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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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武安君白起話音落定,秦軍士卒們便齊聲高呼起來。
聽著秦軍那山呼海嘯一般的大喊,上將軍趙括登時心頭一凜,心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這武安君白起果然厲害,非但乃兵家不世出大才,但說這份辯才,也是高屋建瓴、勢如長江大河,可謂當世難逢敵手。厲害
上將軍趙括心頭不得不承認,那武安君白起寥寥數言,便道盡天下大勢,字字句句直指要害之處,竟是生生將秦軍之氣勢,抬升了起來。敵我之氣勢互為消長,敵之氣盛可致我之氣消。
此時大戰將起,軍心、氣勢只可鼓,而不可洩。深明意志力之重要的上將軍趙括,又豈肯讓秦軍佔了上風,又豈肯讓那武安君白起壓上自己一頭。那白起眼界高闊、辯才厲害不假,但可惜,他今日的對手乃是機敏善辯之趙括,更是自兩千餘年後穿越而來、早已看透歷史迷霧之上將軍趙括。
只見上將軍趙括不慌不亂,雙手向後一拂,被甩起披肩的長髮,登時隨風飄揚起來。
待秦軍呼喊聲落定後,只見英姿颯爽的上將軍趙括,竟是仰首向天,唇間攏著那簡易的擴音器,運足丹田之氣,便「哈哈哈——」地放聲大笑起來。這一通大笑,可謂是氣勢沛然、聲震雲霄,那一波*的連環聲浪,登時沖淡了秦軍戰陣中那激動、昂揚之氣勢。
只見趙括劍指一舉,指著遠處的白起,朗聲笑言道:「趙括本以為,人屠白起乃當世之豪傑,必有驚世之高論也。卻不料,今日竟出此粗鄙之言,盡為無稽之談哉如斯之武安君,如斯之秦國,可笑乎?可悲乎?」
「秦國,乃虎狼之國也,秦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歷代秦王皆為虎狼本性也白起老匹夫可曾記得,當年那驕狂不可一世之秦武王贏蕩,妄圖舉起周天子專享之王鼎,卻是不自量力、氣崩力竭,七竅流血、狼狽身死之事?」
上將軍趙括甫一開言,便讓那自鳴得意的武安君白起面色一變,因為趙括竟然毫不客氣地揭開了秦國之傷疤,秦武王狼狽身死,在秦國君臣中可是甚為忌諱之事,平日裡根本無人膽敢提及。誰料,上將軍趙括這只是剛剛開了個頭,那真正的猛料還在後頭。
只聽那上將軍趙括昂昂之聲,連綿不絕:「秦昭王嬴稷,本為薊城一質子也憑借其母之美色、詭計庇佑,得以逃回秦國。然則,嬴稷不念其母養育之親情、扶持登位之大恩,一待羽翼豐滿,竟然假外人之手,廢黜其母,驅逐其舅,虎狼本性盡顯」
「對其母其舅尚且如此殘忍,更何況對外人乎?誠然如斯,那嬴稷藐視天子之威,處處倒行逆施、欺凌諸侯,南奪楚國關隘、迫得楚王遷都丟土;東侵魏國,以殘暴之手段、無數生命之代價,侵吞河內、河外兩郡;至於韓國,更不必說,每每暴秦東出,便有將韓國吞併之心,若是諸侯襄助,何曾還有韓國哉?」
「如斯秦王,如斯秦國,上負周天子,下虐諸侯,攪動得天下惶惶不安,談何天命所歸?武安君所言天命歸秦,莫非那蒼天真的不開眼乎?」
「所謂大爭之世,必行大義。行大義者,天自垂憐;罔顧大義、但為一己之私慾妄興刀兵、亂得浩蕩乾坤處處血腥之氣,如斯之秦王,如斯之秦國,必為蒼天所棄哉」
聽著趙括一番慷慨之言,那武安君白起竟是悚然動容,一對吊梢眉已立了起來。白起心下的火氣絲絲冒起,但是這一時間,他卻尋不出反駁趙括之言辭來,只得強壓著怒火。
上將軍趙括換了一口氣,繼續朗聲道:「秦軍過處,屠城殺降、生靈塗炭,降卒不得保命,平民被殘忍屠殺。秦軍每下一處,皆血流城河,一派死寂。降卒無奈,平民何罪?」
「單說你白起老匹夫,殘殺山東諸侯人口,略略算來已至數十萬,你那雙手沾滿了鮮血,獸性之身軀背滿了纍纍血債。諸侯莫不願啖爾肉,寢爾皮以為快事如斯秦國,何來民心所向,列國之民皆楞種磁棰乎?」
「莫說山東列國之民,單說秦國之民,可有一日安居樂業?稍有不慎,變被劓鼻、黥面、割耳、刖足,秦國五官殘缺、肢體不全之人相望於道。秦國之民何罪,竟屢屢遭此殘害?」
「所謂耕戰爵位者,拚死力耕而食不能果腹,國之倉廩豐足,而民面有饑色、飢腸轆轆;灑血力戰而不容有敗,迫於形勢而不得不降者,便會慘遭連坐、族誅之刑。為秦耕戰之民何其不幸哉」
「所謂法者,非一家一姓之法,非濫用權勢之法以飽私慾之法,乃天下萬民之法,為天下萬民謀福祉之法是也秦法非是嚴明,乃是嚴苛之法,十足惡法是也。民畏之,而不得安居樂業,民苦之,而不得全其身。如斯之法,如斯之秦國,如斯之秦王,天下萬民皆可憤而討之也」
上將軍趙括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略顯激動之情緒,繼續放聲高呼道:「反觀我大趙,自本將上陳我王,獎勵耕作、激賞軍功以來,已是民心振奮、國強民富。所謂何者?田賦之輕,刑法之寬,體恤生民,為民謀福祉是也大趙耕者可得自足,糧有餘者,可得爵位;從軍而戰者,不論戰果如何,無族誅,無連坐,罪只及其一身矣如斯之法,方為善法也」
「縱觀天下,何者為貴,民也何法方為善法,利民之法也行善法,方得天命所歸;行善法,方得萬民擁戴秦國之惡法,逆天虐民,談何天命,談何民心」
「今,秦王贏稷貪得無厭,你白起老匹夫暴虐嗜血,妄興大軍來犯,妄圖侵吞韓國上黨之地,妄圖置天下萬民於水深火熱之中。何其冷血哉何其無恥哉何其悖天哉何其虐民哉」
「如斯之暴秦,如斯視天下生民如豬狗,縱使秦國以武力一統天下,不出數年便會亡國乎?嬴氏子孫背負其先祖之血債,天下萬民共棄之,死無葬身之地乎?」
山風呼嘯中,那英姿颯爽、長髮飛揚的趙括,緩緩收住了話聲。這一番入情入理,而又慷慨激昂的宏言大論一氣道出,上將軍趙括只覺週身的熱血已是沸騰起來,那種暢快、那種舒爽簡直無以言表。
剎那間,秦趙兩軍陣前竟是異常地沉寂了下來。四下裡,那呼呼的風聲中,只聞上將軍趙括那氣勢沛然的嘹亮高呼聲迴響不絕。
趙括一連串的高呼,運足了丹田之氣,且用了簡易之擴音器放大,聽來聲勢甚為驚人,那一波*的聲浪梯次推進,一浪高過一浪,一浪強過一浪。
上將軍趙括的高呼聲中,間或唯聞戰馬「灰律律——」的嘶鳴聲,兩軍數十萬將士,竟是一派肅然的沉默。
趙括這一番高論,既有縱論天下之大道理,又有貼近普通士卒的殷殷之言,秦趙兩軍數十萬士卒,竟是沉浸在趙括之高論中,不時地在心頭回味著,不知不覺間便形成了共鳴。
便在這一瞬間的功夫,上將軍趙括高呼慷慨陳詞,將武安君白起天命、人心之論,駁得體無完膚,可以說,僅僅用一張利嘴,便徹底將秦國——這架殘暴的戰爭機器,徹底扒下了最後一塊遮羞布,將那最骯髒、最醜陋、最不可見人之處,大白於刺目的日光之下,大白於數十萬士卒的灼灼目光之下。
聽著趙括朗朗之言,武安君白起那張四方大臉,竟是罕見地漲紅了,且那面色漸漸由紅變紫,待到上將軍趙括話音落定,他那張僵硬、冷酷之老臉,竟是變成了放干了血的豬肝顏色,已是一副觸目驚心的紫紅面色。
上將軍趙括一番慷慨之言,恰似一支支鋒利的匕首,生生戳向武安君白起內心深處的柔軟部位,戳得是鮮血淋漓、心痛無以復加。此時的白起心頭已滿是憤怒的問號。便在這頃刻間,那多年來培育起的堅定信念,竟是不可遏制地動搖了,一絲疑問的動搖,漸成蔓延之勢。
曾引以為豪之嚴明秦法、曾引以為傲之軍功爵位,曾讓列國諸侯談之色變的、讓武安君白起威名大陣之一統征戰,如此等等,被上將軍趙括扁得一文不值。
一時間,武安君白起心頭的疑雲竟是呼呼地冒起:蒼天,莫非我大秦,莫非老夫,真的竟然一步步走向了悖逆天意、悖逆人心之極端?人心思統,莫非那天意,那人心竟不在我大秦乎?
統軍之帥如武安君白起者,那是歷經血火戰陣之考驗,其心智早已是被淬煉得堅如磐石,即使是面前肉頭滾滾、嚎哭連天,那白起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但今日,上將軍趙括一番微言高論,卻是直擊白起之心扉。白起已是暗暗感覺不妙,他重重地咬了一下舌尖,強制自己馬上清醒過來。
「噗——」武安君白起吐了一口帶著腥熱血絲的唾沫,心頭便是懊惱地罵了一句:賊他娘這馬服子趙括竟然能言善辯若斯,老夫竟是差一點著了他的道。
只見那武安君白起,猛地睜大那對三角眼,便是兩道寒芒射出。白起捋了捋那被風吹亂灰白的長鬚,抬眼望向兩千步外的上將軍趙括,報之以一連串的長笑:「哈哈哈——趙括小兒,謬論,實乃荒謬之論、無稽之談是也」
儘管武安君白起這聲大笑運足了力氣,但是其略顯沙啞的笑聲中卻是明顯地透著股子底氣不足。這種底氣不足掩飾是掩飾不住的。那明察秋毫的上將軍趙括,早已是是真真切切地聽出了白起那大笑之中的心虛來。
雲車望樓之上的上將軍趙括,聽著白起那夜梟般的笑聲,心頭便是一派釋然:「哼白起老匹夫,本將軍這番高論,已是遠遠地超出了這個時代的範疇,對於你暴秦亡國之因,後世的政治家、史學家,乃至文學家,不知做了多少深入之探究,我趙括之所以站得高、看得遠,不過是多了兩千多年之見識而已若是你能聞之安然若素,那才是咄咄怪事」
待笑聲收住,那武安君白起便是面色一沉,放聲大呼道:「趙括小兒,徒逞口舌之利,算得上什麼能耐且看老夫之秦軍銳士,將爾等不知天高地厚之輩,殺得屍山血海擋我大秦者,死」
說話間,武安君白起高高地舉起了那滿是老繭的大手,猛然劈落。這大手一劈,便是發出了大軍進攻之號令
武安君白起這等神經百戰、戰無不勝之名將,自然不會被趙括激怒。只是短短一刻間,武安君白起便幡然醒悟了過來。白起對戰陣情勢把握之能,可謂是爐火純青。
眼見趙括一番高談闊論,可以說是入情入理、聲情並茂。沉默的秦軍士卒們那心頭些許的動搖,自然瞞不過武安君白起那銳利的雙目。白起心頭一凜,便明白不能再拖了,再拖延不戰,將將會出現最為忌諱的軍心不穩。眼下,須得當機立斷,以嚴厲之軍令,以鮮血橫飛之大戰,將秦軍士卒們的士氣、鬥志喚醒,讓無敵天下的秦軍銳士重新振奮起來。
武安君白起軍令一出,只見那雲車望樓上的軍令司馬便唰唰地劈落那那面玄色令旗,隨後那令旗再次揚起,在半空中打了一個弧形的旋兒,又一次迅疾地劈落。
這特異之軍令旗語,剛剛發出,只見秦軍大陣便緩緩分開,鋪天蓋地的黑色人潮,竟然頃刻間,便分出了一條寬闊接近三百步的道路來,像是在為埋伏在陣後的什麼強軍讓路一般。
秦軍陣勢之變化,早已被上將軍趙括盡收眼底,望著那前方漸漸分開之黑色浪潮,望著那三百餘步之空擋,上將軍趙括目光中便是寒芒閃閃,心頭暗道:「來吧殺吧我趙軍之長槍、長劍、連發弩、霹靂子,早就等著呢,飽飲鮮血之時刻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