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軍隊出現,膽子小的太監宮女嚇得四散奔逃,誓死效忠太后,不肯讓路的一批,很快就被抓住捆翻在地。皇上毫不留情地說:「敢圍住朕的奴才,視同謀反,本當處死。看在太后和公主姐姐的面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每人重打一百大板,發到定乾陵給先帝守陵去。」
雖然腦子裡一片混沌,我還是聽清楚了幾個字,「一百大板」,一個人被重打了一百大板,還有命去守陵嗎?
我來不及思考,立刻抓住皇上的衣袖懇求:「皇上開恩,一百大板就免了吧,不然,先帝也等不到這些守陵的了。」
「誰說等不到,先帝在哪裡?地底下啊。如果他們僥倖不死,就在地面上守候先帝;如果不經打,自然就是去地底下侍候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小皇帝嗎?
怒火高萬丈,我後退兩步朝他吼道:「原來皇上真的是不折不扣的暴君!以前殺的那些人,還可說是貪贓枉法,該死,可是這些不過是聽令行事,在皇上前面站了一下子,就說他們謀反,不嫌這頂帽子太大了嗎?如果這樣皇上就要殺,朝堂上那麼多作壁上觀的,陽奉陰違的,背地裡看笑話的,是不是都要殺?還有很多心向琰親王的百姓,是不是也要殺?把一座朝堂殺得只剩下皇上一個人,把老百姓殺得只剩一半人,這樣就沒人跟皇上唱對台戲了,皇上儘管去殺吧,索性殺個過癮。」
「你……竟敢這麼說朕!」皇上也氣得夠嗆。
「我就說了。怎麼樣?皇上也殺了我呀,別說你捨不得,只不過殺了我,你就沒人質了。綁票的,沒肉票了,那還玩什麼?母后不過是愛女心切,捨不得我去涉險。皇上就帶兵逼宮。不敢去殺匈奴人,就殺自己人。甚至殺自己的母后和姐姐洩憤,是不是?」
「誰說朕要殺你們了?朕帶兵來。只是不想讓你跑掉,朕知道,這回讓你跑掉,也許永遠都見不到你了。」
「我從沒打算跑,但那是以前。要早知道皇上是這樣的人,我早跑了!」
憑良心說,我真沒想過要跑,就算太后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也打算等她冷靜一點了再慢慢勸服她。大敵當前。拋棄孤獨無助的皇上跑去安全地地方,甚至另立新君在南方建立小朝廷,這些都是我不能接受的,因為,那樣對皇上太不公平了。
就如皇上自己說的,若一開始母后不收養他,讓他做個普通的小王爺,還能過些安樂的日子,即使北邊失陷。隨母后跑到南邊去。仍不失富貴。母后當年既然把他推到這個位置上,中途又棄若敝帚。另立便宜皇帝,對他未免太殘忍。
聽到我這樣說,皇上不怒反笑,目光灼灼地逼視著我問:「那你怎麼不早點跑呢?又或者,你乾脆不來,讓我不知道世上還有一位這麼美麗的姐姐,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可惜啊,人是沒有後悔藥吃的,現在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在我跟皇上對壘地過程中,一直沒聽到太后的聲音,因為我自己也在氣頭上,一時沒顧得上那麼多,現在才想起來回頭看。這一看可把我嚇壞了,居然不見了太后地身影!
到這時我才真的怕了,心驚膽戰地問:「母后呢?你把母后怎樣了?」
皇上伸手扶住我:「別擔心,她也是朕地母后,朕怎麼會為難自己的母后呢?她只是身體不適,回宮休息了。」
「你撒謊,我還在你手裡,母后怎麼會回宮休息?」
皇上再次用非常惋惜的口吻說:「你就這麼不相信朕?好吧,朕親自帶你進去看。」
被他拉著往裡走,餘光瞥見崔總管沒事人一樣站在一邊,才驚覺這個太后口口聲聲「我的人」,其實也是皇上的人,難怪太后這邊有點風吹草動皇上都知道地——雖然皇上御書房裡發生的一切太后也知道。
只能說,這對皇家母子,一直在玩諜對諜,互相都在對方身邊埋伏內線,可是又百密一疏,自己身邊的人也被對方收買而不自知。
那麼,皇上身邊的誰是太后的內線呢?我看向小安子,然後馬上否認了這種想法,不可能是他,如果是他,今天地局面根本不可能出現,早在皇上領兵到來之前就通知我們逃了。
進入太后寢宮,果見太后躺在床上,我驚叫著撲過去喊:「母后你怎麼啦?」
皇上答:「沒事,她只是被迷香熏昏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會醒過來。」
我驚怒回頭:「你對母后用迷香?」
「那種情況下,不用迷香,我怕傷到太后。」
「你的意思是,如果太后反抗,你不惜對她動武?」
「怎麼會,我是怕母后太激動,會傷了自己。放心,即使拋開多年的母子情,只為了利益著想,我也不會為難母后的。我們明日五鼓就要出發,以後的這段日子,這整個京城還有皇宮,就交給母后了,她是大後方的基石。」
我不再跟他嗦什麼,趴在母后的枕邊說:「明日五鼓我會跟皇上一起走,但走之前的這段時間,我要時時刻刻陪著母后,皇上請回吧。」
皇上這回倒是答得很爽快:「好地,朕明天早上再來接姐姐。」
「不用,我自己會去地,皇上還是忙自己的事吧。」
「多謝姐姐這麼體諒我,但我必須來一趟,不只是為了接姐姐,還要向太后辭行。」
走到門口,皇上又回頭道:「我知道太后是因為擔心姐姐地安危才出此下策的,我並不怪她,就像姐姐說的,也許我沒當過父親,不瞭解父母對子女的那種關愛之情。但我可以向太后,還有向姐姐保證,我不會讓姐姐有事的,除非我自己怎麼樣了,否則姐姐一定不會有事。」
我沒再說什麼,由著他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怏怏地去了。
太后醒來後,面對眼前的混亂,只是笑了笑說:「真是小孩子,他以為這樣我就沒轍了。」
我知道太后還打著讓我從暗道走的算盤,我附在她耳邊問:「母后覺得暗道之事皇上還不知曉嗎?」
太后很有把握地說:「肯定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他不會讓我住在這裡,也不會讓你留下來陪我。他以為外面有禁衛軍團團圍住,我們就插翅難飛了。」
「可是,他連母后想送走我都知道,說明在母后的貼身近侍中就有他的耳目,我們平時說話又不怎麼避忌,多半都已經傳到他耳朵裡去了。」
太后笑道:「放心啦,哪有那麼多耳目,母后的人,母后信得過,倒是你的人中,還真的有皇上的耳目。」
「母后是指小菱吧。」
「是的。這丫頭,看著怪機靈的,長得也一副好模樣,我特意挑出來給你用的。我女兒這麼美,身邊的宮婢也不能差距太大,可惜啊,被皇上收買了。不過,皇上要收買一個宮女太容易了,只要對人家笑一笑,就把人家的腿笑軟了,哈哈。」
這種時候,太后還有心情打哈哈,我都有點搞不懂了。難道我錯估了皇上之後,又錯估了太后?
可是,春熙宮被皇上派兵包圍,太后被迷藥熏倒,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太后看皇上拖走我時表現所出來的憤怒,也不像是在演戲。
這時,我想到了一個人,趕緊提醒太后:「崔總管那個人好像也靠不住,您昏倒時,他站在那兒可淡定呢。」
「是嗎?哈哈。」
好嘛,這麼重要的消息,她居然還在跟我打哈哈,我挫敗地說:「您跟皇上都是人精,只有我一個人是傻子,虧我還自作聰明給皇上出主意,皇上背地裡肯定笑死了。」
「別這樣想,我們都是假人,只有你最真,所以,無論母后還是皇上,心裡最在乎你。」
我苦笑:「母后在乎我還差不多,皇上在乎我?在乎我,就不會把我拖到前線去了。」
太后道:「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有的人,嘴裡說多麼多麼喜歡你,但可以一走就是很多年,信都不寫一封回來。如那個守了十八年寒窯的王寶釧,她丈夫十八年後娶了代戰公主,再回去接她享福,讓人老珠黃的她跟年輕的公主做並頭妻,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了,所以王寶釧只享了幾十天福就病死了。可憐的女人,居然成了列女傳中的人物,被男人們用來教育千千萬萬的女人。」
我越聽越聽不懂了,「母后,您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她淡淡一笑:「沒什麼,母后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問題是,王寶釧守十八年寒窯,跟我們現在面臨的一切可有一文錢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