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嬤嬤和李銳站在走廊裡低聲說話,見我出現,趕緊走過來。又不敢開口問,只是不時拿眼睛看我。
我徑直往外走,在掌櫃和酒客們誇張的「恭送公主」聲中走出了客棧。
寫著店名的燈籠在風裡搖曳,我抬頭看著滿天星辰,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但願明天不要下雨才好。」
劉嬤嬤站在一旁道:「難說,您看這月亮都長毛了。」
就因為月亮長毛我才擔心的呀,雖然益州這邊委實太熱,但再來幾場暴雨就真的消受不起了。
「公主,裡面的那個人……」劉嬤嬤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都解決了,他應該不會再糾纏我了。你也別再管這事,他個人的死活事小,但他家裡有寡母幼子,殺了他一個,等於害了一家。」尤其是他娘,我雖然自己沒有孩子,也能體會得出一個寡母失去獨子的絕望。
劉嬤嬤急忙跪在我前面磕頭謝罪,我伸手拉起她,笑著說:「我沒怪你啊,我知道你肯定是領了太后的密旨,太后怕我心軟吃虧,總想一勞永逸地替我清除一切障礙。」
劉嬤嬤道:「太后也是為公主好。」
我連連點頭:「我明白的,母后的一片愛女之心,我不是不能體會。我若有個女兒,受了別人的欺負,而我自己有權有勢,照樣想幫她討回公道。還有,你不要怪李護衛長,他也是怕萬一哪天被我發現了會降罪於他。至於太后那裡,我回宮後自會跟他解釋的。」
劉嬤嬤忙表示:「奴婢怎麼會怪李護衛長,殺人容易活人難,謹慎一點是好事。」
靜靜地走在回縣衙地路上。心裡一片清明。因為。似乎所有地問題都迎刃而解了。縣衙派出地捕快不久前也來回報說。小蓮找到了。她當時發現有人跟蹤。故意進了一家客棧。前門進後門出。然後跑到一條河邊。在河堤上坐著發呆。據說她本來是有自殺地打算。可自殺是需要勇氣地。她坐了幾個時辰。也鼓不起勇氣跳下去。最後反被幾個流浪漢團團圍住。若不是捕快遠遠地聽見哭喊聲。及時趕過去救了她。她已經被流浪漢強暴了。
這晚臨睡前。劉嬤嬤帶著小蓮過來。小蓮也和子孝一樣。只是一個勁地哭。哭得說不出話來。
劉嬤嬤戳著她地額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怎麼這麼糊塗呢?和你同時進宮地一批丫頭中。我本來最看好你。當初會派你侍候公主。也是我向太后推薦地。這下好啦。我自打嘴巴。」罵完小蓮。又自怨自怪:「也怪我。沒看好你。一路同行同臥。竟沒發現你跟那小子勾搭上了。我就不明白了。他有什麼好地?一個人妖。宮裡誰不知道他是琰親王地孌童啊。靠賣屁股上去地。」
我歎息:「腿長在她身上。看得住嗎?這又不是在宮裡。宮禁森嚴。走到哪裡都要號牌。你們那時候人在難中。一切仰賴宋方。投宿住店。上車下車。免不了牽手扶持。坊間話本裡。多少男女就是這樣搭上地。」
「你倒是說句話啊。哭有個屁用!這會子要死要活。當初幹嘛去了。你又不是進宮一天兩天。宮裡地規矩不懂啊。前年那小香。就因為跟侍衛私會被抓。一頓板子差點沒打死。人家還沒破身呢。只是見了幾面。」劉嬤嬤看小蓮總不答腔。有點煩了。
「求公主開恩留下奴婢吧。奴婢不願嫁!」小蓮似下了很大地決心一樣。突然冒出這樣一句。然後就死命地磕頭。
我被她弄糊塗了:「這又是為何?前幾天哭著喊著求我成全地也是你,我幫你了卻心願,把你正式許配給宋方,你又說不要。」
小蓮狠狠地抹去淚水:「那是奴婢傻,以為他說喜歡就真的喜歡,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假的,他根本無意迎娶。
「這是你今天找他的時候,他親口說的?」
「是的,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說的奴婢都不想活了,這才跑去河邊的。」
說到這裡,又磕頭懇求留下,我抬頭看著劉嬤嬤。劉嬤嬤遂開口道:「不是公主不留你,是你已經沒資格留下,若犯了事不受罰,有規矩不依,那還成什麼體統?你當皇宮地大門是菜園子門啊,宮女想私通就私通,想嫁就嫁,想回就回,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蓮無言以對,只是不停地流淚,我皺了皺眉頭說:「已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公主……」
劉嬤嬤沉下臉來:「公主都說要休息了,你還嗦什麼?也不看看都什麼時辰了。」
小蓮沒奈何出去了,劉嬤嬤服侍我躺下,一面放下帳子一面說:「公主,那程金翠您打算怎麼辦?明天還帶她走嗎?」
「不了,我已經交代李護衛長,明天就派人送她回去,走的時候你去送送,打賞一點路費。」
「是,奴婢記下了。」
劉嬤嬤話音才落,窗外響起了一個人驚訝的聲音:「咦,小蓮,大半夜地,你跪在這裡幹嘛?」
劉嬤嬤跑到窗邊說:「你也知道大半夜啊,還大呼小叫,幸虧公主沒睡,不然豈不被你吵醒了?」
我從枕上探起頭來:「是李護衛長嗎?這麼晚了,有什麼事?」之所以會這樣問,是想起皇上白天說,夜裡輾轉難眠,頭痛心慌,還曾特意派李銳過來查勘動靜。
李銳在窗外回道:「皇上聽說公主才從外面回來,叫屬下過來看看。」
「皇上睡下了嗎?」
「還沒呢,明兒要去荊州,這邊的奏章必須批完。」
我驚訝地問:「不是說取道梁州,然後回京,在京城募集一些賑災款後再去青州兗州的呢?」
「這個屬下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荊州刺史連發了幾道加急函,請求皇上駕臨荊州。」
「難道荊州也遭水災了?」荊州是長江流經的地方,如果黃河和長江同時發水,國庫再充盈也成了杯水車薪。可憐的皇上,才親政就遇到這麼多天災人禍。
李銳道:「沒聽說遭災,可能是別的事吧。」
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事比賑災更重要?
腦子裡儘是疑惑,我索性坐起來說:「我跟你一起過去。」
到了皇上那兒,看他挑燈伏案。心裡一陣愧疚。在他操勞國事的時候,我不僅沒幫上一點忙,還招惹出一堆莫名其妙的事,自己搭進去不說,帶累得皇上都跟著不安。
皇上抬頭看見我,隨即放下手裡的筆,關切地問:「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朕要自己出去找,他們又不讓,朕就打發張鈞彥去了。」
「張鈞彥去了嗎?我沒看見啊。」不知為什麼。我心裡有點不妙地感覺。
「那可能正好錯過了吧。」
皇上地話越輕描淡寫,我越覺得不對勁,可是。剛從那邊回來,萬沒有再去的理。不然子孝還以為我多在乎他,扯些由頭只為了親近他。
再讓李銳派人去?也不好,他可是皇上的侍衛,我的事他百分之百會跟皇上報備。我若跟前夫如此牽扯不清,皇上只會更生氣,子孝則會更倒霉。
算了,我已經仁至義盡。子孝但凡聰明一點,得了一大筆錢就趕緊走人。永遠不再騷擾我,沒有人會千里追殺。這次張鈞彥去也未必就是殺他,多半還是警告吧。皇上要殺他早殺了,不會等到現在。
其實對這件事的處理,我一直覺得不怎麼符合皇上的性格。因為那個噩夢,我曾經懷疑子孝已經不在人世,而太后親口答應過不動張家,那麼皇上就是最大地嫌疑人。好在後來我派人去打聽,說子孝安然無恙。這才釋然。
讓我不解的是,皇上地獨佔欲這樣強,居然不動子孝,甚至這次子孝找上門上也沒見他發飆。
「你心裡在想什麼?或者換個問法,你心裡在想誰?」皇上突然把我拉近身邊問。
我一驚:「沒有,我在想,為什麼我們要突然改道去荊州?」
「當然是荊州那邊出事了。」
「又出了什麼事啊。」
「說來話長,今天太晚了,明天在路上再跟你慢慢說吧。」
也好。「這會兒早過了子時。皇上也該歇下了,奏章還沒批完嗎?」
「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能壓一壓的。」
「那趕緊睡吧,不然明天又該頭痛了。」
他趁勢把我攏過去,靠在我胸前撒嬌道:「姐姐再幫我按摩按摩,明天就不會痛了。」
我全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湧,因為他靠的地方,正是我的胸部隆起處,人家還在那兒舒服地蹭啊蹭呢。
「鬆開手啦,讓侍衛們看見算什麼。」
「怕侍衛看見啊,這好辦。」
說時遲,那時快,他竟然借起身之機一把抱起我,我又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只能一路哀求他放下。
一直走到床邊,他才放下我,然後雙手伸開說:「幫我寬衣吧,再幫我按摩一下,等我睡著了再走,好嗎?放心,我又不是登徒子,不會把你怎樣地。」
我很溫順地一切照辦,一句多話也沒有說。
只要他不過分,我沒什麼不能替他做的,早就打定了主意,以後要好好待他,做他地貼心姐姐。與其被那些不相干地人折騰得焦頭亂額,還不如多陪陪皇上。
至於小蓮,她愛跪就跪著吧,等她真正醒悟了,我再考慮要不要重新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