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三街,過五巷,那名叫大石的秦兵站住了,道:「這位商客,從這裡左轉是西北胡奴,另一邊是巴蜀力奴,您想要哪一種奴隸?啊,如果是想要女奴,不要在面上買,那都沒有好貨,你得和商家細談……」他見劉羲身邊的月勾,當然的以為這是一個專門收購美麗女奴的人商。
有一種商人,他們不做一般的生意,而是遊走各國,專門把目標定在落魄的各國公主貴女身上,以這些亡國女為姬奴,當真是別有一番的樂趣。
由於雍城是最大的一座奴隸市場,所以連大石這種城門兵也知道。
也可以想像出來,當後來衛鞅一聲變法,把這個奴隸市場給毀了,他得得罪多少人。
整個秦國,奴隸人口佔了三成左右,這是一個何等駭人的數字。
而這些奴隸是誰買得?秦國的權貴,不僅止如此,還有三至五倍以上的這個數字從秦國反流回東方六國,這是秦國一筆可觀的來源,但問題在於,這筆錢到大秦國府的卻是很少。
因為秦是一個喜戰少文的國家,他對經濟等觀念不強,所以對商人收稅也是很簡單的,落後的稅制,這讓秦國雖窮,可依然有很多國家到秦國來做生意,只是他們只在秦國中轉,秦國是一個過道,卻得不到任何好處。
劉羲把一切看在眼裡,只是他也不說,只是一笑,道:「多謝兄弟了。」說著,他做出了一副商人的樣子,給了大石几個布幣。
雖然只是幾個布幣,但大石已經很高興了,因為正常商人是不會給他錢的。
這與清廉無關,因為對於戰國時的各國商人來說,商人是一種高貴的階層,他們上通達官,下連惠民,他們是不是貴族的貴族。
如果下民小吏得罪了他們,而他們有心報復,這時,他們只要到某某上級大官的府邸,喝上兩口吳茶,敬獻幾樣小禮物,再說幾句漫不經心的話,那一切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除了真正的小腳商,似劉羲這樣的走到哪一國都是不敢於得罪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商人會給似城門小吏錢?除非是迫不得以,平常?鄙視之。
不過大石運氣,他遇上了劉羲,劉羲到不是大方,但幾個布幣而已,別人不出,他卻不在意,當然,那些大商對千金萬金揮撒時,劉羲就要挾著尾巴做人了。
但那是對奢侈品的購買。
比如說真正有名的名美人奴隸,某國的公主後裔,比如說價值連城的美玉,名劍。當然,如果你有人民幣,也許同樣可以賣出天價。
但,我們的劉羲是光屁股出現在這裡的,所以他沒有人民幣。
劉羲決定的是要買幾個巴蜀奴隸,所以,他去了右邊。
一行人飛快的進了人市,這裡的人並不是很多,這當然是表面現相,因為大宗生意從來不是在檯面上進行的。
在大石的引領下,劉羲進了一間酒樓,猗氏酒莊。
猗氏酒莊是楚國大商設在秦國的一間酒莊,但事實上,猗氏對此後悔的很,因為當初設立這個酒莊,是因為這裡是秦國的都城,還是一座三百年的老都城,可是怎麼會想得到秦公遷都了,結果這邊立下了酒莊,那邊遷都,本來想要接近秦國上屋,現在只能接近一些元老世族。
是人都知道,秦國公對元老世族雖用而不重,已經不能成為秦國第一線的人物了。
相比起來,秦國公信用的是甘龍公孫賈等外國士族,他正在隱隱壓制的孟西白老世族正是這雍城最大的地主。所以,幾度的,猗氏家族想要放棄這裡。
但這是秦國最好的一間酒莊了,所以來來回回的,一直沒放棄成,哪怕是不要這裡了,猗氏也是要在秦國做生意的不是?並且,這裡也有一定的收入,一些權貴大商時不時的就會來這裡,很多人肉生意就在這裡談下的。
大酒莊就是大酒莊,甚至有機巧的小夥計把劉羲等人的馬隊給收了,瘦熊盯人給馬上料,小五隨著劉羲月勾上了樓,在一間雅軒坐了下來,大石自顧去了。
劉羲等隨意在坐著,和一般家裡不同,酒莊裡用得是方幾,可以四人同桌。
現在獨空一位,卻也是好事。
沒一會兒,一名小二就來了,笑問道:「幾位,要點什麼?」
劉羲道:「可有什麼推薦的?」
小二笑道:「要說吃的,我們這兒有素有葷,相比起來,鹿肉好一點,我們這可有最上好的鞭鹿肉,要是您喜歡,我們這還有狗肉,羊肉,白黍,要是您胃口不大,也可以來點糜、粥、值、羹等,還有魚,渭水的魚可是肥美,可是本地秦人不喜食魚……」
劉羲道:「可有蝦麼?」
小二怔了一下:「蝦?此何也?」
劉羲道:「就是河裡的那種……那樣……這樣……明白了麼?」
小二道:「還真有這種東西,不過此物多生於污水髒塘,這種東西能食麼?」
劉羲道:「罷了,想是沒有的,你且去,弄點魚湯,再上鹿糜,那鹿肉就用你們這裡的鞭鹿肉好了,還有,在此之餘,上兩碗稀米羹,有藿菜麼?此物雖野,但卻有大好,放少許調在諸菜之中,啊,再拿點乾糧肉片給我門外的夥計。」這話說得是給瘦熊。
古代等級森嚴,月勾等於是劉羲的寵姬,小五亦可算是劉羲的養子,所以她們兩個可以與劉羲同席,但瘦熊就不一樣了,他等於是下人身份,是家丁,所以不能與主人同席,劉羲如果要他同席,不要說瘦熊本人不自在了,就是別人也會順帶著把劉羲看扁,至於說他親民善下,那是笑話,不會有人瞧得起他。
所以,劉羲給瘦熊吃乾飯而不是藿菜羹,已經是大大的仁慈了。更何況還有肉。
小二聽到這,已經知道這是一個貴人級的人物了,而不是那種意外得了一筆錢的暴發戶。
「那……您要喝點什麼?我這有最好的美酒,秦酒,楚酒,還有燕趙的烈酒……」
「各自的酒用小杯乘了,讓我品一下再做決定……」
「客人果然大雅。」說話中,一個大商進來了,這人面目發白,身體肥胖,一身華麗綢緞袍,下手帶著一個素衣女子。在先秦以前,一般女子在出嫁前著衣素樸,只有在結婚後才可以穿著華麗的彩綢,當然,這是一般人家和講規矩的大家族守的禮,可也有不守這種禮的,比如秦國,但就算是華服,也不是天天穿的,所以大多時候,女子身上還是穿著素淨的衣服,至於婦人穿花戴綠,那不是因為她們,而是叫給夫君爭面子。她們穿得好,說明夫君家裡有錢,可以過好日子,因為男子是不會到處說自己多有錢多有錢,那太俗了。
是以,大商身下雖有一名女兒,可這女子並不一定是下人,說他女兒也是有可能。
果然,那大商笑呵呵對那小二道:「去,把本店的酒一樣打點,給客人看看,多出的酒水,算我的。」這人身份非比尋常,所以小二立時依從而下去了。
大商在邊上的一張方桌上坐下,頓了一會兒,道:「在下猗梁,這是小女猗漣,不知這位客人是……」
劉羲微微一笑:「好說,魏商劉羲,這是我的姬室月勾,這是我義女小五。」
大商怔了一下,姬室,就是妾室,但古時姬不同於妾,而是一種名為家妓的產物,她的日子完全取決於她的主人,主人對她們好,她們也可以與貴客同席,主人要是對她們不好,一句話送人都行,是一種特殊的產物。
猗梁微微笑道:「客人好艷福啊,如我看得不錯,這當是越女……」
劉羲只是一笑,卻是笑而不語,他現在也是明白了,這猗梁當是楚國大商,也就是他之前進城時見到的那三百輛大車的主人,同時,也是這酒莊的主人,是主家。
似他這樣身份的人,當然是明白越女的,他本人也一定買過了很多越女,在這個時代,越女等同於高級貨幣,而越女的最大出產地就是楚國,所以對於越女再沒有比楚人更有發言權的了,雖然如此,但古時交通不發達,所以縱是猗梁懷疑這名越女的來歷,比如說她是怎麼到了劉羲的手裡,但沒有證據的情況下,猗梁也是不能有任何的猜度。
再說,劉大騙子手上有一把工布劍,這劍是名劍,而名劍就是名劍,縱是劉羲把它包得再怎麼樣的嚴,也是不行,行家裡手一看就能看出來,特別是猗梁,他是楚國人,春秋時楚王令歐冶子、干將師徒鑄鐵劍。歐冶子、干將作成鐵劍三支:一名龍淵、二名太阿、三名工布,獻給楚王。所以楚國曾經有這麼一支劍,別人不知道,大商和老貴族是一定知道的。
當然,猗梁看不出這就是傳說中的工布劍,但是他大商的眼力足可讓他認定那是一口名劍,畢竟,這樣一口劍,又是給劉羲用布包著的,好不好,還用說麼?等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是這樣包著,就越是好劍。
擁有一支好劍,一名越女,這和馬克·吐溫的百萬英鎊一樣,光樣子就可以嚇死人了。
騙人,用這樣的本錢,還有人不信?
所以猗梁理所當然的把劉羲認定成了一個了不起的人,一個隱士,大商或是別的他不知道的什麼人物。
沒一會兒,小二來了,他端過十幾支小杯子,從這裡說他是想要難為一下劉羲。
但猗梁看到了這裡,卻是沒說。
可他並不知道,劉羲雖不是很好酒,但他對酒還是有一定的瞭解,這不是別的原因,而是因為,曾經一度的,他不得不靠酒來活動,因為酒可以活動起血液,讓人身上暖起來,所以很重要,在這種情況下,劉羲不得不喝伏特加,這種酒別的沒有,就是會提高一個人對酒的品賞力,會喝伏特加的,每一個都是二酒的酒客。
相比起來,劉羲真正喜歡的是葡萄酒。
他品了品面前的酒,是用眼睛和鼻子來的,他當然不會喝了,靠喝是品不好酒的,一杯杯下去,舌頭早麻了。
當然,他的這種把鼻子放在酒杯爵具上吸著,無疑是高雅之極。
這很正常,劉羲一身公孫鞅的白衣,本就顯得儒雅,再加上他是一個小白臉子,高雅的動作,身邊的美伴,這還不騙人?猗梁想到了什麼,果然,一個回頭,心愛的小女兒眼睛裡已經冒出了小星星。
劉羲收回了頭,手指一點,道:「這是什麼酒?」那是一爵酒色發白的米酒。
「這是楚酒……」小二說著有些自豪,眼睛看著劉羲也樂了:「我們光楚酒還有好幾種,這種事……」「不用……」劉羲一揮手道:「其它的不用了,就是這種酒了,上吧,來一斛。」
其實一般來說,一個國家裡怎麼可能只有一種酒?比如說楚國,楚國多大?自是酒多,一般官方把國家釀的酒叫楚酒,但還有一些同樣是楚國的酒也會叫楚酒,比如說這一種。
這是一種楚國民間有錢人製出的一種酒,甚至可以說就是猗梁家族的酒,當然,原產不是猗氏,只是一種……逼搶良方的老故事罷了,但這裡面的血淚事誰會記住?人們只記得猗氏有這麼一種良酒。
其實,一般說來,猗氏做得是鹽鐵生意。可是身為大商,在別的地方也有涉及,只是少一點罷了,至於說酒莊,猗氏在別國沒有,只在秦國有,而真正的大商,比如魏國白門,那就是在各國開酒樓莊店的大商。
「客人好眼力,這種酒,味道甜美,香純怡人,只是不能多飲,不然必醉!說起霸道,連秦酒也要瞠乎其後!」猗梁因為他選了這種種酒,開口提醒。
「多謝,」劉羲淡然道:「可我喜歡的就是這種勁頭足的烈酒,男兒大丈夫,不喝這種勁酒,去學女兒家喝那軟綿綿的鄭宋之酒麼?以酒觀之,國都亡了,還能有多少好酒?」
「說得好,在下就覺得,此酒更可以代表我楚國……」
「足下是說楚國如此酒香醇又暗含濃烈麼?非也,楚國是楚國,此酒是此酒,這酒雖好,楚國麼……嘿嘿……自吳伐楚後,楚國還算是一個完整的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