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一曲 第一卷:履霜冰至篇 第二十九章:少梁之戰結束了
    「什麼……」原本還有一點頭疼的公子卬立時醒了,他幾乎是跳了起來:「你說什麼?你把我是誰給放跑了?」得知了這個消息,公子卬頭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連睡姿不正引發的麻木也沒了蹤影,他憤恨的站著,居高臨下看著面前的公孫鞅。

    公孫鞅卻是一臉平靜,道:「你且聽我說明……」

    「我不聽,我怎麼聽,你要我能怎麼聽?」公子卬火大如牛,恨聲連連道:「老鞅啊老鞅,咱們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是,我當初向王兄舉薦你,是我的錯,沒想到我王兄為此反而懷疑你,一直不敢用你,但你總有一天會出頭的,我大魏還能永遠不用你?可我沒想到你怎麼和那龐涓一個脾氣。我是誰是一個千年少見的勇士,這樣的人才正是我大魏國需要的,假以時日,說不定會和龐涓一樣,成為我大魏國又一上將軍,甚至可能……可能……達成吳起的水平,可是這樣一個人,你卻讓他跑了,還是你牽的頭,你說說,你這是什麼居心!」

    公孫鞅等他說完了才道:「完了?」

    「沒完……」公子卬發火,可他真是沒有更多的說辭了,只好一頓之下道:「你給我說清楚,你為什麼放他走……還是說他自己要走?」

    「他怎麼不走?」長歎一聲後,公孫鞅開始發揮他的口才了:「我是誰是誰,他不過是路野遺人,沒有一點的根基,這樣一個人,沒來沒歷的,連我你王兄都不用,大王會用我是誰這樣一個人麼?此其一也。」

    「其二,公叔丞相失擒,我是誰失了根基,他能怎麼辦?再投向你麼?想想看他現在是什麼身份,一旦秦公死去,他就是第一殺公刺王的劍客,你王兄能容得你交好並蘊養這樣的劍客麼?到頭來,你可能不會死,但他卻是死定了!」

    「第三點,你贈劍,送金,獻美,此三點何足珍貴,別人知道是說你愛才,但不知道的呢?那些看著眼紅嫉妒發狂的人會怎麼想?會有什麼樣的好話?這些你都知道麼?二桃尚且能殺三士,你這許多樣砸下來,你還讓不讓人活了?你說他不走又待如何?」

    「我……我……」公子卬萬萬想不到這裡面還有這許多的繞繞,他是一個有才的貴公子,他有才,並不是說他在政治上就很精明,事實上,能看出自己受到大魏王的忌憚,已經是公子卬最大的本事了,似他這樣一個人,在人生閱歷還不夠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見識?這份眼力勁,也就是公孫鞅隨著老公叔一起多年才得來的。

    「我什麼!」公孫鞅道:「我也是個大魏人,我也在大魏多年了,我對大魏一樣是有感情的,我當然也想要咱大魏多一員上將軍,但這東西是說有就有的麼?說句大不敬的話,咱們大王的心胸只容下一個龐涓,再多一個,連孫臏都容不下,何況無名無姓的我是誰?這世上,有誰知道我是誰呀!」

    公子卬長歎一聲:「想不到,我贈劍送金,反而是害跑了他……」

    公孫鞅笑道:「你也不必多慮,我是誰此人異人也,他日或有再見之期,既然種下了善緣,你還怕再見時他害你不成麼?」

    公子卬目中再度生光道:「說得也是,下次再見,我定要留住他!」

    說話間,日頭大亮,考慮到種種原因,公子卬沒有再行派人追劉羲了。

    事實上,秦魏之間,戰還沒打完呢。

    魏軍埋鍋造飯飽餐一頓後,剩餘的八萬兵卒出營結陣,準備向秦軍發起搶奪主帥的死戰。

    隨著鼓聲響起,魏軍起兵拔營,向著秦軍營地而來。

    當魏軍停下之後,秦軍方面卻並無任何動靜。

    整個秦軍大營,竟似是死的一樣。

    按照規則和傳統,秦軍也應該結陣而出,雙方同時向中央谷地開進,一箭之地時雙方紮住陣腳,主將出馬對話宣戰,然後便發動衝鋒,決勝當場。

    今日事卻頗為蹊蹺,秦軍營寨炊煙裊裊,戰旗獵獵,卻遲遲不見出營結陣。

    公子卬身披大紅斗篷,在車上遙望秦軍營寨,冷冷笑道:「再等半個時辰,讓那些窮秦做一回飽死鬼!」

    別看魏軍昨日大敗,但真正說來,主力魏武卒依然還有三四萬人,死去的,多是雜兵,是一些輔兵,一些校人,瘦人而已。換言之,魏軍戰力尤存。

    同時,由於魏軍敗時得法,把糧草輜重燒得一乾二淨,秦軍雖勝,不過得了些魏人的甲具兵器罷了,算不得什麼,真正他們想要的糧草卻是點滴皆無,所以,沒糧的秦軍底氣不足,也是顯而易見的,在這種情況下,公子卬當然有雄心有膽量再戰一場。

    事實上,由於公叔痤被抓,魏人如果這樣悶不聲的回兵,那麼三軍上下都要問罪,而搏戰一場,多少會讓這罪名輕一點,有道是,法不責眾。

    魏國軍法:主帥戰死,將士無罪;主帥被俘,三軍大將並護衛親兵則一律死罪。如今丞相兼統帥的公叔痤被秦軍生擒,不奪回主帥,誰敢撤軍?至少也要做做樣子嘛。

    再者說了,由於秦國國君給我是誰射了一箭,國君受傷後定然是惱羞成怒,秦人好戰,來日一定會進行復仇大戰,絕沒有乘勝撤軍的道理。

    哪知道半個時辰過去了,秦軍營地還是沒有動靜。

    公孫鞅在旁道:「會不會秦人真的撤了?」

    公子卬奇道:「秦人會這樣白白的撤軍?」

    公孫鞅知道秦國的一些事,心道:「秦國國力將盡,再戰下去,勝是慘勝,敗則亡國,它焉有這樣死戰不休的勇氣?」只是這話他卻是不說,只道:「許是秦國國君的傷重呢?」

    公子卬點點頭:「有理!」他舉劍大喝:「大魏軍已經仁至義盡,衝上山去,誅滅秦軍,殺!」牛角號淒厲長鳴,公子卬一點前面的御手,輕車出動,在大纛的喝令下,魏國三軍齊動,轟轟隆隆地向秦軍營地撲殺而來。

    魏軍上下如紅色潮水般捲上北面山地,片刻間便踏破了秦軍營寨的鹿角屏障。

    可是,所有的魏軍兵士都愣住了,怒吼和殺聲驟然凍結,一片可怕的沉默。

    秦軍營地空蕩蕩一無長物。土灶埋了,帳篷拔了,惟有枯黃的秋草和虛插的旗幟在蕭瑟的秋風中搖曳。秦軍唯一的棄物,便是營寨邊緣的旌旗和一堆堆濕柴濃煙。

    「嬴師隰!膽小鬼!」公子卬憤怒的吼聲在山谷迴盪。其實他心裡明白,可能那位雄獅一樣的君主真的是傷得很重,以至於秦軍沒了再戰之力。

    此刻,秦軍主力早已經在入夜時分從容撤退,回到了櫟陽。

    嬴虔的斷後騎兵也在黎明時分悄無聲息的退出了戰場。太陽升起時,嬴虔的五千鐵騎已渡過了洛水,向西南的櫟陽縱馬疾馳。魏軍縱想追趕,也是為時已晚了。

    真的追趕秦軍麼?那太不現實了,魏人的勢力還沒深入到那一步,得益於嬴師隰連連向魏軍大戰的結果,魏人不大敢深入秦軍之地,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公子卬提兵追進,那麼他就要面臨糧草不足的局面了。

    換言之……公子卬不會再進兵了,事實上,此刻,在安邑方圓,魏軍正在與韓、趙兩軍對峙,這對魏人是很不利的,韓國國力可拿出十萬以上的兵力,趙國更是可以拿出二十萬雄兵,在這種局面下,公子卬要做的是,把這八萬的魏軍帶到安邑,給那些敵人看看。

    只要看到了公子卬的大軍,韓、趙就會明白,秦人退兵了。

    那麼,沒了秦人的參與,就輪到這兩個國家面對大魏的鐵軍了,到時,此二國就會乖乖的退兵,甚至上表求和。

    長歎之餘,公子卬望向公孫鞅,他知道,公孫鞅猜出了此點,但同樣,這是公孫鞅不願意看到的,對自己不能提兵追擊,公子卬感到很難過,他對公孫鞅道:「我當提兵進發安邑……」

    公孫鞅知道公子卬要說什麼,一打手,斷然道:「我不會走,我會留下來,在此等候老師回來……我相信……老師他……一定可以回來的……」他說這話有兩個原因考慮。第一,他請動了我是誰,也就是改了名的劉羲,劉羲武藝過人,膽識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當然,請這個人代價不少,為此,公孫鞅付出了連他自己都要牙酸的代價。

    第二點是,當初,嬴師隰困於魏國,在魏國時,老公叔對嬴師隰生活上很照顧,並給他找了女人,可以說,是關懷得無微不至。別的不說,就是衝著這一點的情分,嬴師隰這自詡英雄的人,怎麼可能殺死公叔痤?而公叔痤一生為政,也是執行李悝與吳起的方法,他於兵用吳起法,於政,用李悝策。

    吳起的法是練兵選兵之法,事實上,正是因為老公叔和龐涓的努力,才沒讓魏武卒沒落下去,不然,你以為魏國會是二十萬魏武卒?四十萬都在那地方。

    而政法,李悝政是內行商於盛,外兵加於諸侯於威!對秦國,李悝不認為對秦國用重兵的好,因為他在秦國打過仗,知道秦人的好鬥與粗野,在這方面,李悝身上有儒家的影子,所以對秦國視為蠻夷,能不與之相交就不與相交,擋住他們就行了。

    由了此點,公叔痤也是同意不與秦國相爭的,最好是擋住他們,由於公叔痤和李悝都表現出了這一點,所以後來才有了魏王大力修長城的緣故。

    有此兩點,感覺上,公叔痤只要不死,而秦公還能活著,那麼,放回老頭也是可行的。

    所以公孫鞅決定留下來,在這裡等著,等著公叔老兒回來。

    可想而知,那個老頭回來時,在路上看見了苦苦等他的公孫鞅,這老頭心裡得有多麼感動和感激呀!也由此,這讓公子卬越發的尊重他了。

    這樣的一個人的人品當真是不錯的。

    公子卬這樣想著,他沒有看透公孫鞅,看透公孫鞅心裡那火熱熱的對權利仕途的追求。

    「你要我幫你什麼?」他看看自己的身邊,他身邊有足夠的大魏國軍士:「我可以給你一些人手……」

    但公孫鞅直接的搖頭:「我身邊有公叔府的門客家將,人手不會有缺,不過我要一些馬,還有我自己的車,再有,我想你幫一個忙……」

    公子卬十分感動,這真是一個好人呀,當下道:「說吧,我將盡我所能!」

    公孫鞅道:「此事一傳回安邑,老夫人那裡……老夫人與老師相互恩愛,而大王到時怕是要會行問罪之師,所以……我想請公子你多多照顧一二……」

    公子卬點點頭,道:「此事包在我的身上,你大可放心,老夫人也是我大魏國的王女,縱然大王問罪,也不會連累到她的身上,並且,公叔府上下我都會派人打點,縱然真的給大王問罪,我也不會讓他們吃過多苦頭的。」

    公孫鞅後退一步,雙袖一拂,震出了一個大禮,躬身作揖道:「多謝!」

    公子卬連連道:「不必,不必……你……你……你我兄弟,何至於此……」忙下了車,舉手相扶,兩人說了會兒話,這才相互松氣,行禮告辭。

    車輪滾滾,大車隊就此而去,逕直,直向著安邑而去。

    看著大軍遠去,公叔府家將道:「公子(指公孫鞅),我們真的不回安邑了?」

    在大軍尾巴過去之後,公孫鞅始道:「回去,怎麼回去?回去之後,大王定會就此問罪於人,公叔丞相不在,我老師不在,能有資格有份量背這個包袱的,也就是我們的老師了,而我們這番的回去,必定會遭到連累,下獄問罪,如果萬一,老師不能從秦國回來,那我們的罪名就會坐實定罪,到了那時,真就生死不由己了。」

    果然,在公子卬回軍之後,一見魏軍偏師回來,不消二話,韓、趙立時退兵,同時大罵秦人無能,並向魏國遞交國書,示請休好。

    魏王雖得了此喜,可並無多大歡愉。

    魏秦少梁一戰,魏軍可說是敗了,前後十幾萬大軍,一共折損了八萬,說起來比石門大捷還重,並且,最不可原諒的是,公叔痤給秦人抓了,魏王最要面子,丟這麼大的臉,可說於魏國所未有,這股火當然要發,向誰發?沒人說話的公叔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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