,他們便暫時充任僕人。

    我們下車的地方不像官府,也不館驛,倒像一處私人園林。我四周打量了一番,帶點納悶地問:「皇上,這裡是哪裡啊?」

    皇上笑著指了指張鈞彥,後者躬身答曰:「公主,這是微臣老家的宅子。」

    「原來是你家的私宅,咦?不對呀,你家好像不是荊州的吧,你說話的口音也不帶荊州腔。」

    因為小菱就是荊州人,所以我知道荊州話是什麼調調,張鈞彥是地道的北方口音。

    張鈞彥回道:「多謝公主記得微臣的籍貫,微臣九歲就隨家父到了京城,已經徹底蛻掉了鄉音。」

    我哪記得他的籍貫,之所以會有點印象,是因為朝中大臣素有南北派之分,太后有一回跟皇上說起,扳著指頭數過分別屬於南派和北派的幾大元老,其中就有張鈞彥的父親。

    既然不是荊州。那。「這裡是梁州?」

    皇上點了點頭。

    我懵了。「昨晚你不是說去荊州地呢?啊。我明白了。你又在故伎重演!」這聲東擊西地招數。看來他用上癮了。打匈奴這樣。現在還是這樣。昨晚我還直犯嘀咕呢。他明明對京城地局勢很擔憂。怎麼說了一通。又像毫不在意似地。遠遠地繞到荊州去了。

    皇上撫掌道:「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姐姐果然聰明。」

    「公主天資過人。」張鈞彥也跟著湊熱鬧。

    我被他們逗笑了:「少來。我聰明你們還瞞著我?害我一直問啊問啊。皇上就知道賣關子。」

    「朕是想給你一點驚喜,你不是很想念太后嗎?再過幾天,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想幾天就抵達京城,必須快馬加鞭,於是我問:「皇上直接回京城,中途不巡視地方了?」

    「不了,直接回去。」

    看來,他雖然表面上有說有笑,心裡其實挺著急的。賑災款遲遲未到,就連從京城趕來侍候他的小安子都失去了音訊。總之,一切都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皇上駕臨臣下私宅。我以為張家人會全體出拜,事實上沒有,院子裡靜悄悄地,一個僕人都看不到。直到走進客廳後,才發現酒菜早已擺好,基本上,一進門就上桌,一上桌就開始吃。

    為了保證此次行程的隱密性和安全性,張鈞彥連自己的家人都瞞著的。

    快吃完的時候。皇上問我:「要不要在這裡歇歇午?」

    我搖著頭說:「不用了,反正在車上也是睡覺。」

    皇上也沒堅持:「行,那我們抓緊趕路。」

    就這樣曉行夜宿,六天後的黃昏,我們抵達京郊,住進了一處幽靜地院落。

    一路上的下榻之處都是張鈞彥安排的,有的是他家,有的是他朋友家,反正都是私人住所。連服侍的人都是我們自己的隨從,也就是說,一路都沒跟外人打過照面。

    吃過晚飯,皇上去跟他的手下議事,我一個人在屋裡閒坐。身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是晚上,明知道院子裡花草茂盛也沒敢出去溜躂。

    「公主,您在那邊躺椅上躺著,奴婢給您捶捶腿。連著趕了幾天路。那馬車又快。一天跑幾百里,都快顛散架了。奴婢地腿到現在都是麻的,公主千金之軀,肯定更覺得不舒服了。」

    這些天,她拚命地討好巴結,以前即使當著太后的面也沒見她這麼慇勤過。

    不讓人獻媚人家心裡是會不安地,我依言躺下,任她捏捏捶捶。見劉嬤嬤拿著扇子過來走過來,我吩咐道:「嬤嬤,你去前院看看皇上他們的會開完了沒有。」

    「就只是去看看?沒什麼話帶給皇上嗎?」

    「沒。」一整天膩在車裡,晚上才分開一下,還要人帶什麼話。

    劉嬤嬤看了小蓮一眼,情知我不過是想支開她好跟小蓮說話,便知趣地走了出去。

    劉嬤嬤一走我就開口問:「這幾天跟宋方談過沒有?」

    小蓮笑得比哭還難看:「還有什麼好談的,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撇了她一眼:「你若真這麼以為,為什麼你的目光總是不知不覺地追隨他的身影?小蓮,我是過來人,知道一個女人心裡想著一個男人時是什麼樣子。」

    她突然冒出一句:「難怪公主的目光總是追隨著皇上。」

    我的心狂跳起來,真的嗎?我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不管是不是真的,被一個有罪待罰地下人這樣點明還是讓我很不悅,遂冷冷地說:「你的職責是侍候好主子,不是打探主子的秘密!」

    她本來就跪著的,這下更是伏在地上了:「請公主恕罪,奴婢沒有惡意,只是希望公主能忘掉以前的人,從今往後開開心心地生活。」

    聽她說得誠懇,我倒有點詫異了:「你不恨我揭穿了你的私情,還要處罰你?」

    她磕著頭說:「本來就是奴婢的錯。奴婢在宮裡五年了,十五歲進宮,到今年整整二十歲,不是不懂規矩,只是不甘心做一輩子老姑娘,才鑄成大錯。奴婢這輩子已經完了,只希望公主能夠幸福,皇上對您是真的很好,這個機會您千萬不要錯過。」

    「你自己的事都一團亂麻,還管起主子地事來了。」

    「奴婢也知道自己沒資格管,但太后曾囑咐過奴婢,有機會就勸一下公主,奴婢是在執行太后的旨意。」

    「你的意思是,太后也希望我和皇上……」

    「是的。」

    「這怎麼可能?太后給我找了多少駙馬候選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關於這點奴婢也不得其解,太后思慮深遠,豈是奴婢這樣的心智猜得透的?但讓奴婢勸公主跟皇上搞好關係,確實是太后親**代的,而且還不是在出宮前,是公主初進宮的時候。」

    我輕笑道:「你想太多了,太后的意思,是希望我在宮裡能有個好人緣,所以一定要跟皇上搞好關係。皇上才是皇宮真正地主人,得罪了皇上,還想不想在宮裡混啊。」

    小蓮卻說:「太后不是這個意思,太后地意思是……」

    我朝她擺了擺手:「好了,說說你自己的事吧,我特意把劉嬤嬤打發出去,就是想聽聽你地意見。我們明天就要回宮了,你是太后指派給我的人,我會把你交給太后,一切由她處置。太后既然這麼看重你,處死應該是不至於的,但最壞的情況,也可能一怒之下把你發配去浣衣所,甚至先帝陵園,或乾脆命你出宮,你自己要有個打算。比如,如果太后命你出宮的話,你可有地方投奔?」

    小蓮神色大變:「求公主不要把奴婢交給太后,那樣奴婢只有死路一條。」

    我的臉色也陰沉下來,「我母后是很嗜殺的人嗎?」

    「當然不是!但太后那麼疼公主,因為信得過奴婢才派去侍候公主的,奴婢卻辜負了太后的信任,這一點才是太后不能容忍的。」

    「你這麼瞭解我母后,還敢跟人私通,是不是看準了本公主心慈手軟,是一個拿刁奴沒辦法的窩囊主子?」

    「公主您誤會奴婢的意思了。」她磕頭磕得山響。

    「不管有沒有誤會我都不想聽了,今晚是你最後的機會,去找宋方談,如果他願意帶你私奔的話,我倒可以幫你遮掩一下,就說你在途中病死了。不然,除非太后開恩放你出宮,你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他了。」

    如果宋方肯帶小蓮私奔,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一下子解決了兩個討厭鬼,而且最妙的是,他們背著拐帶宮婢的罪名,從此再也不敢在京城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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