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晚餐是跟琰親王一起用的,他還是談笑風生,但多半是廢話,我真想瞭解的他是不會說的。【要找最新章節?就上】這人看似豪爽灑脫,實則心機很深,所以才會騙取了先帝的信任。
晚飯後,坐在水殿的迴廊下看著離宮的處處燈火,恍然間竟有根本沒離開皇宮的感覺。這離宮的規模雖然比京城的皇宮小了將近一半,但精緻程度不亞於那邊。整整十年的修葺啊,琰親王既有私心,必然會額外賣力,務求盡善盡美。
我所住的水殿,顧名思義,是一座建立在水面上的宮殿。不知是先有池,在池中打柱子建房,還是建好房後再把周圍挖成池。此時是七月中旬,池中荷花盛開,清香四溢,如果不是身為人質,只是來此消夏,我會很享受的。
因為一路奔波勞碌,雖然心中依舊惶恐不安,到底還是抵不過睏倦,到午夜時,終於在荷香中睡了過去。
第二天凌晨時分,我被一陣嘈雜聲驚醒了,側耳細聽,其中似乎夾雜著一個熟悉的男聲。
顧不上梳頭洗臉,我跑到隔壁房間,一群太監宮女正在侍候琰親王梳洗。看見我在門口出現,他趕緊跟我打招呼:「早,不好意思,我讓他們聲音小點,結果還是把你吵醒了。」
我結結巴巴地問:「王爺昨晚……也住在……這裡的?」
「是啊,天氣太熱,只有這裡涼快點。」
也就是說。「這裡是王爺的寢宮?」
「是本王的夏宮,冬天這裡就比較冷,會換到前面地暖閣去住。」
我怒了:「既然是王爺的寢宮,為什麼把我也安排在這裡?」
琰親王再次發揮避重就輕,避實就虛的功力,笑容可掬地說:「公主不喜歡這裡嗎?聽說公主上京的途中。一路掀開車簾看荷花,本王還以為公主很喜歡荷花呢。若不喜歡,看是不是叫人拔掉了再種別的?可水裡的花,好像就這個最好看。桂花園也有一個,等八月桂花開地時候,再跟公主一起移到桂殿去住,好不好?」
桂花和荷花都很好。【要找最新章節?就上】但跟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共住在一座寢殿裡大大地不好!
不想被他的花言巧語模糊了重點,我繼續剛才的話題:「為什麼把我安排在王爺的寢宮裡?」
「宮裡只有這個地方最涼快呀,其他地方都熱得很。」
好吧,你不挪。我挪;惹不起,躲得起。我冷冷地表示:「我不怕熱,請王爺把我移到別的地方去吧。」
他終於收斂起了輕浮的笑容:「不用,如果公主是怕本王騷擾地話,大可以放心。本王今天就會返回前線,昨天是因為聽說公主到了,才特意趕回來探望公主的。」
他身後侍立的一個太監說:「我們王爺聽說公主到了,丟下了多少重要公事,日夜趕路。馬都跑死了一匹,王爺自己也熬了一個通宵沒睡。」
「長樂,住嘴!」琰親王趕緊出聲喝止,
這時有人在門口通報說:「王爺,宋大人回來了。正在殿外等著王爺召見呢。」
宋方宋大人?聽到這個名字,我心裡一動,被劫為人質的憤懣突然消失了,因為,我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地事情。
也許,我能到西京來,是老天爺給我安排的一個機會吧。以前在皇宮的時候,和皇上一起分析時局,總覺得要想不被匈奴吞掉。最好的法子就是雙方暫時化干戈為玉帛。一起抗擊匈奴。
以前我建議皇上派一個人來做說客,現在我自己陰差陽錯地來了。正好可以試試看。我出面,比一般的人,可能更有優勢。我的身份特殊,就算我說的話琰親王不愛聽,也不會讓我太難堪。有太后在,我的生命安全還是有保障的,不至於成為兩國交戰中那個被斬地「來使」。
既然有這樣的想法,就不能跟琰親王鬧僵,還得哄著他一點才好說話。無慾乃剛,一旦有求於人,就不能那麼硬氣了。
我不再堅持搬家。其實,水殿很大,我和他都有各自的屋子,各自的侍從,他也並沒有到我的房間來騷擾我。再說了,他馬上要走,水殿依舊只有我一個人住。
他馬上要走?腦海裡迴盪起這句話,然後就開始著慌了,他走了,我跟誰談判啊。等他再回來地時候,搞不好兩邊的仗都打完了。
「呃,你們王爺現在人在哪裡?」我試著向身邊的小太監打聽。
他先不回答,而是看著另一個老成些的太監,似乎在徵求對方的意見,看要不要告訴我這個人質。眼睛的餘光中,就見那個老成的輕輕搖了搖頭,於是小太監說:「這個,奴才也不知道呢。」
不知道你還想半天?裝樣子也裝得像點嘛,真是個笨奴才,比他們的主子可差遠了。不過聽說聰明人都愛用笨奴才,聰明的男人都喜歡笨女人……
我承認我笨,但要說皇上喜歡我還有點靠譜,琰親王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他表現得再熱情,他地心是冷地,別問我為什麼知道,女人的直覺都是很靈敏地。
如果是在西安的皇宮,我還可以自己去找,可在西京,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我摸頭不著腦的,從哪裡找起?
歎了一口氣,實在無法可想了,我作勢抬腿跨上迴廊的欄杆。
不出所料,本來對我的詢問充耳不聞的太監宮女們立刻撲過來拉住我,一個個大驚失色地問:「公主,您要幹嘛?」
我回頭笑道:「我沒想見王爺。還有那位宋大人,麻煩你們領我去吧。要是王爺怪罪,就說你們不依我就投水。「
他們互相用眼神交換一下意見,最後還是領著我到了一座宮殿前。我抬頭一看,呵,居然也叫勤政殿!
鑒於這裡在先帝時代曾做過一段時間的皇都。那時候會有這樣的殿名也不奇怪。但先帝遷都西安後,這裡只是作為先帝偶爾游幸地離宮,怎麼還會允許跟皇宮中的勤政殿同名的殿堂存在?皇帝應該很忌諱這個的吧,皇帝的一切,都應該是唯一的,這樣才叫獨尊。
也就是說,這殿名很有可能是琰親王后來改地。【要找最新章節?就上】反正他謀朝篡位之心早就昭然若揭,也沒必要遮遮掩掩了。
來找琰親王之前,我想當然的以為他們是在某個會議室,或會客廳裡商議。沒想到,卻是正兒八經地升朝議事,遠遠地就從敞開的大門裡看見琰親王高踞在寶座上,下面站著一干臣僚,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麼。
敢情,人家在上早朝呢。
看來,這西京,儼然已是另一個朝廷,如今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正式登基稱帝了。
人家准皇帝架子搭得十足,我反而不好造次了,上早朝啊,多莊嚴的氣氛,閒雜人等怎敢騷擾。
我只得在殿外停住。對左右交代了一聲:「等會王爺下朝了,就說本公主有事相商,務求王爺撥冗接見。」
回到水殿,倚欄看著荷花發呆。琰親王一直沒有露面,一晃就到了午膳時間,我毫無胃口,隨便吃了一點就放下了。
隨侍的宮女見我倦怠煩悶,把我引到一處湖心亭,裡面放了一把非常舒服的搖椅。我剛躺上去。她們就輕輕地搖啊搖。把我搖得昏昏沉沉的,若不是心裡有事。早撐不住睡死了。
「王爺。」
「噓。」
我猛地睜開眼,琰親王再次帶著歉意說:「看來本王又吵醒公主地好覺了。」
「沒有,我本來就沒敢睡。」
「為什麼不敢睡?」
「因為有要事和王爺說啊,怕一覺醒來,王爺已經回軍營了。」
他曖昧地一笑:「若公主說捨不得本王走,這個理由更動聽些。」
我扶額苦笑:「王爺,我在說正經的。」
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麼總愛調戲?關於琰親王對我的感覺,我有絕對的把握是太后看走了眼,她所謂地「眼裡有**」,我也仔細觀察過,同樣是權勢欲或別的什麼企圖,與男女之情根本無關的。
琰親王笑歎:「好吧,咱們就說正經的。公主什麼都好,就是太正經了,還記得當初,我在府中遇刺,公主過府探望。本王和定遠候不過開了一句玩笑,公主就拂袖而去,害得本王只好拖著受傷的身體,讓兩個僕人攙扶著追上去求公主原諒,公主好薄的臉皮,好大的架子呢。」
「那不是架子,只是一個女人本能的反應,我雖是下堂婦人,禮義廉恥還是知道的。」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瞧,又來了!要說婦人,太后也是以已婚婦人之身進宮地,先帝都不計較了,天下人誰敢說一句不好的?」
我已經開始頭痛起來了,跟他聊天,貌似輕鬆,其實隨時都要提高警惕。因為他最擅長的就是迂迴法,在不想回答的問題上打太極,把你繞得頭暈目眩,最後什麼都沒問到就敗下陣來。這人的腦力跟體力都是耐久型地,越調侃越來勁。
既然如此,我也懶得兜圈子了,直接問:「王爺您現在駐紮在哪裡的?」
「孤王一直在雁門關。」
「不是吧,如果您在雁門關,怎麼最近一段時間從前線送到皇上那兒的公文中,一直沒提及您的名字,也沒提及定遠候。呃,定遠候是不是跟您在一起?」
「公主在打探主帥行蹤,等於打探軍事機密哦。」
「得了吧,我一個被囚禁的人質,宮門都出不了,周圍也沒一個認識的人。就算打探到什麼了不得的機密,也不過爛在肚裡,又能告訴誰去?要不王爺送我幾隻鴿子,讓我飛鴿傳書吧。」
「哈,不錯,還能打趣本王呢。請問,如果可以向外傳遞消息,公主打算告訴誰呢?」
我答道:「當然是太后,既要她鎮守京城,難道不該讓她掌握主帥們的動向和戰場上的準確情況嗎?」
他滿臉都是溫暖無害地笑意,聲音卻透著一絲陰冷:「公主就不想告訴皇上?聽說你們姐弟倆感情很好,皇上對你十分依賴,這次出征,為了要帶你隨行,不惜動用御林軍對太后逼宮。本王最好奇地是,公主明明有機會逃走,為什麼還乖乖地跟著皇上呢,莫非,公主也很依戀皇上,所以根本不想跟他分開?」
我這一驚非同小可:「王爺知道太后的寢宮有秘道?」
他得意地點了點頭,「如果公主肯從秘道走地話,本王只需在出口處守株待兔就行了,省了多少周折,也不會枉送了幾條性命了。」
我越發慌了,抓著他的衣袖問:「你的人把小蓮她們殺了?」
「不是她們。」簡短的四個字,其餘的再也不肯多說。他就是這樣,真正你想瞭解的,他惜墨如金。
不過,糾結這個也沒有意義,不管她們是不是真的遭遇了不測,我都已經鞭長莫及。遠在千里之外的我,還能為她們做什麼呢?
現在我希望瞭解的是:「您是怎麼知道那房子有秘道的?」
他一副輕鬆樣子:「這很好猜啊,宮廷是世上最豪華的地方,也是世上最危險的地方,所以宮裡的重要人物,如皇上,皇后,太子等人的住所,都會有暗道,至少有密室可以臨時躲藏。你的母后背負著母雞司晨的罵名,皇上又非親生子,不安全感只會更強,她住的寢宮,就算本來沒有暗道,她都會找人修出一條來。」
「就算這點你能推斷出來,暗道的具體方位,甚至出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別告訴我你猜到的了,你是王爺,不是跑江湖的神棍。」
琰親王嘿嘿一笑:「公主明知道本王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王爺在我心裡,一直是個磊落的君子。」拍馬屁有用乎?
「音音,你混淆了一個概念,磊落的人不是沒有秘密的人。」
忽略他喚我名字帶給我的怪異感,我爭辯道:「有太多秘密的人,肯定不是磊落的人。」
他搖著頭說:「磊落,對普通人是美德,但對一個帝王而言,也許是致命傷。因為你面對的,都不是磊落的人,越是亂世,磊落的人越不容易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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